深夜。
申思杨捂着鼻子, 小动作从床上起身。
拿开身旁人搭在腰上的手,正打算从床尾走。
下一秒就被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陆堰满是困倦的声音响起。
申思杨在黑暗中还没想出回应,床头灯就亮了。
借着暖黄的灯光看到申思杨指缝间渗出的血, 陆堰瞬间清醒。
迅速从床头抽过纸巾, 他焦急问:“哪里流血了?”
申思杨接过纸巾捂着鼻子, 微仰头下床:“鼻血。”
陆堰打开大灯,拧着眉带申思杨进浴室。
等鼻血止住, 替申思杨洗干净脸,他回到卧室翻找出车钥匙:“我们去医院。”
申思杨拉住陆堰,拿过手机给他看时间:“现在凌晨三点,明天还要早起。我就是上火, 不用去医院。”
陆堰的眉头还是拧着。
申思杨只好趴到他背上, 主动招供:“晚上太饿了,我就把冰箱里的小龙虾拿出来蒸了。蒸完想问你要不要吃的, 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没忍心叫你。”
他说着, 搂着陆堰的脖子,整个人往前倾,拉开下唇给陆堰看:“还起了个泡。”
陆堰的视线从申思杨嘴唇内侧的小泡上扫过, 终于把车钥匙放下。
但放下车钥匙后还是往外走。
申思杨挂在他身上, 跟着他一起往外挪,问:“去哪啊?”
陆堰温声应:“泡凉茶。”
申思杨展开笑,脸在陆堰颈间轻贴了一下。
陆堰直接将他整个人背起。
开着冷气的卧室在两人身后远去。
“还是这几天太热了。”申思杨趴在陆堰背上轻喃, “明明都已经快十月了。”
陆堰托着背上的人形树袋熊, 到厨房泡了杯凉茶。
树袋熊接过冒着热气的凉茶, 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连凉茶都是热的。”
回到卧室, 空调吹出的冷风瞬间赶跑了燥热。
陆堰将凉茶放到正对着空调的地方。
而后抱着申思杨在床边坐下。
申思杨稍微往后挪了些许,看向陆堰:“你先睡吧。”
陆堰轻轻摇头,又抬起申思杨的下巴,细细看了眼申思杨刚流过鼻血的鼻子:“不太困,等你喝完凉茶。”
“还不太困。”
申思杨的大拇指指腹轻擦过陆堰眼下的青黑:“你这几天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说话间轻顿了片刻。
房间里响过好一会的空调出风声。
申思杨才放轻声音继续:“是不是在担心后天?今年还是要请假吗?”
陆堰微仰头看着怀里的人。
许久过去也没有应声,最后只是将脸贴到申思杨胸前,静静地听着申思杨平稳的心跳声。
等了十多分钟凉茶晾凉。
申思杨一口气喝完,和陆堰重新躺回被窝。
圈着陆堰的脖子躺在陆堰怀里,一片寂静中申思杨温声开口:“如果后天你没事,可以带我去见见你的爸爸妈妈吗?”
陆堰抬手将申思杨的胳膊轻轻圈住。
许久的沉寂后。
“好。”
——
第二天,两人一切照旧。
陆堰的新公司最近正处于上升期,办公区从原来的一层扩租到两层。
这一年里,两人很少有在家吃饭的时候。
少有的周末能自己在家做饭,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公司草草解决。
因为陆堰前几天的加倍工作,两人今天得以提前回家。
难得一次下班时天还亮着。
申思杨坐上车提议:“晚上我们自己煮饭吧,煮点清热解毒的菜。”
他说着放下车前的镜子,扯着下唇,看嘴里经过一晚上明显大了一圈的小泡。
“我忏悔,我以后绝对不会在深更半夜吃小龙虾了。”
想了想到底还是补上一句:“单指夏天。”
念叨完正要去摸药,药先一步到了陆堰手里。
陆堰示意申思杨转向自己这边。
拿过棉签沾了药,动作很轻地替申思杨涂上。
涂完后将垃圾扔进车上的小垃圾桶,拉过申思杨在他柔软的脸上亲了一下,温声问:“去家附近的超市?”
申思杨想了想:“去上个月去的那个市场吧,我记得那里有苦瓜。”
陆堰闻言忍不住笑:“上一盘苦瓜,你只吃了一口就说那是你的天敌。”
申思杨乐了,直接松开正要系的安全带,凑到驾驶座一把勒住陆堰的脖子:“你还有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陆堰逐渐笑开,眼底漾着柔软的星光:“相信你这次一定会有所进步。”
申思杨这才满意地回到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出发!”
吃完饭才是平时的下班时间。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凉快些。
入夜后凉风习习。
两人到江边逛了一圈。
回家后,申思杨闲来无事,翻找出一个月前超市购物抽奖中的泡澡球。
一共三个,粉绿蓝三种颜色。
他躺在陆堰腿上,摊开说明书轻念:“蓝色的清爽肌肤,粉色的水油平衡,绿色的滋养肌肤。”
刚念完,就和低头看他的陆堰对上视线。
视线相触的瞬间,申思杨盖下说明书,举起泡澡球,笑开:“泡吗?”
淡蓝色的水在浴缸里泛起波纹。
水溅到浴缸外的瓷砖上。
申思杨泡粉了的手抵在墙壁的瓷砖上,有些难以忍受地扭头看陆堰。
陆堰的身材比例非常标准,白皙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漂亮的脸蛋被浴室的热气蒸红,脸颊上挂着刚才动作间溅上的水珠。
注意到申思杨的视线,他停下动作。
原本掐在申思杨腰?间的手抬起一只落到申思杨脸上,轻轻舒展申思杨微拧的眉头。
略微呼吸不顺地温声问:“不舒服?”
申思杨摇头。
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手干脆从墙上收回,转而圈到陆堰脖子上。
动作间不小心蹭到,他险些腿?软得直接摔回浴缸里。
“我只是在思考。”
出口的声音不受控地带着点哑:“二十五岁了还会再长大吗?”
陆堰愣怔了几秒,注意到申思杨视线投注的地方,漂亮的脸蛋瞬间涨红得仿佛能冒烟。
他将申思杨搂进怀里。
申思杨扭不过来,只能松了圈在陆堰脖子上的手,凉飕飕补上一句:“还长。”
陆堰掐住申思杨的脸将人吻住,防止他再说些更要命的话。
过了零点,到两人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为止,陆堰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
申思杨忍着困意等了等,确认陆堰正常入睡后,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
可惜好景不长。
申思杨在凌晨五点左右被身旁的动静惊醒。
因为本就留着心睡得不深,陆堰只是一些轻微的小动作就让申思杨迅速醒来。
彼时窗外的天刚泛起鱼肚白,屋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光。
和一年前申思杨闯入这间房时见到的一模一样,陆堰蜷缩成一团,正在因为极度的缺氧急速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跪坐到陆堰身旁轻拍陆堰的脸。
没有反应。
灯光下,男人漂亮的双眸空洞。
呼吸渐渐平稳后,又呈现出那种,令申思杨看了就浑身发冷的失魂感。
一年的跨度并没有帮助陆堰走出七岁那年的事故。
又是一整天的煎熬。
时间跨过第二天凌晨,陆堰才阖上眼逐渐变得平静。
申思杨等人睡熟,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下楼到厨房拿出电煮锅煲粥。
两人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淘好米放进电煮锅。
等待的时间里,申思杨从冰箱随便拿了两个面包充饥。
冰冷的食物对胃有些许刺激。
只吃下半个他便不舒服地将面包放回到冰箱,接了杯温水端在手里,出神喝着。
定时20分钟的闹铃响起。
申思杨重新揭开电煮锅的盖子,将红枣枸杞放入,调档到自动后,回了二楼。
陆堰没醒。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手抓着被子眉头紧蹙着。
申思杨躺到他身边。
拿走被子,将自己的手塞进陆堰手掌心。
熟睡中的人终于舒展开眉头。
陆堰是在清晨五点半醒的。
醒时申思杨还没睡。
注意到身旁人缓缓睁眼,申思杨轻声问:“饿了吗?”
陆堰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后,逐渐清醒过来。
他没有马上回应申思杨的话。
注视申思杨片刻后,倾身将人搂进怀里。
“对不起。”
申思杨轻拍着陆堰的背:“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他的视线落到陆堰身后的白墙上。
半晌后垂下眼,柔声询问:“陆堰,我们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好不好?”
——
申思杨坐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
手里的水已经喝完,陆堰还是没从诊室里出来。
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陆堰已经进诊室四十分钟了。
紧张让喉间再次变得干涩。
申思杨起身,打算再去楼下买瓶水,对面的门开了。
陆堰从诊室里走出,如果不是脸色有些苍白,表情上几乎看不出与平时的差别。
看到申思杨,他露出一抹和往常一样柔和的笑。
申思杨上前正要询问情况,医生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家属进来一下。”
申思杨脚步一顿,看向陆堰。
陆堰主动走上前,拿走申思杨手里的空水瓶,揉了揉申思杨的头发,温声道:“进去吧。”
说完便拿着空水瓶往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申思杨的视线追随陆堰片刻,才收回,抬脚迈入眼前的诊室。
诊室里坐着的是位年长的女医生。
女医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尽管盯着手里的记录文档眉头轻蹙,也难掩其身上温和包容的气息。
余光注意到对面有人坐下,医生才将文档放到一旁,抬头看向申思杨。
“你是他朋友?”
申思杨解释:“爱人。”
医生表情如常,点点头继续问:“对他的童年经历了解多少?”
“大致清楚。”
医生表情沉重地抬了抬眼镜:“他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幸存者内疚,按理说只要在事发后及时接受正向人为干预,并不会对正常生活造成影响,更不用说演成现在这么严重的情况。”
说话间,她重新拿过文档翻看:“思维定性的时候年纪太小,又多年没有接受过正规干预矫正,家属要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治疗溃烂旧伤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刀划开伤口,割掉所有坏死的腐肉,再上药。但拿刀划开伤口、割掉腐肉的这个过程,对患者来说是极其难熬的,甚至有非常大的可能失败。心理治疗最关键的是患者本人的意愿,医生只能起辅助疏通作用,这个过程中家属也要积极配合。”
放下手中的单子,医生打印好病例:“去付款拿药吧,下周这个时间再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