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两点半。
虽然天气阴沉且寒冷，且预报今天有暴雪，可我的心在那刻却像是突破了长久的阴霾，在巨大的乌云之中寻找到了那丝光点。我顺着那光点，持续向上，终于破云而出。
挂号、拍片、化验等一套手续下来，拿到结果已经是两个小时过去。
再次跑回医生办公室那边。因为这家医院比较权威，所以前来问诊的患者挺多，于是又开始了漫长的排号等待。
窗外阴云慢慢上来。
看着那些乌云，却觉得从未如此靠近过希望。
小月又给我发来充满牢骚的信息：因为临近寒假，她想等寒假结束再去上学。
可是，她的家人要求她明天就去新学校，还说学籍之类的都办好了。
那刻她的牢骚，却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东西。如果有人能给我如此好的规划人生，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你在哪儿呢？”她问。
“在医院……”我说。
“看病？准备手术吗？”
“嗯，如果手术成功，我可能就会说话了。”我说。
“真的吗？真的吗？都是我的功劳对不对啊？哈哈哈哈！你以后要当我的奴隶，好好挣钱还钱哦！我如果开心了，还可以免去你的债务！哈哈哈哈哈！”她迫不及待地直接用语音发了过来。
那哈哈哈哈的放松笑声，也让我轻松下来。
便直接回复：“如果我手术后变成男人呢？”
“哈哈哈哈！”她马上回复道：“那我更要让你陪着我了！你这么漂亮，变成男人还不得帅成校草啊！哈哈！”
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内心里涌出了异常饱满的光。充斥着整个身体，布满了整个胸腔，感觉整个身子都直了很多。
刚要回信的时候，忽然电子屏上语音提示到我的名字，当即装起手机向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排了四十多分钟的队，临近下班的这刻，终于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是个女的，很是面善。
此刻的她，处理事务已经处理得有些疲惫，但是见我进来之后，仍旧是笑脸相迎结果了我的报告单。
而后，从电脑上找出了我的病历，并查阅各种化验资料。
“哦……是真双性畸形。”她看着屏幕说。
“对，是真双性。”我轻轻应了一声。
她听到我的声音并没有震惊，那种淡定让我莫名有了一种安全感。
很奇怪的安全感。
同时，在听到她说我是真双性的病情时，我也感到一种开心。
因为真双性就说明我是男性情况是完整的。
她一脸平静地盯着屏幕，说：“病号太多，你刚才什么情况来着？”
“我十六了……然后，我对我的病情也查过不少的资料，我想要做个男的。”我简短地说。
“这个……”她眉头紧皱，转过身后轻抬我的下巴说：“你抬起头来。”
我听后，当即抬起头。
她轻轻捏了捏我的喉结，而后又皱眉盯着屏幕上的化验数据和ct等。
“你怎么会想着做男人啊？还是做女人吧……”她转头问：”例假都正常吧？”
“正常……”我说。
我的例假就是很正常，哪怕之前总是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时候都很正常。
“那就是了……做个女的吧。”她很是轻描淡写地说。
“不是啊……我想做个男的。我是男的。”
“那是你认为，你以为，你才十六岁。”
“不是，我就是想要做个男的，我有喜欢的女生。”我说。
“呵，那以后就当姐妹处呗！”她笑着说。
看到她的笑容，我内心里的痛却在不断放大，可我怎么敢对医生生气？
“医生，我是男的，您听我的声音，你看我的身高，我的骨头……”
“我都看过了，你的声音沙哑并不是喉结和男性的变声期导致的，你摸摸你的脖子、摸摸你的喉结，那是喉结吗？那是类似于喉结的病性结节组织，你可以认为是你的喉结发育变异引起的炎症。”
“我要做男人的啊！”
“做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啊？”医生有些严肃了。
“不能生育？”
“你的女性器官发育非常好，但是，你自己应该知道你的男性情况有多差，你勃起过吗？”
“很少……”看書喇
“多少？”
“一两次……”我说着，心里也开始打鼓。
“那一两次还有可能是尿憋的呢……所谓畸形自然是跟正常人不一样，你的睾丸是在体内的，长时间的压迫后已经出现炎症，如果睾丸发育良好，你的雄性激素会很高，你的雄性特征也会非常明显，可是，你的胡子都不怎么长吧？就这依稀的几根。”
“我没机会做男人了吗？”
“如果你执意要做个男人的话，我们也会给你安排手术。但是，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医生，我更希望你做个女人。”医生很是平淡地说。
“男人不适合我？”我问。
“你应该知道，我们人是分男人和女人的，而男人之所以为男人，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器官。取决定性作用的是性染色体。你的性染色体是女性。这就决定了你长久以来的发育是以雌激素为主导的发育方式。这个你懂吗？”
“不是很懂。”
“你是不是女性发育特征来得早？”
“对，可是女性都是比男性早的。”
“可是你男性发育期不觉得太晚了吗？虽然你长个了，但是，假如你是个女生的话，你也长不矮的，你亲生父母是不是都很高？”
“我没见过我亲生父母，我是个孤儿。”我说。
女医生听后，忽然就怔住了。
“孤儿？”
她自言自语地重复一声后，忽然再次看向电脑屏幕，说：
“一个人生活很苦……虽然男人在独立生活上会比女性来得稳妥和有利。但是，你如果变成男人的话，需要长期注射雄性激素。注射激素对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你的寿命会缩短，且会产生很多的情绪上的副作用。”
“……”我听后，忽然就沉默了。
“而且，就当前的检测结果来看，你的睾丸在体内生长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严重畸形。未来，你的生育能力几乎为零。男性功能在雄性激素的影响下可能还行，但是相比于一般男性，也是很弱的存在。唉，如果你提前五年的话，或许还能好些，但是，现在来看……很抱歉。”
医生的话语在脑海里回荡着，
外面的天空变得很暗。
窗外的雪花从零星开始变成了茫茫，看不透的深远。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
整个落满了天使们陨落的羽毛……
我扣着羽绒服的帽子，一步步走在雪落的南城，风席卷着雪拍打在脸上，又融化，又冷。
街道上的行人因为雪、因为夜色的弥漫而消失。
我从雪落走到灯亮，沿着陌生的繁华街道步步深入老城区的破败里。
所有的往昔从天空中飘落而下，
所有的坚持与希望都落进了茫茫雪海。
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痛苦，
我终是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眼泪流下的时候，
身子也颤抖着蜷缩下去……
像是雪窝里的一只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