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外面的皎洁的月光将大地照耀的如同铺上了一层银被,月光透过未拉完整的窗帘倾泻而入, 在墙壁上映成了一条白色的光带, 卧房静的一根针掉在地面上都听得见。

  孟允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手紧紧的抓着喻锦淮的胸前的衣服,如同枯竭的湖水里的鱼儿一般汲取着新鲜的水, 听到喻锦淮担忧的话, 不仅没有回答,而是靠在他的肩膀上,反问着他。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自从喻锦淮知晓小卖部的存在之后,孟允舒并没有刻意的隐瞒, 做什么都是大大方方的, 不怕喻锦淮看出什么。

  在发生了今日的事后,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有一种终于要来了的感受, 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孟允舒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等着他的答案。

  “是。”他知道,他的阿允从来都没有遮掩过, 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向他展示着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即便有小卖部这个神奇的物件, 但他却明白只有像他这样真正了解过这些东西的人才能轻易的向他介绍着。

  孟允舒垂眸, 盯着自己的手, 他一直都知晓喻锦淮很聪慧,他之前听孙婶子提起喻锦江时夸赞喻锦江有多么的聪颖,才会考中了秀才,但和喻锦淮相处这么久,他又怎么不了解枕边人呢。

  他想喻锦淮大抵是早都猜出来了,只不过他们两个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出口,任由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纸相处着,这层纸迟早要有人戳破,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喻锦淮会在昨天毫不犹豫的戳破。

  他的竹篮里面装着不止是给自己的家人的,还有给他的。

  或许他明白,只要两人之间存在着这张纸,就不可能真正的交心,即便是他们都愿意把彼此的身后交给对方。

  “淮哥。”孟允舒低头蹭了蹭他的肩膀,“你不怕吗?”

  不怕他是怪物,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怪物?

  依照他看的小说,那些沉塘啊、绑在树上烧又或者是黑狗血、黄符等等,不往他身上招呼一遍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什么喻锦淮表现的那么平静呢?

  “不怕。”喻锦淮仿佛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禁不住大掌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无奈的笑着说:“阿允,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孟允舒不服气的抬起头看他,对上他黑亮的双眼,扬起头咬了一下他的下巴,随后很快的又缩了回去。

  下巴上传来的触感让喻锦淮怔愣一瞬,接着忍俊不禁的轻轻摇了摇头。

  “第一次知道小卖部,我说出你晚上消失的那件事你不是当时也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前的我不可能那么做,现在的我更不可能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孟允舒转了转眼珠,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他在喻知宁他们面前露出来的一些马脚,喻锦淮总会给他圆回来。

  比如真正的舒哥儿并不识字,即使他的阿父是秀才,可从一出生就失去了他的双亲,一直被大伯养在家里,每日做粗活,又怎么会识字呢?

  “嗯。”孟允舒闷闷的应了一声。

  接着道:“淮哥,我确实不属于这里,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对你来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们能上天,能入地,能潜海,能登月,能探索更宽广的世界。”

  “即便你在漠北,我在渭平府,我们还可以通过手机视频打电话联系。”

  “假如有高铁,从漠北到渭平府也只不到一个白天就能到。”

  “在我们国家,每个孩子都能上学,国家有九年义务教育,能免除九年的学费,对于家境贫困的国家也会提供帮助。”

  “淮哥。”孟允舒借着照进来的光看着他,深深的注视着他,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说大话?”

  喻锦淮听着他描述的一切,忽然感叹他的渺小和无知,他的阿允来自于那样一个国家,思及他们现在的生活喻锦淮倏地心悸起来,他心里止不住的惶恐着,紧紧的搂住孟允舒的腰。

  “阿允,阿允。”见他忽然惊慌起来,孟允舒焦灼的回应着他,任由他的胳膊用力到把自己勒的喘不上气甚至疼痛,他方才也不是怕喻锦淮觉得自己是怪物,现如今看到喻锦淮因为自己的话变得惊恐失措,他又何曾不理解?

  “淮哥。”孟允舒双手抚着他的脸,“我不走了,我的家在这里,你让我去哪呢?”

  喻锦淮听着他的话,慢慢的松开胳膊的力道,孟允舒顺势长舒了一口气。

  是啊,阿允说的,这里是他的家。

  “真的不会吗?”

  “不会。”

  ……

  听着孟允舒给他描述的事情,喻锦淮惊叹于孟允舒所在那个时代的不同和惊艳,同时也为孟允舒本人开心,他的阿允生活在那个时代,定是开心的。

  “阿允,今晚可是做了噩梦?”

  喻锦淮又问了最初的哪个问题,只见孟允舒摇了摇头,轻笑着说:“不是噩梦,是美梦。”

  他的语气欢快愉悦,一点也不见慌张之意,喻锦淮便信了,但思及他刚才的抽泣声,便追问道:“即是美梦,你为何哭?”

  “淮哥,我梦到孤儿院的院长带着院里的小朋友替我向父母上坟,帮我清扫父母的墓碑。”他说的轻巧,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感激和高兴,可听到喻锦淮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刺耳。

  “阿允……”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孟允舒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听着他胸腔里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淮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与你成亲吗?”

  “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喻锦淮预感到他要说的事与他的身世有关,默默的抱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

  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茬蹭的孟允舒有些发痒,禁不住推了几下,才继续说着。

  ——

  他清晰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为了保护自己身体被贯穿,感受着父母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身上,渐渐的模糊了他的双眼,记忆中是一片红色。

  事后,他被救了出来,父母的朋友知道后也赶来照顾,但他却恨透了他们。

  要不是去参加婚礼,他的父母不会去世,他也不会沦落成为了孤儿。

  他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去世了,继外公外婆去世后他成为了孤儿,不愿意受到父母朋友的帮助,于是他进入了孤儿院。

  孤儿院条件并不好,但却能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在这种环境下,他慢慢的长大成人,刚刚毕业的他却因为加班猝死了,再次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听着孟允舒只用简单的话来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喻锦淮只剩下了心疼,他说的轻描淡写,喻锦淮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滴血,有一只手紧紧的攥着他的心,用力的拧着。

  “淮哥,我不喜欢热闹。”那样的热闹与他格格不入。

  “我不是不想与你成亲,是我不敢。”他就是一个迈不过去门槛的弱者。

  喻锦淮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懂,我都知道。”

  “淮哥,我困了,想睡觉。”孟允舒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慢慢垂下,靠在喻锦淮的怀中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缓。

  喻锦淮拍着他的背,依着记忆中阿娘哄着他睡觉时轻哼的小曲慢慢的哼了出来,哄着他怀里的夫郎安然入睡。

  此时,天际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喻锦淮望了眼窗外,轻阖着双眼闭目养神。

  ——

  喻家的院子里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还放着一个砚台和墨水,上面还放着一根毛笔,旁边的桌面上放着两张红纸。

  彼时,孟允舒从堂屋里走出来,伸手执笔,犹豫半晌,在红纸上写了上联。

  喻锦淮站在他的对面伸手拉着对联,等他写完之后拿起来晾在院子的空地上,四周用木柴压着,防止被风吹走。

  学了几个字的与只能怪蹲在对联的旁边,小手轻轻的扣着自己的下巴,一对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苦大仇深的盯着上面的字。

  看了半晌,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喻锦淮把孟允舒写完的下联也放在了旁边,望见喻知宁的动作,走过去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在一边,轻轻的拍了怕他的背。

  “带着大青去三叔家,让他们把红纸送来。”

  “好。”喻知宁应声,走到斜躺在袋子上的大青旁,和它说了一声,轻扯着它身上的毛,等他起来后才连蹦带跳的出了门。

  等喻知宁带着喻锦岳他们过来时,孟允舒已经把自己家里的对联和福字写完了。

  “哥夫,二哥。”

  齐齐叫了人后,喻锦岳忙不迭的把自己的红纸放在了桌面上。

  笑着说:“哥夫你看着我,我们不挑。”

  “好。”孟允舒拿着笔想了想,才动起了笔。

  一旁的院子里喻锦平带着喻锦岚和喻知宁指着上面的字给他们讲解着,喻锦淮放完手里的福字,一回头看到着一幕,站在屋檐底下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吉星永照平安宅,五福常临积善家。”

  孟允舒一边写着,一旁的喻锦岳顺势念了出来。

  新的一年,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团圆,幸福美满。

  写完了给他们的,等他们离开后,喻锦淮拿着调好的黏糊,和孟允舒一起去大门口贴对联。

  他生的高大,轻轻松松的把对联贴好了。

  孟允舒和喻知宁站在门口给他看着位置正不正。

  贴完了横批,就在他们想要回家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

  孟允舒回头见一个人驾着马车过来,旁边是他上次见过的替陆儒安给他送玉牌的人。

  看见他,孟允舒想起来在小卖部里说给他送的礼物近两天就到了,昨日他忙着自己的事,倒是将这件事给忘记了,要不是他今日过来,孟允舒都想不来。

  “孟主君,喻老板,过年好。”

  来人赶着马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来哈他们打着招呼。

  孟允舒道:“过年好。”

  旁边的喻锦淮颔首应声。

  “这次来我是得了吩咐,应陆主君的话给孟主君送来年节礼物。”说着,他掀起马车上的帘子,露出来里面的东西,全都是被褥和衣服。

  生怕他们看轻自己的陆儒安,误会他舍不得,忙解释道:“这都是羽绒,主君说了,孟主君应当知晓。”

  一听到「羽绒」二字,孟允舒的眼睛都亮了几分,这可都是比棉花还暖和的,陆儒安送来的东西定是挑选了许久的羽绒,定是好的。

  送完了羽绒被褥和衣服,来人还特意当着喻锦淮的面说了陆儒安对孟允舒有多么的牵挂和惦记,还言说主君邀请孟允舒来年参加他孩子的满月宴等等,直把一旁的喻锦淮听得神色渐渐收敛起来。

  “吃完午食再走。”

  “不了,孟主君,家里人还等着我过年呢。”

  话落,他驱使着马车离开了。

  “淮哥,安安他没坏心思。”

  喻锦淮沉闷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晓,要是真的送年礼,可以直接在小卖部里送了,犯不着绕这么大一圈特意遣人来送,这一动作无疑不是告诉他,阿允的身后有皇家撑腰,要他对阿允好好的,万不能负了他,否则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孟允舒显然也猜到了,两人站在门口目送来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回家关上了门。

  “淮哥,走,和我去看看羽绒被褥和衣服。”孟允舒赶忙拉着喻锦淮的手往卧房里跑,他一边走一边说:“想不到安安竟然给我送的这个。”

  他本以为会是一些金银珠宝或是绫罗绸缎,没曾想陆儒安送来的东西竟然这么实在 ,是他喜欢的。

  一回到卧房,看到喻知宁趴在炕上,好奇的盯着这些东西,看见他们进来,忙收回自己的手,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做的样子。

  孟允舒笑了笑,走过去找出来陆儒安给他准备的衣服递给他。

  “这是陆叔夫给阿宁准备的新衣服,喜不喜欢?”捏着手里的羽绒棉袄,孟允舒笑着问喻知宁。

  陆儒安准备的衣服都是喻知宁这般年岁的小哥儿喜欢的,在孟允舒说完话后,喻知宁就开心的说自己喜欢,抱着怀里爱不释手的摸着。

  接着,孟允舒从里面找出来一件深蓝色和藏青色的羽绒棉衣递给了身边的喻锦淮。

  “淮哥,这是你的。”

  等他接过后又找起了自己的,陆儒安送给他的是一件青色和月白色的棉衣,不管是他的还是喻锦淮喻知宁的,每一件衣服陆儒安都是用了心的,布料他都极尽可能的像他们平日里穿的衣服上靠拢,尽量不出一丝差错。

  摸着手心里暖和轻薄的衣服,孟允舒心想等陆儒安再次来到小卖部他定要好好的谢谢。

  新的羽绒被褥孟允舒收了起来,他打算明日再铺。

  ——

  大年三十,是要吃年夜饭,也是要守岁的。

  可能是过年,小卖部近两日来的客人都不是很多,孟允舒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从里面出来了。

  年夜饭里的鱼是必不可少的,孟允舒直接从小卖部里带了两条出来,一条让喻锦淮送到了喻锦岳的家里,另外一条他们留着。

  因着喻锦岳家大多都是汉子,唯一的喻锦岚还小,是以孟允舒便让他们带着食物过来,他直接每样菜做了两份。

  一份是他们家的,一份是自己家的。

  一忙活就是一整天,等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孟允舒和喻锦淮终于得了闲。

  年夜饭也端上了桌,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脚边就是热着饮料的泥炉,孟允舒没带别的,只带了苹果醋,骗喻知宁说是陆儒安送的。

  家里的两只狼狗也一左一右蹲在桌子两边,身后的尾巴轻轻的晃着,仰起头望着自己的主人。

  孟允舒做的并不多,有鱼有丸子还有炸的零嘴,再加上别的,够他们吃了。

  作者有话说:

  吉星永照平安宅,五福常临积善家。摘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