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谈好, 姬冰雁又是楚留香的朋友,晏亭也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不医治的事情,而且为了之后考虑, 他甚至要提前医治好。

  晏亭等着姬冰雁与石驼商量好, 再用他那法子医治, 只是他离得远远的姿态与扇扇子那样不靠谱的架势……难免让不明所以的人质疑他的医术。

  胡铁花便跳了起来:“奇也怪哉!我还未曾见过这样的医治法子,你莫不是在耍我们?”

  楚留香没能按住他,便歉意的向他们摇头, 姬冰雁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也紧紧盯着晏亭的动作,说到底,他其实是很在意的。

  追命和游龙生两人都为晏亭打包票,他们解释说他治疗的方式与常人理解的不太一样, 但是还是非常有效的,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口碑了。

  胡铁花愣了一下,明明是小麦色的健康皮肤,却能在此刻透露出他脸上的红晕:他脸红了!

  这位纠结了不过两息,便因为本身的耿直性格开口道歉:“对不住!是我妄下论断, 误会你了!”

  在他眼中,那位冷清的青年知识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他, 情绪难辨,青年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什么都有, 那漂亮的雪色睫毛扑闪了一下, 青年轻轻应声:“嗯。”

  胡铁花瞬间慌了:“那个……是我不对, 但你也总得给我点反应吧!”

  晏亭疑惑的分过来目光:“什么反应?”

  楚留香:“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晏神医其实不在意, 或者……他已经原谅你了?”

  胡铁花:“啊?”

  他猛然反应过来,跳脚了:“好哇你个老臭虫!是在看我笑话不是?”

  说话间,这俩便又闹起来了。

  “多谢。”姬冰雁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终于说了一句话。

  晏亭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因此转头颔首:“拿钱办事而已,不用言谢。”

  有什么好道谢的呢?这只是个钱货两清的交易罢了……毕竟最难还的是人情债。

  之后也不一定有交集,还是用钱来还债最好了。

  石驼便是再不修边幅不注意形象,也能看出他往日风采,就比如如今他已感到好受很多,耳边也逐渐听得到声音,他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说:“把他的眼睛先蒙上。”

  他宛若石头一般的心,在此刻感受到了许久都没有过的激动。

  他其实也想过能有这一天,他如何不想呢?他原本可是天之骄子啊。

  可他也想过,他还有触觉和感觉,也不是非要恢复不可。

  恢复视觉、听觉、说话能力后,他会变回那个剑客……然而他虽然未曾屈服,却也还是很害怕石观音,他能再拿得起剑去当他的大剑客,却没有勇气面对石观音。

  他听了这个离他很近的人的话便知道,强光对刚恢复视觉的人很不友好,可他感受到了光的存在!

  石驼恨不得现在便能看看这沙漠的样子,看看一直予他支持和理解的姬老板!

  他的嗓子有些哑,但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发声了!

  “先喝口水。”那个冷冷的声音如此说到。

  然后石驼又听见他说:“可以了。”

  石驼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手中因为激动无法自已而一直在颤抖,他一把扯下那块蒙在他眼睛上的白色软布(游龙生‘哎’了一声:“眼睛会受伤的!”),脊背挺直,这一刻他竟然仿佛是一座山一般巍峨不可动摇。

  他矗立在那里,身着普通仆人衣衫,眼睛被光亮刺得发疼,生理刺激出的清透眼泪流淌过他逐渐有了岁月痕迹的脸。

  人如剑一般锋利,手如磐石一般稳当。

  他的眼神锐利不已,嗓音因常年不说话变得嘶哑而粗粝,有一种在用刀尖在骨头上镌刻什么的锋锐感:“我……是……石驼……姬老板,原来你长这副模样。”说到最后,他已然再一次找回了舌头的存在。

  这次手颤抖的是姬冰雁了。

  石驼拱拱手,又与晏亭道过谢后,道:“在下,华山派皇甫高,见过诸位。”

  胡铁花从来都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他一听,霎时间就震惊了:“华山七剑之首?!”

  追命与他外表类型相近,却因为阅历更多与年岁更长而沉稳,他同样拱手回礼:“久闻皇甫兄大名,未曾想能在这里见过,真是幸会。”

  也怪不得他会在这里。

  要是他意气风发少年时,被人废了招子、耳朵又口不能言,他也会想待在边陲小镇,绝不愿意让往日里认识他的人认出他来!

  游龙生年纪尚小,当年他只是略有耳闻,晏亭是刚来几个月,压根没听过,两个人茫然的呆愣住。

  华山派在十几年前受到重创,几乎覆灭,不过那时倒是有枯梅大师支撑——华山派掌门皆是女子,早些年在华山七剑都失了踪迹的时候,正是枯梅大师一力撑起华山派,至今已有三十年,华山派虽不如往日强盛,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啃上一口的。

  楚留香和姬冰雁自然是听说过皇甫高的大名,毕竟当年他们已十岁多了,前者说着恭喜的话,后者也终于平静下来:“恭喜……但还要请你帮我们最后一个忙,与我们一同走一趟沙漠,我要帮我的朋友找回他的三个妹子。”

  皇甫高的能力极强,能在沙漠中找到水源——这便是在沙漠中最需要的能力了,他闻言点头:“本也是我的职责,我自然会跟去,请诸位也暂时称呼我为石驼罢,此行回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追命忽然道:“你可是很熟悉大漠?”

  石驼点头:“的确如此。”

  “那你可知,石观音?”

  “……”

  石驼的脸上猛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满头冷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刚刚那个铁骨铮铮的人,竟然在此刻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从前只是听过传言的他们全然意识到了石观音到底有多可怕。

  楚留香想起,石观音正是让那位任夫人自毁容貌的可怕的人物。

  游龙生未曾见识过石观音的可怕之处,也未曾听各位正道前辈说过,此刻便不免好奇,他低声道:“石观音做了什么?”

  石驼的耳朵好了,他自然听得见!

  他还在颤抖,但是幅度已经变小,他拒绝别人的搀扶与安抚,背脊慢慢的又变得笔直,他坚定的说:“我来告诉你!”

  当年,华山派与黄山世家有了矛盾,后来发展成仇恨,石观音原本是黄山世家的幸存者李琦……说到这,石驼苦笑一声:“我当年不该心软放过她。”

  李琦漂洋过海逃出了这里,再回来便是好几年后,她为仇恨灭了华山派,又遇皇甫高,便把他带回沙漠,想让他屈服在她的美貌下,他不屈服,便被折磨,直到他又聋又瞎又哑,才成功逃脱出来。

  众人听着,神色各异,却忍不住想同样的事:这样的折磨,无怪乎他刚刚对石观音感到害怕,能逃出来当真是太好了。

  石观音在沙漠建了据点,种植了用来控制人的罂///su///花,她抓了许许多多的俊美男人,尤其喜爱武林新秀,控制人心,诱其屈服,玩腻了便扔在一旁让他们打扫卫生、照顾花草,她还收了很多美貌的弟子,教导武功,养了自己的势力。

  但是,沙漠再大,也是有着大体方向的,不是吗?

  “我知道她的老窝在哪!”石驼笑了出来,有几分侠义的洒脱,又有着报复的快/感,他的眼中闪着仇恨的光,面容有些许颓废,年纪渐长,可这也无损他的俊美,看面容犹如三十许。

  石驼:“我或许打不过她,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可以。”

  正如他靠直觉辨认方向,与骆驼无声交流,他的直觉对他来说,是再靠谱不过的东西了!

  追命笑了笑说:“本想着沙漠很远,但听闻消息便寻思过来走一趟,现在看来的确该走这一趟。”

  而且这次楚留香遭遇的事件,一个处理不好都会让武林乱上一部分,他做得很好,追命自己这个公家人也应该做到自己职责该做的事……此次便一同进入沙漠,顺便找找楚留香的三个妹子吧。

  游龙生还是热血的年纪:“正应该为民除害!”

  胡铁花拍着胸/脯打包票:“包在我身上!我们这么多人呢,定能够将她打败的!”

  姬冰雁冷着脸,眼中泛起微光,他只是看着,未曾开口。晏亭同他一样,只是游离在人群外,不发一言。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石观音固然重要,但我更想找到我的三个妹子。”

  石驼道:“她们可是貌美如花?”

  楚留香点头:“都是好颜色。”

  石驼:“那的确要去她那里看看,她惯喜欢漂亮的、但没她漂亮的女人。”

  楚留香有些慌张,他担忧的反驳:“但札木合的继承人黑珍珠给我留下字条,是他带走我的妹妹们的!”

  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 追命目光闪了闪。

  石驼:“你要知道,没有人能够在她的那片沙漠违抗她的。”

  哪怕是沙漠之王的继承者。

  楚留香笑不出来了。

  要是这种情况他还能笑出来那他可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追命道:“确定是叫黑珍珠吗?”

  楚留香:“是。”

  “那石观音老窝一行,你是必走无疑了。”

  “何出此言?”

  追命:“札木合是有一个叫黑珍珠的女儿是擅使鞭子的。”

  他们消息灵通,自然灵通的是各个拥有军队的势力,绝大部分的偏远势力,他们只知首领名字,便是石观音这样的,若不是这两年在抗辽战争期间过于猖狂,他们也还要打听打听才知道。

  “原来……她是女的啊。”那自然可以少担心苏蓉蓉他们了,总不会是要伤害她们的,没准还是主动跟着走的。

  楚留香笑了,笑容是轻松而愉快的,可很快又收敛起来:“必走无疑了。”

  石观音必定要除去。

  任务量可以说很是大了。

  但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恶人,就应该抓捕归案才是。

  追命明白官家的意思。

  如今武林力量愈发强盛,边关力量却仍旧不足,武林人士又自觉是侠士,未曾参军,军备力量还是不足。

  可这些人不参军便罢了,至少不要让他们干一些恶事,石观音便是官家开的第一刀。

  再之后,可能就是哪个大恶人被午时问斩。

  追命喝了口酒,收回思绪,看看不远处的沙漠,眼睛都被晃的几乎睁不开,他立刻陷入了要不要把酒都换成水的思考。

  没有酒他实在是太不好过了,而且他自创的喷酒术……变成喷水术的话,总觉得没有酒那么好用。

  姬冰雁:“既然你们要一同入沙漠,那便再换三头骆驼,换些干粮和清水,在找到绿洲之前,我们只能靠干粮和清水度过,自然要备的越多越好。”

  晏亭摸了摸自己的戒指,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不发一言。

  追命闻言看向石驼:“那就拜托石兄帮我们物色物色骆驼了。”

  石驼伸手安抚了身旁的骆驼,把缰绳交给安静装作自己是聋子哑巴的另一个随从小程。

  他说起话来脸皮抽动了一下,应该是常年不使用的脸部不太习惯他这样的动作:“姬老板。”

  姬冰雁摆摆手示意,又说:“如今你已然恢复,大可以离开此地,恢复你的自由身,这些事情,本就不必过问我。”

  以皇甫高过去的名声和人脉,他还会缺这点钱吗?便是一定要与他两清,他也完全做得到。

  皇甫高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因为此刻,他就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胡铁花倒是先不乐意了:“老姬,你说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人家恢复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姬冰雁:“可不是吗?这完全是一件大好事,应该放两节鞭炮,普天同庆才是。”

  楚留香眉毛一挑,意识到了他的别扭。

  晏亭悄悄退后,游龙生抱着手臂感到有趣,追命已经做好打圆场的准备了。

  胡铁花:“你说得对!就应该放两节鞭炮庆祝庆祝!没想到老姬你还是能说出个好事的!”

  楚留香耸耸肩,对他们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眼里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完全不意外。

  当年高亚男喜欢胡铁花,胡铁花又逃到各个地方,姬冰雁还喜欢高亚男,胡铁花却醉酒答应娶高亚男以后又酒醒后悔,这才是这死公鸡待在边陲小镇,还与两个侍妾情深义重的原因。

  只不过姬冰雁是从来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朋友听的类型,胡铁花又是大大咧咧的,压根就没有提过……

  说他们现在还是朋友,也实在是一件很奇特的事。

  楚留香想,不过他们也的确是朋友,看看姬冰雁现在的表现就知道了。

  姬冰雁“……”了好一会,在游龙生和追命揶揄的目光下,意味不明的说:“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胡铁花作势要打他,也被楚留香习以为常地拦下,姬冰雁便冷哼一声扭头作罢。

  看他们的口角轻轻揭过,石驼这才道:“我虽仍是华山派的皇甫高,但华山派至今还未曾覆灭,能看得出枯梅的努力,华山也不是非要有华山七剑,因而……”

  他看向姬冰雁:“从沙漠回来后,我会去处理好我个人的事,届时再回来,希望姬老板不要嫌弃我才是。”

  他已打算长留这里,毕竟谁在这里被照顾、迁就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刚恢复便要回去吧?

  回去又会有他的地方吗?

  他皇甫高的确是重情重义的人,因而便要与姬冰雁在这里为伴,反正宗门无忧,亲友淡了,他找寻个地方安静窝着,不也不错?

  姬冰雁的嘴部肌肉细微的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可很快他便平了嘴角:“好。”

  石驼得了准许,便领着他们去挑选骆驼。

  “真希望回头上头那位能记得给我足够的花费。”

  追命嘟囔了一句,忍不住道:“你说我打个条上去,户部会给我填平吗?”

  游龙生:“……不知道。”

  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又没入过朝,更没当过官,他怎么可能知道?

  晏亭更是“……”的表情。

  石驼也未曾说话,他也并不了解这方面,不过……

  “想来是不能。”

  不然国库如何能撑住?

  追命顿了一下,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两个人的反应,他也知晓这笔钱户部是不可能给他报销的,可是在即将要进入沙漠的这个地方,买上那么几匹骆驼,又如何会便宜呢?

  他不过是心疼这一笔钱罢了。

  晏亭犹豫了半晌,又摸了摸戒指,明明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肉/痛:“我来出钱。”

  最多不过是几千两,那有多贵呢?

  追命诧异地看他:“没事的,我们的俸禄其实……也还行。”

  所以,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官员,反倒是更加希望北方平定,有空闲去处理更多的事情,也能多给赈灾那边一点注意力。

  毕竟他们的心力是有限的。

  游龙生的藏剑山庄也不是十分富裕,在武林势力越发多了的现在,他们一家能保住那块不大的地界已然很是不容易,便是仆从都遣散了不少,所以这笔钱,他如今还真出不起。

  少年心高气傲,不免生出了几分颓唐——他本觉得自己的条件已经很好,现在看来,完全不知晓好在哪里——除了一个身份和容貌还有年轻,他还有什么别的吗?

  可在武林中,年轻并不代表拥有足够的实力能守住自己的容貌,他要是离开了晏亭,还能不能如此自由的活着都很难说了。

  他的父亲已然不再年轻了。

  他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很大一笔钱。”

  晏亭:“无妨,便由我来付吧。”

  便是心痛,可钱是死物,人是活的,钱还能再赚,这次没有一同去见识见识那个石观音,他也着实不甘。

  他自然知道那石观音不可能是他的机缘,因为他本人不说仇恨大恶之人,却也不会有好脸色,若有机会,他甚至都会为民除害。

  可不见见这个据说十分美丽的女人,再与自己比上那么一比,他不能理解对方的美丽。

  他,晏亭,是一只有一点自恋的天狐。

  石驼道:“姬老板大抵是没想让你们出钱的。”

  晏亭:“当真?”真的假的?

  青年震惊地看过来。方才与他讨价还价的时候,没见他这么大方,怎的现在还能蹭几头昂贵的骆驼了?

  石驼点头:“确实如此。”

  他与姬冰雁相伴多年,这位面冷心热的姬老板还一直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顾他,予他方便,他与他的默契,已是一个细微动作就能察觉的了。

  他们买过骆驼,在携带好大量清水与干粮的回程上。

  “说起来,我们为何要与他们一同入沙漠?”游龙生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停了下来。

  追命因为皇帝的命令,总该跑着一趟,那对晏亭来说又是为何呢?他们本来跟来便只是为了见一见大名鼎鼎的楚留香罢了。

  追命也感到好奇,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起兴味的光。

  晏亭闻言呆愣住了。

  来这个世界不过是找他的机缘,顺便吃喝玩乐多走多看罢了,顺便救几个好人,赚一点钱,放松是放松的,可他没想过在其他人眼中,他似乎是没什么目的地跟随,或者说……是有不好目的地跟随。

  明明他所有的做法全都出自于自己的内心,可想与这位自觉美若天仙的石观音比上那么一比、他还有些自恋,这种缘由怎么能说出来呢?

  晏亭的脑子转了又转,憋了半天,最终义正言辞道:“不过是去会一会她罢了。”

  游龙生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追命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他郑重地拱手道:“晏兄果真高义,不过恕我使命在身,怕是不能相让。”

  在两人的眼中,青年似乎很是苦恼地微微皱起眉头,仿佛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与他们,哪怕没有表情,都能令人觉察出他那温柔的纠结。

  然后,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青年眉头松开,隔着面具看上去还是十分冰冷的面容,他金色的眼眸却猛然看过来,凭空生出几分压迫感,让他们都为之一愣。

  然而他口中的话语听起来竟然那么温和,远不像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那样冰冷。

  他说,他要去会一会石观音。

  石观音武功极高,心狠手辣,两方相遇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石观音赢了,看上晏兄容貌,抓他回去;二是晏兄赢了,为民除害。

  那既然他们都在,又怎会有第一种情况的发生?更别说晏亭武功高深莫测,无人能够探到底线,那他便是要杀了石观音的意思啊!

  晏亭这个人真是让他们不知晓该如何说了。

  这么温柔地避嫌他们的相处,又无法对恶者坐视不理,他总是会把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就该是他,就只有他该来做!

  “高义”的晏亭大脑一片空白。

  总觉着在此刻他应该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要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是很对。

  青年到底仍旧是什么都未曾言明,只是略微动了动眉毛,因为不是皱眉,眉毛没有露在孔洞里,倒显得他把一切都看得明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罢了。

  反正以往在修仙界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被误解过,但他是剑修,他会惧怕什么吗?

  他什么都不怕,自然也不怕别人的误会。

  不论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他如此反应,便更坐实别人对他的猜测。

  游龙生只觉得热血沸腾,他立志要愈发用功练习剑法,也多少有了要离开晏亭的心思;追命捧着那个他到底没有放弃的酒葫芦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小口酒,垂眸掩住眼中情绪与下半张脸上的表情。

  ‘晏先生’:“……不敢不敢,谈不上佩服,石兄是鼎鼎有名的江湖前辈,理应我佩服你才是。”

  完全把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放在脑后的晏亭,被石驼一句话就哄好了,他可不管什么高义,这一个‘佩服’能让他感到高兴,这才是重点!

  表面冷漠,可实际上又爱财又自恋又近距离社恐还是颜性恋的小狐狸在心里把尾巴翘上了天。

  因着有这么一趟,回来的时候三个人走起来简直是把晏亭捧在中间,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姬冰雁几人看得分明,不过只有胡铁花一个人咋咋呼呼的提出来了。

  晏亭盯了他好久,直到他发憷的眨了下眼睛,这才道:“不要站在我一剑范围之内。”

  不然,他便会:‘我和你们不同’‘多管闲事’‘别碰我’‘离我远点’……胡铁花这个看起来耿直又憨傻的人,万一因为他的下意识躲避或者‘恶言相向’伤到,又该如何是好?

  自觉年纪很大,理应照顾后辈的晏亭暗自点头,他今日也觉着自己是一个很冷漠的前辈形象!

  可爱的白色狐狸真的觉得自己的话非常‘恶’,因为他骂人也只能骂出一句‘你是笨蛋/呆瓜吗’,然而在其他人眼里,他早就被盖上了怎么样都很厉害的戳,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别扭,或者是言不由衷。

  可这江湖如此混乱,他这样会在之前提醒别人他有爆/点的类型反而是十分稀少的,能提前说明避免双方冲突,这难道不反倒是一种很好相处的人吗?

  胡铁花没问为什么,只是在楚留香的手肘攻击下点头:“好吧。”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怪/癖吗?”

  在场都是习武之人,他知道这一点还‘小声嘟囔’,这说得也属实是光明正大,晏亭便说:“是你近身就会杀了你的怪/癖。”

  胡铁花一愣,忍不住爽朗的笑起来:“这个笑话不错!”

  进入一望无际沙漠的沉闷气氛在霎时间便被活跃了起来,这一片都充斥着愉快与轻松。

  *

  满目皆是黄沙,无边无际,景色也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便是有的地方有些沙丘的起伏,有的地方没有。

  然而这并不能作为他们所在位置的判断标准。

  他们安静地赶路,少说话保存体力,避免水分流失,一层来自骆驼的浅浅脚印落在他们身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脚印被时不时吹来的风沙掩盖。

  大漠如此之大,他们哪里能一直用着武功?因而若不是有骆驼和石驼,他们已然失去了方向。

  阳光十分毒辣,哪怕他们都披着遮阳的斗篷,却也宛若直面它的暴晒,不大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就好像是那案板上的鱼!”胡铁花喘了口气,不满道。

  楚留香被逗得发笑:“怕是渔民人家挂在屋檐的鱼干。”

  姬冰雁冷冷道:“还被撒上了防止腐坏的粗盐。”

  追命和游龙生也忍不住笑出声,晏亭假装自己是人型冰山,心中的小狐狸却已高兴地摇起了尾巴。

  石驼没被斗篷遮挡住的嘴角微微上扬,用沉默诉说他的温柔与包容。

  因着一开始楚留香他们没想到追命居然会真的前来,还带来了两个人,又讨价还价、治好石驼,买了骆驼准备干粮和清水,这导致他们比预计的要晚一些进入沙漠,虽然耽搁了不久,但是他们也很明显少走了一段路。

  很快到了夜晚,他们只能提前歇下,又因为温差而冻得瑟瑟发抖,只能一边烤火一边运转内功暖和身体,防止冻僵。

  而这个晚上注定不会平静。

  上半夜是石驼与晏亭守夜,下半夜是姬冰雁与楚留香,明日的守夜才会再换,如此轮班。也就在这个上半夜与下半夜的交接之时,闭目养神的晏亭睁开了眼睛,而石驼也随之睁了眼。

  晏亭自然知晓那群会提着刀剑来的人肯定不是善茬,既然不是好人,那便是恶人,他若是没什么反应,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是撞到脸上的,这因果他不接才怕是要被师父揍一顿。

  至于本名皇甫高的石驼,本人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当年即使能在灭门时候心软放过李琦,这也不能代表他没做过灭门的事,只不过他自觉所作所为皆为正道罢了——这也是晏亭只是看了他一眼,出于对接下来旅途考虑才会医治的缘由——他现在也的确是正道,早些年的那些浮躁早就沉淀下来了。

  他以往来去沙漠,只有触感,便会通过沙砾的颤动来判断会不会有沙尘暴,而今发现了不算强烈的震动,却也不能忽视,他提着之前在进沙漠前随手买的普通刀剑,起了身:“你为医者,乃大慈悲之人,便由我来料理吧。”

  晏亭也起了身:“无需如此,你方才恢复,对方人数众多,与人决生死,是你劣势,我来助你。”

  他这样的医者,才叫个不称职,不过他这样看心情挑着治疗的,总要比那救一人杀一人有怪/癖的更强上一线吧?

  石驼并无法子,便只能颔首:“那便如此吧。”

  只是不知,这些人为何要来追杀他们。

  他们两人出了篝火这一片,远离了骆驼,双方相向而行,比来人预料的更快撞在一起,这些人全然无说话之意,只是举刀就砍,也不知晓是何人指使。

  晏亭内心的小狐狸超快地甩动尾巴算着卦,躲避着招式,他拿着一把扇子在手中,来回躲避的时候又关注着石驼那边,不过果然石驼不用他注意,这位连活口都不打算留,招招毙命。

  的确,二十年的武林可是更加杂乱的,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如此狠辣倒也正常。

  可他的招式,却是清淡的,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这是华山剑派有名的剑法「清风十三式」!

  其剑法如虚如幻,自有精妙,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便是这样精妙的剑法,除去了这些人。

  晏亭收回目光,在石驼搜过他们的身后直言道:“附近有据点。”

  没有干粮和清水,定是附近有能够补充的地方。

  石驼道:“他们若是能精准找到这里,又如何不知追命在这?指使他们的人只是想引我们去那边罢了。”

  他冷酷道:“干粮充足,清水足够,并无冒险之必要。”

  晏亭了然,颔首:“好。”

  两个人回去后,看看那边的简易帐篷,装作他们不知晓有人醒了,很快,姬冰雁与楚留香便起来接替他们,晏亭其实并不需要睡眠,他回去假装自己睡着,实则在身体里运行内功,继续修炼。

  就这样的修炼方式,游龙生怎么也不可能追上的。

  翌日起了一大早的游龙生看看晏亭:“你昨日就未曾出过汗,体质偏寒?”体质偏寒也不至于这样啊?

  晏亭并无解释之意,他冷淡道:“功法缘故。”

  既然是功法缘故,游龙生既然是少庄主,自然知晓这有多么重要,他便不再多问了。

  剩下几位,除了小程没什么武功,其他几位没有在夜里从帐篷出来,却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知晓,只不过是更信任外面两位罢了。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他们都在走,由石驼带着驼队找方向,找水源。

  他们带的清水干粮固然足够,却一定不够走到大沙漠深处完全不进行补给的,因而他想寻找绿洲,便不难理解了。

  到了晚间,他们又冻得牙齿打颤,围绕在篝火旁边复盘这两天的情况,又忍不住闲聊到底为什么会被追杀。

  追命倒是给出了答案:“石观音的尾巴本来便没被如何藏好,更别说她也许在中原有人脉,发觉了我来。”

  之前是上面不管,现在呢?

  一个捕头,扎进大沙漠中,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帮楚留香找他三个妹子吧?

  正因为朝廷终于收拾出手来处理石观音,她才迫不及待动手,想除掉“先锋军”。

  朝廷的心思已决,可他们本就兵马不足,更别说没有适应沙漠的兵,不可能大举进攻,便只能让名捕这类人能者多劳探探路。

  所以,除非这些武林高手全部折在这,否则上面不会断了心思的。

  给武林人士立威、接收地盘里的人员、财富,无论哪个,都值得让追命专门走一趟!

  而楚留香他们正巧在此刻不得不进入大漠,石观音想必是虽不会特意针对他们,却也不介意再多除掉几个人。

  楚留香叹息:“我实在是不得已进入大漠。”

  追命苦笑:“她的掌控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不然我也不会特意与你们同行。”

  石驼笃定:“昨日是陷阱。”

  怕是特意用死/士引他们过去,也许石观音便在那里等待。

  他们得先去直捣石观音的老窝,以防万一三个妹子真在那里,不然在外面让石观音的死讯传回去,他们还未曾到达那里,忠心的徒弟若是杀了人泄愤可怎么办?

  所以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便不能贸然行动,即便是胡铁花在仔细想过之后,也蔫头耷脑的不乱说话了。

  这种明晃晃的陷阱,他们是绝对不能踩的。

  姬冰雁颔首,游龙生抓了下头发:“猜是猜到了……没听到说明,还是很没有实感。”

  晏亭哪怕在大漠中,白天黑夜都是那身看起来很热很厚实又好像很清凉的衣服——脖子上还有毛领,胸/口却露出一小片胸膛。

  他的眼睛远眺,手早就揣进两边袖子,这姿态看起来仿若街道边上的寻常老人家。

  但就是老人家才给人感觉很是不对劲啊!

  ‘老人家’淡淡的说:“你无需实感,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他说得如此笃定,又如此淡然,自信令他夺目耀眼,游龙生这个少年人早就忍不住道:“你……”

  他再三思虑,还是闭口不言。

  晏亭对他是不是也多少有了想法?这般心思实在是让他欢欣,可也让他忧虑,在晏亭眼中,他似乎永远是那个实力不足,需要被保护的人。

  几人达成共识,知晓在此刻他们只能结成同盟,他们已经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只要不成功,便要与阎王爷会一会。

  有人还想见见自己的妹子,还有人想见见自己的侍妾,更有人想回去与师兄弟相见、述职……不如说,除了个别的人,能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又有谁是想死的呢?

  追命甚至都在想,若是真的要死了,便让他死在护国的战场上!

  他们坚定信念,心思各异的安静休息了。

  在第三日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绿洲——不是海市蜃楼,是真正的绿洲!

  几人喜出望外,又觉得也许会是陷阱,而干粮与清水确实还够几天的,这让他们犹豫不决。

  不进去一探,总会不甘,可若进去了,能不能离开便是两说。

  就在这焦灼的情况下,晏亭忽然说了句“等等”,然后掏/出了——

  ……三枚铜钱?

  作者有话说:

  融合了一下,石驼确实是华山派的,楚留香里的华山派真的灭了,可后来喜欢(楚留香发小)胡铁花的清风女剑客就是华山的,枯梅也的确是掌门,我:?

  我寻思就可能是式微吧

  所以石驼是设定成会清风十三式(虽然是绝密剑法,但我想华山七剑都那么顶尖了,应该是可学的,也没查到传女不传男之类的,就这么写了)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几个字是原话

  前一百系统自动筛选的2分评有小红包!

  (不过第一章 的还没全发出去哈哈哈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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