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历史军事>初唐异案>203 知无不言
  “利恩情状如何了?”

  正在料理刘利兆伤口的源协,回头看向走进屋里查看状况的阿姊,问道。

  “性命自是无大碍,最要紧也只是颅上几处撞伤,此外身周为麻绳所勒出的淤血紫痕,还有两处划伤,留痕在所难免,大多在不显于人前之部位,想是不甚妨事。”

  “现已苏醒否?”

  “还未苏醒,喂的那些安神汤药,想必可安稳睡几个时辰,利兆如何?”

  “面部、手臂、前胸皆有出血,虽初至时已然止住,可未全然结痂,方才处理时又有渗血,现以金创敷料止住,浑身上下,独被绑缚之处还好些。”

  “性命之忧自然是无。”

  源协将缠有丝布的手套脱下,之上已然沁满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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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安神汤药否?”源阳问,但很快瞥了一眼刘利兆的伤势。

  “若是用了,就怕他难醒过来。”

  以泡有丁香叶的温水将手洗净后,源协回应着,仰面倒在屋内另一侧的榻上。

  “照实说,这些伤位置不一,绝非反复规律重重击打所致,两人被缚,难与他人争斗,亦绝非互殴时留下的。”

  “且施暴者力气不足,多个伤处若以所谓大汉之力,便足以致命,如今只是伤成此般,动手之人或为女人。”

  “许是安乐?”

  “或是……或不是……如此蹊跷谁能知道。”源协翻了个身,碰到异骨症时留下的伤处

  “见此二人时,我便想,若未能寻得他们,此刻我二人又当是何样情形,他二人又是何样结果,偌大个宅子,那一排密室,初在修建时,定就已然设计。”

  “那般阴湿、逼仄之处,又能用作何事?除制香之外,或唯有折磨人此唯一用途。”

  “可惜未能见到那名安乐,做这般恶事,何安何乐?说是早早去往别处,依我见,想必仍在那处府邸也未可知。”看書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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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王亲兵所言甚是,圣人掌上明珠,以我二人,决然不能奈她何,唯有静观后续变化。”

  源阳说完,又补上一句,“只以那处宅邸之家丁所言,便知此一名安乐公主,肆无忌惮之至。”

  “呵,‘如若未有实证,亦不知尊家两位兄妹缘何为人绑至我主子府上’,”源协学着安乐公主宅邸家丁的腔调,复述了让他与源阳大为光火的一句话,“利恩、利兆方为人证,密室之中瓦罐内尽是焦黑人骨,自为物证,他只是一个下人,却颇有任吾等去查之底气……”

  他重重地敲了敲卧榻泄愤,“我就言从古至今,何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一名公主犯了以毒伤人之事,却连她住处一名家丁,便敢与他人叫板。”

  “故常有人云,‘至幸生于帝王家’,岂非此意,王子、公主触罪,岂有与平民治同罪之理?你勿要再多想,此事无解,何苦自寻烦恼,劳累多时,该稍事歇息了。”

  源阳说罢,转身往外走,数个时辰未歇,她自己这时,同样只是站着,便觉头晕目眩。

  内医局已焚,无人再计较医正当何时入宫,只该往各殿例行巡诊时,人在即可。

  她也欲回房里,稍事歇息。

  “敬叔父此回只回避,实让我大开眼界……”源协没有看向阿姊前去的方向,但将声音放至甚大,只为得到她的回应。

  “勿要再言,只歇息罢,当结之事,自有顺利完结之时。”源阳没再停留,大步走回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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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从安乐宅邸离开的颜娘,并未走远,而是穿过密室中另一侧的回廊,到了地上,装作一名府邸中的下人,静观雍王府亲兵至此处,“协助护卫”。

  也是在同一时间,她留意到正在半地下密室之上徘徊的源阳、源协。

  颜娘连忙装出一副受到惊吓,梨花带雨的模样,拉过一名亲兵,柔声明知故问道,“军爷,我家主人所犯何事,怎劳宫中禁兵大驾前来?”

  亲兵原本一脸凶横相,回头一眼看过,见是一名花容月貌、面带愁容的小娘子,转而答道,“你自是未至公主殿下府上许久,缘何连我一众亲兵铠甲却不认得?”

  “亲兵?殿下宅邸之中未曾有过亲兵,军爷因何而来?”

  “打听这些作甚?!吾等至此,自有其中道理。”

  颜娘装作对亲兵突然的叱责感到害怕,朝前依偎,似要倒在对方身上,“小女子不经怒喝,军爷这么一声,只觉腿软。”

  亲兵一副欲伸手搀扶一把,又恐为人所见的模样,单手将颜娘支起,“既不经吓,则勿要扰我防卫,自往住处,切莫四处游走。”

  “防卫?这是为何?”

  颜娘偷着用手抚了抚亲兵的铠甲,对方见状,明白不说明状况,眼前女子定是不愿轻易离开,便开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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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于深宅大院中自是不知,只距此处——此坊一道之遥之鸿胪寺,生了杀案!”

  “杀案?”

  “杀案!听闻是回鹘人闯入寺中,重伤数名官吏,还有因刺杀而死的!”

  颜娘一听,顿觉不妙,想要再问,对方却反而喋喋不休起来,“要我说,我家殿下之猜测,定无错,贼人如何会往远处去,自是选这抬腿便能至,他人又不敢擅自进入之处躲藏。”

  “军爷可曾听闻,那回鹘人体状何如,又是何长相?”

  “此项倒不知,只知共有四名,皆为彪形大汉,别处未曾见过,你总在长安街面上见过那些回鹘男人罢,依我所思,定相差无几。”

  “究竟因何杀人?军爷可曾知晓?”

  “不知,说来我却知所杀之人是何人,一名史一名录事,皆是专为外藩人长居长安,录籍造册、审验文书之人。”

  听完这些,颜娘猛地回想起先前离开的两名随从,曾正提及过即将要得长居文书之事。

  若此二人正是与杀人之四人相识——此项几乎全然可确定,则岂非要牵连至与他们有雇佣相关的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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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娘感情势不妙,连忙向亲兵道谢,快步离开,亲兵还在身后好意叮嘱,千万勿要擅自朝街面轻率行动,否则遇上贼人生事,怕是躲闪也来不及。

  然而超乎他意料之外却是,亲眼见到安乐公主宅邸的这名女婢,二话不说便一把扯下自己身上临时披上的女婢服装,拉出其中系带,将头发高高束起,箭步从宅内,走向兴禄坊中。br>
  就在亲兵倍感震惊之际,院落中一隅传来一男一女的大叫,叫声里是“来人,此处有密室”。

  以此亲兵参军十数年的见识,也未曾见过比那一排密室更为阴森可怖之所在。

  若只是阴湿、幽暗便罢,其间透出一种令人寒毛直竖的难以名状之感。

  直到进来更多人,将整个地下尽数点亮,开始挪开所有陈设,将全部瓶瓶罐罐都拿至地上后,他才清楚那般难以名状之感,究竟为何物。

  若人之冤死,又不得安葬,世间便会多出一股怨气,则眼下,便是有数百股怨气,在自己脚边环绕。

  所有的瓦罐都未加封,呈炭黑色,恶臭刺鼻异常,向罐边伸头探去,任事先准备好何等心绪,也会在看见罐内一堆焦黑人骨后,全然丧失寻常人的意志。

  在东都安喜门外,近郊的那所义庄,处理异骨尸首时,并未仔细查验过,因此颜娘派人去现场填尸场将尸首取出时,大多都还残余了血肉于上。

  为了便于携带,许多都有那一众回鹘人,在现场偷着以易燃、久繎不熄的自制“石脂”,将尸首皆预先焚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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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此时,亲兵们依然能看见紧紧附于人骨之上,已成顽固炭渍的血肉,腐味加之火燎腥臭油脂的气味,与其惨状,众人连连干哕不止。

  除此之外,密室现场还寻得许多炭粉、干制成的药草、香草还有一些未名其详的脂油之物。

  将一双兄妹救出后,源阳、源协当下就辨认出,这些便是城中风靡之物——和琢香的原料。

  在见到焦黑人骨后,亦觉震惊不已,但相较亲兵们,很快冷静下来,和琢香粉末中剩余的一丝隐隐异味,也由那些人骨骨粉解答清楚。

  密室内外见到的一幕幕,姊弟俩虽有万般预备,且自认为自己内心足以承受这般惨景。

  可回到住处,料理好刘利兆、刘利恩,躺下略行歇息的当下,还是为其所扰,在浅眠中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与此同时,才经历过大劫大难的刘氏兄妹二人,同样在疲劳与汤药的作用下,噩梦连连。

  许是在那阴湿密室中,唯一能辨明的气息,便是焦黑尸骨的腐臭与烟燎之气,于是在刘利兆的梦里,竟然再现了当年自家被焚烧,一族人死于非命的情形。

  梦境逐渐转而又至在密室中的时刻,只见颜娘那名蛇蝎美人,手中握持烧热至通红的银锥,预备要往胞妹刘利恩身上刺去。

  “住手!颜娘!住手!”刘利兆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后,从头至足似都散发出钝物在猛然敲击一般的疼痛,他没能忍受住,重重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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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方才这一声,已足够将正在浅眠的源协吵醒,顺带将几乎没能入睡的源阳,也召来了房前。

  两人万般疲累地凑近刘利兆身旁,眼神之中皆是混沌,起身便问,“方才可是喊了一声颜娘?颜娘,你已知颜娘是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