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还不到害臊的年纪，听别人夸自己，小手背在身后，腆着个圆溜溜的小肚子，慢腾腾地走过来。
到了沈历的面前，就先抓住了沈历的手，“啊”了一声，让他捏了捏自己的脸。
沈历受宠若惊，这胖孩儿……四宝，别说将士们想捏，他也早就眼馋了。
只是怕把小孩儿的脸给捏坏，被大小姐揍，才一直没敢动手。
这下顾四宝主动，那他可就不客气了，手指掐着顾四宝脸上的软肉，心满意足地捏了好几下。
像是捏一团白面似的，柔软得不像话。
顾四宝也不生气，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格外的明亮。
从沈历手底下出来，小家伙又跑到下一个人的身边。
有不方便的，他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人家的手背，活似一个小监工一般。
清歌在一旁看着将士们手忙脚乱，又忍不住心生喜爱的样子，乐得不行。
这四宝，可真是个活宝！
到中午，顾大山就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烟花爆竹塞满了一马车，孩子们手上还都拿着不少东西。
从马车上跳下来，顾三丫一叠声地喊着：“娘，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了糖！”
一路喊着跑进院子里，看到满院子的人，吓了一跳。
顾四宝从人群中挤出来，过来讲顾三丫胳膊上挂着的两包东西给拿过来。
顾三丫瞪圆了双眼，“咱们家咋这么多小伙子？”
沈历抽空道：“我带来的。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们！”
“哇！”
顾三丫蹦起来，小脸上眉飞色舞，半点都不怕生，声音雀跃：“叔叔伯伯好！”
得到了将士们的回应后，她马上又跑着去找娘亲了。
顾大山带着两个大孩子进来，目光和院子里的将士们对上。
一瞬间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敌意。
他面色不动，掀起眉眼，朝着院子里的十几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沈云舒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顾大山马上一个箭步上前，将她头发上的一片树叶给摘下来，飞快换上了一支新的簪子。
沈云舒惊了一下，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摸到了咯手的宝石，“宝石簪子？你私房钱都花光了吧？”
顾大山“嗯”了一声，“喜欢吗？”
沈云舒连看都没看到那簪子是啥样呢，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柔声道：“喜欢！你给我买的，我都喜欢！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子，还没做好，等我做好了，你不许嫌弃！”
顾大山薄唇微微扬了一下，“我不嫌弃。”
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腻歪的时候，将士们就在审视着顾大山。
相貌……也就还行，要是脸上没有那道疤痕就更好了。勉勉强强，算是比京城里的那些软脚虾们俊美那么一点点吧！
听说功夫也不错，能和沈小将打个平手。不过有一回沈小将说，是因为顾大山没尽全力，不然他也是打不过的。
最差的就是家世了。猎户出身，虽说得到了顾重九的青睐，当上了军营的教头，但着实是很不起眼。连给大小姐买根簪子，都要攒好半个月的银子吧？看書溂
啧，看在他会给大小姐买簪子讨大小姐欢心的份儿上，勉强算是入眼吧！
身上的压力骤降，顾大山也没在意。
放开了沈云舒之后，将马车上的烟花爆竹都给搬进来，然后就进厨房忙活了。
因着人多，这一顿年夜饭格外的丰盛。
足足五大盆饺子做好，鸡鸭鱼肉摆满了三张桌子。
到了饭点儿，杜老也过来了。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年夜饭，顾家一大家子和杜老坐一起，旁边的两桌坐的都是将士们。
杜老看到他们，忍不住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有几分恍惚。
不过他很快就坐了下来，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沈云舒朝着将士们举了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面传来其他村民家里放鞭炮的声音，热闹又祥和。
将士们看着活生生的沈云舒，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真好，大小姐回来了！
年夜饭过后，沈云舒和清歌将早就准备好的年礼交给了将士们。
除了自家做的小食外，每个人都有一个拜年红包。
这也是沈家的老规矩了，将士们都没有推脱，但扭头悄悄给四个孩子也塞了拜年红包。
大小姐的生意才刚刚起步，他们哪里好意思真拿大小姐的银子？
将士们都不在村里过夜，天黑下来，就开始启程出村。
沈云舒送着他们到村口，看着一众将士们，声音笃定：“会好起来的！”
将士们重重点头，和她道别。
沈云舒在原地，直到人都不见了之后，才擦了擦眼眶。
其实因为一顿年夜饭而感伤的，又何止是将士们呢？
上一次和这么多人过年，她还是沈家实实在在的大小姐，有父亲，有兄长。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就在将军府里。
那时候没有人能想到，这是沈家人最后的一个新年。
当日下的雪，吃的饺子，从将士们手中接过来的拜年红包。在她经历别的小世界的时候，在往后的年年岁岁里，都曾让她有咬牙坚持下来的勇气。
天空又开始飘雪，西北的寒风刮得人脸皮子生疼。
一把伞出现在了沈云舒的头顶上，男人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寒风，握住沈云舒冰冷的手：“我们回家。”
沈云舒，我们回家。
沈云舒眨了眨眼，将情绪都压下，朝着顾大山弯起双眸：“你咋出来了？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一个吉祥年。”
顾大山喉间沉沉地“嗯”了一声，落在沈云舒身上的目光，隐忍着不安和心疼。
刚才的沈云舒，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抹幽魂，随时会消失的。
直到握住她的手，那种不确定的感觉才骤然消失。
顾大山走得很慢，到院子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对沈云舒道：“无论发生啥事，我和孩子们都会和你一起。”
沈云舒的笑容更深，反握住顾大山的手：“我知道的。我们是一家人！”
她眨了眨眼，拉着顾大山迈入院子。
院子里，热闹哄哄的孩子们迈着短腿冲过来，一下子就将两人身上那点寂寥给冲淡。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