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江晚的话, 所有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你遇到铃绯了?”

  洛芙难掩焦虑,忧心忡忡地握着江晚的手,一叠声地询问, “她对你做了什么?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没事。”江晚看着她, 眼眸微微一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只是打了一架,也没分出胜负来。”

  绒绒惊讶道:“就这样?不可能吧?”

  江晚说:“是真的。”

  昨晚她跟其他人走散之后,就一直不停地在村中奔走, 想要找到洛芙。鬼怪杀了一批又一批, 但却依然不见洛芙的身影。

  就在她烦躁得不得了的时候,缭绕的白色雾气中, 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铃音,一抹明媚的粉色闯入视野中。

  江晚眼眸一沉,长剑剑气暴涨,挥剑就攻了过去。

  对方也没有废话, 两个人大打出手。

  你来我往地几十个回合之后, 又是一阵铃声响起,铃绯的身影飞快地掠过,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白雾里。

  宁绵绵听完, 疑惑道:“讲完了?”

  江晚点点头, “就这样。”

  洛芙不放心地追问:“既然打架了,那没有受伤吗?一点也没有?”

  她的视线落在江晚破损的衣袖上, 神情有些复杂,“江晚, 你有事的话,不要瞒着我们。”

  江晚温声道:“轻伤而已。”

  她撩起衣袖, 露出左手小臂上几道淡淡的伤口,“看,已经愈合了。”

  洛芙听后,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她心里很清楚,铃绯这种人,无利不起早,绝对不会心血来潮地找人打一架。对方既然特意来找江晚,就一定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但具体是什么,她现在还想不明白。

  这让她非常不安。她明白其他队友恐怕也在担心,只是没有人点破,刻意压制着。在副本中,保持情绪稳定非常重要。如果过分担忧,就会失去冷静的判断,所以她暂且把这些心情压了下来,没有再多问。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院门被推开。

  门口站着一群人,表情皆有些焦躁,在看到院子里完好无损的六个人之后,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有人转过身大声呼喊,“村长,人找到了!”

  片刻后,村长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王松和刘德东。二人脸上的神情难掩惊喜,尤其是刘德东,激动地指着绒绒道:“我以为你出事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非常担心绒绒的安危一样,但绒绒没有理会他,只是别过头去,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林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没事,你很开心?”

  刘德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我就是觉得,你们几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要是没保护好,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林岑反问道,她抬眼,视线如同锐利的刀刃,在对方的脸上划过,“也对,毕竟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对你们来说也是损失惨重。”

  林岑的话一说完,在场的不少人就变了脸色。

  刘德东张口结舌,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王松拦了下来。

  王松上前一步,对林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们彼此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

  “村里食物短缺,夜间又处处充满风险。”

  林岑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但对于外来人,你们却又是提供食物,又是安排人保护盯梢,甚至能说出‘外来人的命更重要’这样的话,那么只说明一个问题——保住外来人,可以获得好处。”

  “让我来猜猜好处是什么,能让你们做到这个地步……是食物,对么?”

  王松的表情有片刻的凝固,他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

  “村里没有食物来源,最缺的就是食物。我猜这里的规则是,只要让我们存活三天,就可以获得食物。在那之后,我们的死活也就不重要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神情惶恐又震惊,像是在奇怪为什么林岑会知道这些。在听到“三天”这个字眼时,刘德东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你们偷听我们的说话,你们是故意的!果然最毒妇人心!”

  他说得义愤填膺,就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似的。

  “只准你算计我们,不准我们算计你啊。”

  宁绵绵被他的逻辑气乐了,忍不住出口反驳,“而且谁知道在我们之前,你们算计了多少人,也不怕遭报应。”

  刘德东振振有词道:“算计你什么了?给你吃住还保护你,这也能叫算计?”

  “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林岑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既然新人的存活可以换取食物,那么本质上就是货物,代价自然是新人来承担。”

  林岑看着村民们煞白的脸色,懒懒地勾唇一笑,“能在夜里跟鬼怪战斗,还不会全军覆没,我猜各位,也曾经都是玩家吧。”

  村子里唯一的食物来源要靠用新人的自由换取,那么只有源源不断地补充新人,才能勉强维持村民们的温饱。

  如果新人是玩家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王松可以操控纸人来试探她们,小芳为什么对她们表现得如此忌惮,为什么那片没有尽头的坟地里,墓碑上的出生年份相对集中。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由游戏玩家组成的村子。

  本质上来说,这是一场玩家之间的相互试探。

  事实被无情地戳破,空气安静的可怕。村民们低着头纷纷往后退,根本不敢跟林岑对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们的做法是在保护你们。”

  片刻后,村长沉声开口,他叹了口气,“不是没人试图出去,但那些人都死在了离开的路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先例。”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可以成功进入归墟,通过那条路离开这里,但他们都失败了。与其去送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留在村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村民们听后,纷纷小声附和。

  “年轻人还是要听劝,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么。”

  “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就是,真是不知好歹……”

  在一片嘈杂声里,宁绵绵看到,小芳站在人群的末尾,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胆怯样子。

  两人视线不经意间相撞,对方立刻做贼心虚般地收回了目光。

  宁绵绵不禁有些唏嘘。

  像小芳这样温和派的玩家,就只会想着保全自身,生怕说错话,得罪了实力不俗的新玩家。而像村长他们这些工于心计的老人,不仅要算计新人,榨取他们的价值,还想要洗脑对方,让他们也变成跟自己一样的人。

  发现端倪的人死在了离去的路上,而大部分蒙在鼓里、被困在村中的新人,等到发现事实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木已成舟,除了接受现实之外,别无他法。

  一个人对抗一村的玩家也不现实,就算真的强到能屠村的地步,这样做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跟之前的玩家齐心协力继续坑骗新人,混口饭吃。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许斯。

  一切水落石出后,许斯对村民的恨意也变得很好理解。

  如果村里人提前知道许斯心理如此扭曲极端,会对村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恐怕宁可饿几天,也一定不会选择把他留下。

  “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想保护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也应该是我们的个人意愿。”

  林岑对着愤懑的人群,神色冷淡地开口。虽然她的音量不高,声音里也没什么情绪,但就是有种奇妙的威慑力,周围的吵闹声一下子便低了下去。

  “是去是留,选择权应该在我们自身,而不是让其他心怀叵测的人,打着出于好意的幌子,来替我们做决定。”

  “还是说,这样自欺欺人的话,会让你们的内心好受一点?”

  林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狭长的眼眸里漫上几分嘲讽,“替别人擅自做主,踢到铁板,可是会吃亏的。”

  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威胁。

  一向冷静的王松此时已经冷汗涔涔,一个许斯就够受的了,打不过也得罪不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他有种恐怖的直觉,如果把眼前这个银发女子强行留在村里,她会做出比许斯还要可怕的事情来。

  双方就这么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村长主动开了口。

  “你说的都对,只要新人存活过三天,村里的定点位置就会刷新食物。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保全性命。”

  他的声音沙哑,看上去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你们,有什么要求?”

  看着一众人狼狈的模样,宁绵绵的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村长说出这句话,就是在暗示自己愿意做出补偿,让她们不要使用暴力了。

  要离开村子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她也不想把力气浪费在跟村民们起冲突上。

  林岑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有多少就给我们提供多少。”

  村长一口应下,“没问题。”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到了现在这一步,能送林岑她们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这次不能获得食物,也比把这几尊大佛留在村里强。

  村长道:“击杀一定数量的鬼怪,或者击杀单一的BOSS级鬼怪,都会掉落钥匙。昨晚百鬼夜行,想必你们已经拿到钥匙了吧。只要背包里有钥匙,第二天晚上击杀鬼怪的时候就会获得煞气值,煞气值积累到100%,进入归墟的路就会出现。”

  他的表情有些沧桑,按照村民们原本的计划,在找到林岑她们之后,会想法设法骗走她们手里作为钥匙的铜钱。但现在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只能有什么说什么。

  宁绵绵惊讶道:“就这么简单?”

  “看起来简单的事情才是最难的。”

  他双眼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些尸体惨不忍睹,可以说根本就看不出来原本是个人。”

  宁绵绵轻轻抽了口气:“从来没有人活下来吗?”

  “没有,从来没有。钥匙上不也写了‘归途即地狱么’。”村长说着说着,神情变得焦灼起来,“村里有一个本子,上面记录了一些进入归墟的人的相关信息。但这个本子,被许斯抢走了。”

  宁绵绵脸上浮现出几分思索神情,怪不得许斯对村民们仇恨这么大,他的内心一定也是不甘于被困于此的,才会一直在寻找出路。

  如果让村民们去找许斯要本子,无异于火上浇油,拿不到本子不说,还有很大概率送人头。

  村民们也都心知肚明这是个烫手山芋,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生怕突然被点名,要去跟许斯拿本子。

  林岑看着缩成鹌鹑似的一众人,眼底闪过一丝好笑。

  她淡淡道:“都散了吧。”

  村民们顿时如释重负,争先恐后地往门外挤,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林岑转过身,正想跟队友们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就看到绒绒欲言又止,然后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

  “要不我去吧,许斯好像把我也成了心理变态,所以对我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