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绵绵挺诧异, 她倒是没觉得村里人会一上来就掏心掏肺地告知她真相，但她本以为小芳会说“是邪祟作乱”之类的原因，把外来人打发了。
但小芳的表情语气都很诚恳, 甚至可以说对她们表现出了几分忌惮, 一副不敢撒谎的样子。
这让她不禁有些困惑——小芳在害怕什么呢？
宁绵绵想了想，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我听王松大哥说, 因为晚上闹鬼不能睡觉，所以白天大家都要睡觉的，你怎么出来了呀？”
小芳老实道：“我饿醒了, 家里没有吃的, 去村长那里领点吃的。”
领吃的？难道这里的食物都是要自己去领？
如果是在村长家领的，那么在她们的食物中下安眠药的人, 也会是村长么？
宁绵绵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村长那里有吃的？我们也可以领吗？”
她无辜地看着小芳，语气可怜兮兮，“王松大哥安排的房子里倒是有食物, 可是我们几个都很能吃, 那么一点根本就不够呀。”
小芳回答道：“村里所有的食物都由村长统一发放。食物是定量的，每隔三天按照人头去领，谁也不能多拿的。你们下次再领吧, 从中午到天黑前都能领, 但如果到时间了还没领，那这一轮就视为放弃了。”
小芳面露迟疑：“这……我也不知道，但村里的规矩一直是这样, 我们只能遵守。”
刷了这么多副本，宁绵绵对各种稀奇古怪的规矩早已见怪不怪了。她描述了一下家里食物的数量, 又说：“我们人很多，但就只分到了这点，是不是这一轮还可以再领点？”
小芳道：“要看情况，每次能领取的食物数量都不一样，有时候多点有时候少点。今天倒是领食物的日子，但我觉得，你们屋子里的食物，已经比大部分时候可领取的数量都要多了。”
宁绵绵微怔。分配给她们的食物可以说是少得可怜，按照正常人的饭量，就这么点东西，让她们六个人吃三天，根本就不够。
她看了眼瘦得皮包骨的小芳，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说小芳这么瘦弱，纯粹是因为饿的？而且这么一想的话，今天带她们进来的王松也很瘦……
再想到小芳对她们房子里食物数量的评估，她的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这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饿肚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村民们落得如此田地？
想到这里，宁绵绵柔声开口道：“村子里食物这么少，还专门招待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心里隐隐奇怪。人在自己的温饱无法解决的情况下，很难对陌生人抱有纯粹的善意。如果村里食物这么紧缺，村民们自己都要饿肚子，为什么还要给她们几个外来人提供食物呢？
小芳眸光微动，但表情没有明显的起伏，只是说：“嗯……也没什么，反正以后都是邻里，要好好相处嘛。”
又来了。
之前王松就劝她们“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小芳又说“以后都是邻里”。这些村民仿佛已经笃定，她们以后会留在村子里一样。
林岑淡淡开口：“我们只是暂住，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说完之后她平静地看向小芳，像是刻意在等着她回复一般。
突然袭来的压迫感让小芳缩了缩脖子，她小心道：“可是，这个村子是出不去的，没人能离开。”
林岑问：“从来没有？”
“没有、没有！”小芳连连摇头，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从来没有过，是真的。”
宁绵绵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意，一副快要被吓哭了的样子。她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聊起了轻松的家长里短。
说话间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到了住处附近。
小芳指了指前方的老房子，说道：“就是那里，你们回去吧。”
二人向小芳道了谢，作势往屋子里走。然而小芳刚离开没多远，院门就再次被打开，两道人影闪身出了门。
宁绵绵和林岑默契地对视一眼，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小芳后面，一路尾随到了一栋二层小楼前。
这座建筑位于村子中央的位置，楼前的院子占地面积大一些，但看上去并没有比其他房屋好到哪里去。
这里应该就是小芳说的村长家了，不久前她们路过此处也试探着上前敲了几次门，但根本没人回应。
宁绵绵和林岑躲在附近的另一栋建筑后，不动声色地向外观察。
关于领取食物这件事，也是她们很在意的一个点。村里没有能产出食物的来源，那么村长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到王松和小芳面黄肌瘦的样子也知道，村里的食物非常紧缺，总不能凭空从天上掉下来，必然要有限制条件或者其他要求，才能获取食物。
所以她们就想看看，小芳和村长会说些什么，而村长家又有什么玄机。
只见小芳抬起手，在门上敲了几下。三下重、三下轻，非常明显的规律。
宁绵绵心念微动，难道说村里的人约定了什么暗号，只有这样敲门，才会给对方开门？
她隐匿好气息，定睛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刚过了没一会儿，院门被人推开。
果然说什么白天要睡觉都是托辞，全村的人总不可能全部都在睡觉吧。村民们不开门，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跟她们这些外来人交流吧。
两个瘦削的男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耳鬓已经灰白，看上去至少年过半百，而另一个竟然是她们刚才见过的王松。
小芳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对上了年纪的男子道：“村长，我来领食物。”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宁绵绵没有听清楚。
但她看到，村长的脸色微微一变，思索了两秒才开口，“进来说吧。”
***
与此同时，洛芙和江晚走在村中的另一条路。
这里靠近村子的边缘，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氤氲，给周围的草木笼上一层轻纱，视野变得朦朦胧胧。
二人在划分的区域细细排查了一番，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发现。村民们门窗紧闭，一片静悄悄。
洛芙也曾偷偷翻墙进入院落中探查，可还是没能见到任何人。房屋大门却是从内部上了锁，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贸然擅闯未免太不礼貌，没办法问出什么来，只得老老实实等到晚上。
然而在折返的途中，洛芙突然脚步一顿，然后停了下来。
走在她前面的江晚察觉到，立刻便转过身，低声道：“怎么了？”
她经常配制各种药剂，对味道尤其敏感，稍有异样，一下子就可以辨别出来。
江晚眸光变了变，“去看看。”
沿着洛芙指引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江晚也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腥甜味，而且越走近，那股味道就越明显。
很快二人在一处院墙外侧停下了脚步，走到这里，血腥味已经无法遮掩，顺着寒风从院落直往外飘。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直接翻墙进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地面上血流成河，尚未凝固的血液还在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将黄褐色的泥土一寸寸染红。
在院落中间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大约二十五岁的年纪，面容俊朗，手腕上有道黑色的荆棘纹身，看起来依旧跟村里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男子脚边横了一具尸体，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中年男人，死状极其凄惨。双目圆睁，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胸腔和腹部完全被打开，内脏搅合在一起，成了一团一团的肉泥。
而男子站在血泊之中，似乎完全不受这副惨烈场景的影响。他闲适地站着，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布满伤口，死气沉沉地垂着脑袋，气息全无。只能从发型和身材判断出，她生前是个娇小瘦弱的女性。
视觉冲击实在太大，洛芙震惊地后退了半步，随即表情慢慢变得有些凝重。
她一下子回想起了刚才在住处的那些血淋淋的蛛丝马迹，如此残忍，跟眼前的男子作案手法如出一辙。
江晚上前一步，把人护在了身后。她手中的黑色长剑剑气激荡，时不时地发出阵阵低鸣，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面对两个闯入者，男子表情云淡风轻，懒洋洋地抬眸，“二位小姐，有何贵干？”
江晚眼眸微沉，冷声道：“人是你杀的？”
男子坦然道：“是我。”
他手一松，女人的尸体就软软滑落在地上。他看也没看一眼，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鲜血。
他问：“你们两个，是外来人吧？”
江晚没有回答，长剑一横，语气里也带了杀气。
她说：“为什么杀人？”
“为什么？”男子笑笑，将沾了血的纸巾随手丢到一边，“这位好奇的小姐，如果我说，他们二人为了一己私利，对我图谋不轨，可惜踢到铁板，被我反杀，你还会同情他们吗？”
洛芙听后，眸光微微一动，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男子所言属实，那么也勉强算得上正当防卫……
不过正当防卫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其他恩怨？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笑，“这个村子能把正常人变成疯子，但愿你足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