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绯靠在床头, 平静地望向窗外。
她的脸色不太好，就像远处群山顶端多年不融的积雪，了无生气的苍白。
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 房间里壁炉也烧得正旺, 但寒意还是顺着骨头缝往里钻，无孔不入地浸透五脏六腑。
在上一个副本里, 她虽然表面镇定自若，实际上死一次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回到凉川之后，又走了一趟冰雪回廊, 直接导致她这半个月几乎都是在床上渡过的。
铃绯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小心拉扯到头发，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她烦躁地理了理乱糟糟的粉色长发, 索性又靠回了床头。
这时，房门被敲响。
铃绯看都懒得看，只说了句，“进来, 放桌子上就行。”
不远处传来一声钝响, 是托盘放在木制桌面上的声音。
但离去的脚步声却没有像预料之中那样响起，铃绯抬眸看去, 只见站在桌前的不是身为仆从的低级魇，而是北离。
她的斗篷上还有尚未掸落的积雪, 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薄唇紧抿着, 眸光晦暗不明。
北离眉眼稠艳，但气质过于冷淡疏离，每次不说话的时候，都有种来自上位者的倨傲在，惹得人莫名畏惧。
但铃绯并不怕她，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你怎么来了？”
往日她从冰雪回廊出来，北离总是会在尽头等她，手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外套和药品。她屡次拒绝说自己不需要，但对方依旧坚持，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不过这次她回来的时候，对方却没露面。那时她茫然地环视着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不止在冰雪回廊的尽头，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北离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但谁也不是离不开谁，北离不说，她也不问。
北离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床前站定。
她说：“最近有些忙。”
铃绯眨眨眼睛，不咸不淡道：“殿下辛苦了。”
“忙”这个词听起来实在嘲讽，魇和人类一样，是非常现实的生物。以她们目前的处境，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社交的对象。
北离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我再歇两天。”铃绯从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展示着细腻洁白的肌肤，“你有事就走吧，不用特意来看我。”
她抬眸，“还是说，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做的？”
北离拽了下她的手腕，重新给她盖好了被子，“没有，别多想。”
顿了顿，又轻轻叹息一声，“你的天赋剩余次数不多了吧。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现在每用一次都会元气大伤。如果是原来的你，走一趟冰雪回廊根本不足挂齿，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铃绯呼吸轻轻一顿，沉默几秒，回答道：“我没有别的选择。而且，我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殿下不必担心。”
在上一个副本中，谢婷和梁成尽管拼尽全力，也没有给她争取足够的时间。她跟洛芙江晚纠缠了一阵子，在距离副本结束还剩下半小时左右的时候，她察觉到了其他人的靠近。
尽管有战斗力的加成在，但对面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六人团队，她没有任何胜算。半小时的时间，足够她们将她杀死。
既然必须要死一回，那么她想要表现得游刃有余。至少可以震慑对方，给予精神上的沉重打击。
铃绯对时间的把控非常好，她故意失误，让江晚得手，这样刚好卡着副本结束的时间复活。
复活后有五分钟的无敌状态，可以免疫任何伤害，让对面的人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体验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她觉得十分有趣。
直到现在，林岑她们恐怕还在拼命调查自己的事吧。
铃绯想着，唇角微微弯起，眸光里也带了笑。
“你以为，她们永远查不到关于‘不死者’的事情？”
北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淡声道，“还是小心点，做好最坏的打算。”
“哪有那么容易查到。”铃绯看着她，浅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不死者世间罕见，殿下不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对我另眼相看的么？”
北离呼吸轻轻一顿，放在斗篷下面的手指收拢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最后她只是伸手帮对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忙完这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
绒绒到达过渡区的时候，正赶上黄昏的尾巴。
晚风微凉，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然亮起。热闹的摊位和店铺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勾得她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绒绒在网上查了一天资料，没顾得上吃东西，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饿得不行。
于是她一路小跑往跟虞初晴约定好的地方赶。那是一家咖啡厅，不仅咖啡做得香醇，简餐和甜品也是一绝。不过虞初晴说今天要带她去吃一家新开的店，所以她只打算在这里打包两块小蛋糕就走。
绒绒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她推门进入，咖啡香气铺面而来。绒绒左顾右盼，一下子就发现了目标。
靠着窗边的位置坐着个长发女子，成熟妩媚，妆容精致。她身着浅灰色长款风衣，搭配米白连衣裙，腰线收得恰到好处，看上去盈盈一握。
女子低着头看手机，正在回复谁的消息，神情专注。
这不是虞初晴的新欢么？最近她遇见过好几回了，只知道对方名叫姜忆，但没什么深入接触。
不过虞初晴人呢？她怎么没看到？
绒绒看了眼手机，发现虞初晴只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要晚点结束，但并没有要说换地方，那估计就是临时有事出去了。大公会的会长么，总是很忙的。
直到绒绒点完小蛋糕，姜忆都没注意到她。绒绒拎着打包盒，心里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
虞初晴总说跟姜忆接触是因为工作，那么她们两个平时都在聊些什么？该不会是借着聊工作的契机，公费恋爱吧？
坐下之后，绒绒的心跳莫名一阵加速，有种做坏事的心虚感。脸颊也变得热乎乎的，她伸手揉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就这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思绪渐渐飘远。
今天下午她在宁绵绵那里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关于怎么吃回头草这件事，网上居然有人整理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可见这是个普遍现象。
不过不管是哪个版本，她都觉得对不上自己的情况。
比如很多人说分手初期，前女友一般都会觉得你很烦。所以需要断联，让对方慢慢想起之前的美好，主动来找你。
可一来她不认为虞初晴烦她，二来虞初晴身边可是有新人的，如果真的断联了，跟别人好了怎么办？
再比如不少人说要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让对方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但她已经这么完美了，根本没有提升的空间嘛。
所以看到最后绒绒都烦了，直接关掉了那一长串网页，转而改成看宁绵绵和林岑的八卦。
她甚至还激情参与了讨论：“宁绵绵才没被包养，她最近不出来，是跟女朋友一起组团拯救世界去了！”
很快有人回复她：“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是她们的队友？”
绒绒惊呆了，人类怎么能这么聪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果断没有再回复。
她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跑出来找虞初晴，没想到对方又让她等。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姜小姐，久等了。”
是虞初晴回来了！
绒绒之前观察过，这个咖啡店的座椅靠背很高，可以完全把她遮住，根本看不到。但她做贼心虚，还是又往下缩了缩，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姜忆笑了笑，开口道：“虞会长客气了，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的。”
虞初晴看了眼跟绒绒的对话框，发现没有新消息之后，才把手机放到一边。
她对姜忆解释道：“没关系，公会出了点事，已经解决了。”
刚才她跟姜忆聊到一半，电话突然响了，于是便去露台上接。没想到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只得把跟绒绒的晚饭推后一会儿。
其实这已经是虞初晴下午赶的第三个场子了，也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主旨就是对姜忆最近的帮助表示感谢，按照事先说好的支付报酬，再寒暄一阵子叙叙旧，流程就算走完了，没有什么私密性的内容。
所以这场对话的整体气氛非常轻松，没有任何劲爆的内容，听得绒绒昏昏欲睡。她盯着桌上的小蛋糕，只觉得自己更饿了。
这些到底有什么好聊的嘛，人类的世界真是太无聊了。
绒绒正在心中暗自抱怨，就听到姜忆道：“绒绒应该快到了吧，那我就不打扰虞会长约会了，先走一步。”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绒绒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其中的内容之后，她又变得开心了起来。
姜忆这人不错，能处。
然而她还没高兴两秒，虞初晴开口了，“哪有，不是约会啊，不合适。”
绒绒抿了抿唇，正要生气，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有什么立场去怪虞初晴呢？
她苦恼地捧着脸，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姜忆有些惊讶，虞初晴和绒绒整天黏在一起，她一直把她们当成情侣。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八卦道：“居然不是约会？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一对呢……我知道了，虞会长是不是不喜欢年龄太小的？”
虞初晴正惦记着绒绒到哪了，没想太多，下意识地否认道：“年龄小很好啊，小姑娘多可爱。”
姜忆追问道：“那绒绒哪里不合适了？”
回想起绒绒的话，虞初晴嘴角抽了抽。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回头草吧，这也太丢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绒绒谈过之后又把她甩了呢。
于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兔子不吃窝边草么，所以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