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但身体状态已经不允许他再开口。
鲜血喷涌，他徒劳地喘息着，很快瞳孔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又是几道剑气攻过来, 夹杂着天蓝色法杖的光芒, 势如破竹。
江晚看着对面的人，声音冷得像冰块, “铃绯，你还是这么无耻。”
为了保全自己，连并肩作战的队友都可以随意舍弃, 虽然早就知道铃绯不是什么好人, 但看到梁成的死状，她还是非常不适。
“江晚小姐好像很看重队友呢。”
铃绯弯起唇角, 轻盈地落在了一块岩石上，“不过，队友都死光了，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幸福, 不觉得自己卑劣么？”
江晚目光一寒, 她自知面对铃绯不该冲动，却无法克制地被戳中痛处，一瞬间便被激怒。就在她想要继续攻击, 衣袖却被身边的人轻轻拽了一下。
洛芙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轻轻摇了摇头。
江晚看着那双充满担忧的桃花眼，突然有种被从地狱拉回人间的感觉。
来之前她和洛芙商讨过对策, 也猜到了铃绯会故意规避正面冲突，拖到副本结束。
铃绯跟洛芙一样, 亦是顶级的治疗。再加上副本给了她200%的战斗力加成，面对她们两个人的时候, 如果铃绯只是想要拖延，保留一条性命，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洛芙说不要一上来就竭尽全力去攻击铃绯，只会被人放风筝，白白浪费技能。不如保留实力，先拖住她，等队友到齐之后，再一起将她拿下。
但其他四个队友迟迟没露面，但用道具发来了讯息，说是一时被谢婷那边绊住了。谢婷作为魇的实力本就不弱，再加上副本设定的加成，又故意拖延着逃跑，导致战斗一时陷入了僵局。
但不除掉谢婷就无法驱除黑雾，林岑她们担心万一后期debuff被叠得太多，会不慎被反杀，所以只得死死追着谢婷不放。
铃绯见江晚一时没有再出手，目光流转，像是猜到了她们的心思一般，再次开口挑衅，“那么多人都因你而死，难道你不记得了？”
看来这人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铃绯漫不经心地想着。
剩下的这点时间，刚好可以跟江晚叙叙旧。
江晚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黑色的剑气激荡，将她清丽的脸上都笼上一层阴霾。
她冷声道：“铃绯，你才是那个卑劣的人。”
与江晚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铃绯眨了眨眼睛，唇边泛起一抹笑容。
她说：“江晚，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对么？”
铃绯不疾不徐地用手指掸落掉斗篷上的一点灰尘，语气平常的仿佛只是朋友之间的普通聊天。
她缓缓开口：“之前派发任务时候，我就提到过，但你当时情绪太激动，根本没有好好听我说话，自动就忽略了呢。”
她的尾音轻浮地上调，听得江晚心烦意乱。
江晚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天我说你脸上的表情，跟许宁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黯淡的月光下，铃绯粉色的长发被夜风拂乱，脸上的笑容饱含恶意，如同鬼魅。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一种雀跃之感，“你不觉得奇怪吗？许宁死的时候，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场，那么我是如何知道你当时的表情的呢？”
铃绯的话就像一盆冰水，直接从头顶浇下，五脏六腑都是刺骨的冷。
月光将她的影子孤零零地拉得细长，如同恶魔伸出了尖锐的利爪。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背往头顶上涌，江晚的脸上倏然没了血色，她后退半步，“你……”
铃绯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笑容恶劣，“许宁早就死了，最后在你怀里的人，不是许宁，而是我呀。”
“不可能！”江晚怒喝，双眸漫上血色。长剑似乎感知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剑气吟啸，扬起一阵阵尘土。
江晚抬起长剑，剑尖直直指向对面的少女，“你如果再乱说……”
铃绯歪了歪头，表情有种孩童般天真的残忍，“我没有乱说呀，江晚小姐可以好好想一想。在那个副本的后半段里，我跟许宁同时出现过么？”
江晚的身形轻轻颤了一下，尽管她瘦削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但肩膀轻微的起伏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动摇。
铃绯的话直接把她拉回了那个鲜血淋漓的副本里，她拼命地回忆着，企图发现一丝异常。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早就把这段记忆模糊了，她能清晰地回想起队友的血溅到脸颊上时的温热触感，却无法还原细节。
许宁在副本的后期是如何表现的，说了什么，语气是怎样，有没有破绽，她只觉得浑浑噩噩，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许宁被替换成了铃绯？
随即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浮了出来。
也就是说，在后半段，队友们牺牲性命去保护的人，根本不是许宁，而是铃绯？
胸口堵得厉害，连喘气都拉扯着疼。江晚扶着长剑，头脑一阵发懵，几乎要站不稳。
洛芙听得心惊肉跳，她强迫自己冷静，上前揽住身边人的肩膀，低声道：“江晚，已经过去了。不管当初到底如何，都不必再介怀。”
她望向铃绯，对方像是等待已久，在目光碰撞的时刻，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们这个团队很有意思，强者为了保护弱者率先死亡，活得长的反而都是些无能的新人。”
“所以我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暗中杀了许宁，然后用幻术让你们把我当成了她。本来我做好了早早暴露的打算，哪知道你们这么没用，到了最后也没人发现。我闲来无事，索性陪你们演这场戏，图个乐子。”
江晚闭了闭眼睛，手指收拢，刺得掌心生疼。
她有种恐怖的直觉，铃绯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许宁平时话不多，只要保持安静，就没人会怀疑她。而且那时候众人一边应付副本设定，还要防着铃绯做出什么出格的疯狂举动，哪里还有精力互相观察、互相怀疑。
或许也是有人怀疑过的，可是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铃绯混入其中并非迫不得已，只是想要取乐。贸然戳穿她，只会让他们团灭的更快罢了。
耳边风声呼啸，铃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如果江晚小姐还是不相信，让我想想……我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不起，请原谅我自私。只是我实在无法看到，一直……”
“闭嘴！”江晚猛地一挥剑，几道狭长的黑色剑气直冲着铃绯劈了过去，她红着眼睛，每一个字都非常用力，“铃绯，你为什么……”
“因为有趣。”
铃绯利落地躲开了那几道剑气，站稳身体，掩着唇笑起来。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误会，我对江晚小姐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觉得，如果许宁以这种形式死掉，以江晚小姐的性格，会痛苦好一阵子。”
铃绯笑够了，慢慢敛起笑意，语气里似有淡淡的回味，“只是单纯地想一想，就让我感到非常兴奋。”
她话音未落，江晚的身形已经到了眼前，长剑迎面劈下。
铃绯微微侧身，躲开了这一击。
她手中的银色法杖光芒大盛，两人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洛芙眼眸暗了暗，放弃了阻止的念头，握着法杖也加入了战局。
时间还剩下半个多小时，如果不出意外，足够她们除掉铃绯。
铃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后退几尺，做出了防护的姿态。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林岑她们，终于要……”
她这句话断在了一半，因为江晚手中的长剑骤然击破了她的防护，直接穿透了她的咽喉。
银色法杖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铃绯单薄的身体颤了颤，然后捂着喉咙缓缓跪在了地上，她艰难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
江晚这一击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灵力值，她顾不上想别的，一把扼住对方的脖颈，直接将人按倒在地上。
她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长剑，又猛地落下。
一次、两次、三次……
江晚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她心里像是藏了一团火，郁结焚烧，怎么也发泄不出去。很快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鲜红模糊的血肉，直到洛芙的声音再耳边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回些许。
她说：“江晚，她早就死了。”
江晚微怔，低头看去。身下的躯体早就没了生气，白骨裸露在外，浅色的瞳孔空洞地望向天空，粉色的长发被血液浸透，和泥土黏在一起。
长剑无力地落在身侧，江晚抬起握剑的那只手，无声地凝视着指尖的嫣红血迹。
她轻声说：“可以了么？”
有人伸手将她拉起，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可以了江晚，都结束了。”
江晚终于回过神，继而便看到洛芙担忧的眸子，她身后站着的一众队友，表情也都有隐隐的担心。
她太过投入，竟然连队友赶到也没有察觉。
众人见她清醒过来，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情况。
江晚简单说：“我没事。”
她的心情很难用言语形容，有喜悦、有茫然、有空虚……还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江晚揉了揉眉心，靠着洛芙站稳身体。
游戏面板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一分钟，等出去之后，她想要好好地睡一觉，缓解此刻的疲惫。
江晚看向地上的尸体，牵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她看到，铃绯僵硬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地上的人动了动，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
尽管铃绯身上的长袍早已破损得不成样子，脸上沾了血液泥土，显得分外狼狈。但她身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全然消失了，只剩下细腻白皙的肌肤。她就像刚刚睡醒一样，揉了揉眼睛，甚至还伸了个懒腰。
林岑反应极快，在她苏醒的一瞬间变发动了技能攻击，但却无济于事。
白色的柔光将铃绯整个人包裹其中，所有指向她的技能，都被第一时间弹开，融化在空气中，连点涟漪都没能掀起来。
江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愣愣地看着完好无损的粉头发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沉入了冰冷的湖底，再也跳动不了。
倒计时就在此时归了零，在登出副本的瞬间，她又听到了铃绯带着笑意的甜美嗓音。
“江晚小姐，很遗憾，这种程度是无法杀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