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眼眸一沉, 想要上前。但苏心妍的速度比他更快，顷刻之间，她单薄的身影迅速向后掠去, 黑色的发丝飞扬, 遮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他一怔，还想再追, 却发现[现形喷雾]的道具效果似乎到期了，苏心妍的身形一点点隐去，就像是被虚空吞噬一般, 消失得一干二净。
“心妍！”纪泽大声喊道, 却无人再回应他。
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让他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 他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试图通过地面上细沙凌乱的印记找到女友的位置。
洛芙对绒绒道：“你看着他点，别做出什么蠢事来。”
绒绒从刚才开始就有种置身状况外的感觉, 这一系列的变故快把她看傻了。作为一只没有感情经历的魇, 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苏心妍要躲着纪泽。见到喜欢的人，不应该直接扑上去吗？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她也觉得纪泽现在的样子很不妙, 所以当即便听了洛芙的话, 紧紧跟了上去。
虞初晴神情顿了顿，也跟着绒绒走了过去。
洛芙看着三个人的背影, 低声对林岑道：“林岑，如果我们不救她, 她出了副本就会死的。”
林岑跟她们讲过一些关于魇的规则。魇跟玩家一样，同样会受到副本规则的束缚, 有些当即就会被修正，有些修正不了，或者即使被修正了，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虽然林岑不曾以魇的身份经历过副本，也就谈不上什么违反规则。但是她也听说过冰雪回廊的残酷可怖，鲜少有魇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苏心妍做了这么多，恐怕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林岑看着洛芙，金色的眸子波澜不惊，“那就救她，反正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不是么？”
洛芙心思被戳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就行。大不了我们再从头开始，消耗多少，我都会补回来。”
林岑说：“不至于从头开始。”
她沉默两秒，又说，“没关系的。”
洛芙愿意做什么，她也很乐意去报答，只是不怎么会表达。
宁绵绵听得云里雾里，她问林岑：“姐姐，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尽管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她看着纪泽和苏心妍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迫切地想要帮忙。
林岑垂眸看她，声音温和，“暂时没有。等出去之后，我再详细跟你说。”
说罢她抬起手，掌心向上，虚虚托着。
一面黑色的镜子慢慢浮现出来，悬在她的手心上方。
镜子的大小跟平常的梳妆镜差不多，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像是从什么地方脱落下来的碎片。整个镜面被漩涡覆盖，不断翻涌旋转着，映照不出任何周围的景象，倒更像是通向另一个空间的诡秘通道。
洛芙看了一眼游戏面板上的时间，距离最终测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
她上前两步，冲着一片虚空朗声开口，“苏心妍，我可以救你，但需要你的配合。”
房间内归于寂静，就连一直表现得歇斯底里的纪泽，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沉默两秒，然后大步折返回洛芙身边，“会长，我……”
“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先把人劝回来。”
洛芙打断了他，继续对着虚空喊话，“我说的救你，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我们能承受得起，不会有任何人死亡。”
“如果你就这么回去了，不仅你必死无疑……”
洛芙伸手一指旁边的纪泽，“他现在这副样子，你觉得他能活多久？”
她这番话一说完，空气似乎泛起了微微的涟漪，地面上的金色细沙被微风拂乱，像是谁纷乱的心绪。
纪泽紧盯着那处细沙，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语气平稳地开口，“心妍，听话好吗？你先回来，后面不管需要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完成。你如果不在的话，我真的……”
纪泽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苏心妍外表柔柔弱弱，其实性子有些倔强。她决定的事情，鲜少会改变。他强忍着眼泪，像从前她闹脾气的时候那样，一点点为对方分析着事情的经过和利弊。
其他人无人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啪嗒、啪嗒。”
眼看着倒计时还剩下五分钟，房间里终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纪泽抬头，看到那行脚印从某处角落一点点重新逼近自己。
他内心狂喜，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没用完的喷雾，朝着前方喷了好几下。
苏心妍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她的状态看起来也不算好，眼尾泛红湿润，眼神却是混沌不明，总给人一种迟缓的感觉。
纪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刺骨的凉意让他一个激灵。
苏心妍已然丧失了人类的体温，肌肤冷得像冰块。她察觉到纪泽的反应，迟疑着想要将手缩回。
纪泽立刻更紧地握住了她，他顾不上那么多，转头喊洛芙，“会长，接下来怎么办？”
他又看向苏心妍，神色难掩焦虑，“她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别慌。刚刚由人转变成魇，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洛芙的嗓音镇定，清澈如水，很大程度上抚平了他的烦躁，“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她走到苏心妍面前，柔声询问，“你愿意配合我么？”
苏心妍血红的瞳孔看了看纪泽，又看向洛芙，然后缓缓点头。
“那就好。”洛芙笑起来，指向林岑手中的黑色镜面，“把手伸进去，你会被传送到7号位面的某个位置。你只要在那里等着就好，副本结束之后，我们会去找你。”
苏心妍抬眼，镜面上的黑色漩涡无声地涌动着，像是在发出某种邀请。
纪泽在一旁催促她，“心妍，快点，没时间了。”
他将人拽到镜子前，温声劝她，“乖啊，你先回去，等我去找你。”
苏心妍眼眸一软，没再犹豫，听话地抬起手，用指尖去触碰镜面。
在她接触到镜子的一瞬间，镜面上的漩涡快速地旋转起来。她整个人逐渐虚化模糊，最终化成了一道白光，被吸入了漩涡之中。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弹出：
【完成主线任务，七人全部通过考核（7/7)。】
【恭喜您通关副本[网红公司]。】
***
出了副本之后，纪泽第一时间便按照洛芙报的位置赶往了7号位面。
根据洛芙的解释，苏心妍位于过渡区或者副本中的时候，都有可能触发排异反应，但在现实世界不会。所以如果不是必要，在7号位面呆着好好休养是最安全的。
纪泽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跟洛芙她们来自同一位面，他再三跟洛芙道谢，说安顿好女朋友之后就会立刻回来为公会做牛做马。
洛芙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直接放了他一星期的假。
其他人则聚在了洛芙的小酒馆里，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们有诸多疑问。就连最财迷的绒绒都没去算自己又进账了多少积分，追着洛芙就是一连串的问为什么。
洛芙无奈，正欲开口，却被人抢先一步。
林岑说：“我来讲吧。”
洛芙笑笑，“行，那我去给你们拿酒。”
宁绵绵看出林岑的情绪不太高，她明白对于林岑来说，再次提起这些无异于自揭伤疤。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去追问林岑过去的原因。
她往林岑身边靠了靠，手指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对方的。
林岑手指微动，也轻轻回握住了她。
绒绒已经等不及了，好奇地开口，“林岑，你刚才用的镜子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林岑说：“那是虚空镜面。”
一旁的虞初晴听到这个名词，眼眸晃了晃，“虚空镜面？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东西。”
她思索片刻，沉吟道：“传闻说它可以连接两个不同的位面，一定程度上实现物资甚至人员的直接传送，对么？”
其实刚才看到林岑对苏心妍使用镜子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想到传闻中才有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林岑说：“没错。我手里的这块镜面其实只是虚空镜面的一部分，但由于是最核心的位置，所以具备了完整的功能，剩下的那部分镜面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功效。”
“魇有属于自己的国度。我来的地方，名为凉川。这块镜面连接的两个位面，就是我们所在的7号位面和凉川。但人和魇都不能直接通过镜面，而由魇变成的人和由人变成的魇，会被镜面认定为中间者，从而达成传送。”
听着林岑的话，宁绵绵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很多事情。
她想起纠缠不休的粉头发少女，想起林岑在溶血池中渡过的过往。也想起她对于变成人的执念，想起她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结论呼之欲出。
宁绵绵定定神，问林岑：“所以，剩下的镜面在铃绯手里。她纠缠你的原因是想要拼凑出完整的镜面，然后传送大批中间者，入侵我们的世界？”
林岑颔首，默认了她的说法。
宁绵绵倒抽一口凉气，难以控制地想起之前在[灾难降临]副本里经历的一切。那个副本残酷且真实，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世界也会有被侵略的风险。
虞初晴看着她，平静地询问道：“林岑，所以你的立场是什么？”
林岑抬眼望回去，灯光柔和，将她的神情晕染得晦暗不明。
她说：“我要毁了虚空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