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滚齿【完结】>第53章 两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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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绍伊饮了口隐藏在宽宽胖胖搪瓷杯里的醒神浓咖啡,继续道:“那怪家伙没有会错意,直接就喝水了。但他喝了半天的水,毫不夸张,喝了半天的水。细细抿着,慢慢咽着,从早晨喝到了中午。午饭时,他手中的杯子才被我好不容易夺了下来。哈哈,可惜,他又变成可怜虫了。谁让他的肚子被水灌满了呢!”

  林凌祈眯起黑幽幽的双目,赞同道:“嗯,这件事我知道,我看到他灌水了,急里忙慌地把水倒进他的猫咪杯里,唯恐耽误一点儿喝水的时间。我都不知道是你在戏耍他,还是他在戏耍你。”

  “这可是冤枉!”林绍伊大睁一双尖锐浓丽的双目,像一只被压迫住的狮子,如临大敌地举起两条手臂,双腿也从沙发放下准备急速逃跑,就怕二哥一言不合为那只懒蛋报仇。

  林凌祈轻轻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眼前这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仍关注着林琉,说:“最重要,他睡觉比谁都有毅力。”

  “对对对!”林绍伊即刻高声赞同,鼓了个响亮的掌后抬手前伸,急急燥燥,客客气气,想要将这位对他来说是个瘟神样的二哥快快送走。

  “明天我再找小星星谈谈,先睡觉,尤其是你。”林凌祈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眼难受地歪着嘴的林绍伊,视线在格外朴实无华的搪瓷杯上落了一瞬,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得嘞。”林绍伊招财猫般温顺地摆摆手,翘起左腿,大摇大摆地又灌了口睡不着觉的浓咖啡。

  等到林凌祈彻底没有身影后,林绍伊将咖啡一饮而尽,揣着口袋一步三蹦地跑到地下室,敲了一夜的鼓,颓丧地嘶吼般唱着一首接一首的黑金属摇滚。昏迷之前全身酸疼,思绪纷乱,却仍感凄然若失。

  第二天清晨,刚醒来的林琉吃过早餐又昏昏欲睡地趴在树下观看起了在草甸上打盹的雪白小狐狸,与走近的林凌祈的谈话统共两句话。

  林凌祈问:“琉星,你要如蒲公英忽地消散了吗?”

  林琉答:“二哥,我与你打了招呼。况且,我只有这一个差强人意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可怜了。”他翘翘第二圆滚滚的小手指,失落烦躁地按死一只小小蚂蚁,“我还会回来,不会消散。”

  最后林凌祈叮嘱:“好,早去早回。”并给林琉一个拥抱。

  在林凌祈与林绍伊的帮助下,大姐那边林琉没有参与就通过了。好消息是揍完他的林绍伊抱着他的脑袋轻晃时告诉他的。

  下一个林琉告别的人是席远。

  一身清爽白衣的林琉捏着个火红的膨胀水气球置身在柿子树下的阴凉里,等来了好朋友席远。

  清冽的酒气灌鼻,席远先是抬起头,对一扇半掩半开的浅棕色窗后的林凌祈点了点头,再端正地坐在林琉旁的椅子上。

  林琉丝毫没有待客的礼仪,如第一次见席远那般随意放荡。

  他正没骨头似的坐在高处的台阶上,裸露的瘦长左胳膊半曲,高抬的透白掌心托着对于纤细脆弱的长脖颈太过沉重结实的大脑袋,凸出的骨肘撑在蜷起的左腿膝盖上;右手仍捏着脆弱不堪的、快爆了的气球的一小截红尾巴。

  光滑匀称的右腿探出,半悬在温热的空中,逗弄着静止不动的阳光,似是光圈中一条寂白的水条,轻轻晃动着。

  他将自身扭曲成了个七拐八扭的三角麻花,懒散的脸蛋焕发出清新雅致的迷幻神采,敲敲身旁席远坐着的柳条椅子把手,俯下头说:“我看了一个故事,小远。”

  “是什么?”席远配合着耿直的林琉迂回的开场。

  “一个孤独的老头溺死在不可望也不可即的回忆中了。黑发的老头居住在记忆宫殿的最高顶,要避免触动脚下踩着的回忆墙砖,因为他知道,要是走入回忆,他便会被溺死。

  有一天,他异常的清醒,仿佛脑中一切的回忆都荡涤一空了。怅惘哀叹了一声,黑发的老头再也控制不住地开了一道记忆的缝隙。结果,他是不幸的,一下便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再也醒不来了。回忆是深海的颜色,也具有深海的特征。”

  “那不是被记忆溺死了,而是要死了。谁都不会被记忆溺死的。”

  林琉握着左拳挥了两下,面红耳赤地喊着:“是我!是我!我会被溺死在记忆中的,我会死在无法自拔的回忆中死去的。被回忆呛死的是我!”

  表皮越发透亮的水气球被恼怒的林琉毫不怜惜地砸在干燥燥的白地上,晕染出灰色的四射太阳的形状。原本坚持鼓胀着的气球皮终于皱缩了,碎皮炸裂,比晒干的辣椒皮还暗淡,不起眼地蹦滚到一旁。

  “所以?”席远盯着椭圆形的水渍,神色不动地叹了口气。

  “是颗菠萝吗?”

  “一颗菠萝还差点,我一口能塞下。”林琉留恋地舔了舔嘴角,急忙捂住贪吃的血盆大口,为难极了地说:“两颗菠萝也不行,我也一口能塞下。”

  “什么可以?”

  “睡眠。用睡眠去接近死亡、迷惑死亡、摆脱死亡。睡眠是我的保暖衣,是我的避难所。谁都离不开睡眠,我更是如此。”林琉说着,抬起比“八”的两只五彩斑斓的手,瞄准立在树枝上的无辜灰鸟儿,半闭着眼跳脱地biubiu射上两枪。

  “我也有个故事。”席远的语气略显惆怅。

  “什么故事哇?”

  “从前有一位姑娘,住在冰天雪地里。在她看来,满目都是疮痍,只有一样是她喜欢的——火炉子。

  火炉子是她的心肝,她的宝贝,是她在漫漫长夜、寒苦凄凉里的恩赐。

  所以,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身旁有一根火柴。

  直到有一天,火炉子被煤烟堵住了。炉子熄灭了。浑身冰冷的姑娘注意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细细火柴,也将它拿了起来。

  此时,她突然面临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借助这根火柴重新点燃火炉子,一个是用火柴一刹那的光暖和自身。本来是只有一个选择的。

  千钧万发之际,姑娘把火柴点燃了,却是把火柴拢在手心中、凑到脸前。

  她明白了火柴对她的真情,选择回应火柴的情。她躺在彻骨寒冷的地上,却体会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暖与舒适。

  最后,火柴熄灭了,姑娘死了,再也没有孤独长夜、天寒地冻了。”

  “火柴愿意吗?”林琉大叫,咬了咬嘴唇,矫揉造作、颠颠倒倒地说:“火柴愿意被点燃吗?哈,火柴想要的只是一直看着心上的姑娘,可那狠毒的姑娘却将火柴卑微的渴求都捏灭了,火柴是个贪生怕死的火柴,真情不代表火柴要奉献生命。哼,那姑娘真可怜,一定是个怕孤独的、三心二意的、一心求死的姑娘,狠毒把代表冰天雪地的火炉子杀死了,还把纯洁无垢的火柴杀死。啊,那姑娘是个好心温柔的姑娘,她善待火柴,不想只有火柴孤独死亡。慰藉着火柴,而把三个都带走了,同化成一滩春风十里中的烂泥。”

  席远缓缓垂下手,笑着摸着面上呆呆愣愣林琉的脑袋,爱怜地说:“我的主人公可不是糊里糊涂的姑娘,她的脑袋都被冻傻了,做的事情一定也是糊里糊涂的。”

  “嗯,肯定比不上时刻清醒聪明的我。”

  “你的选择不也是睡眠吗?”

  稍不注意,脚边的一只绿眼小蜥蜴沿着林琉的腿趴到他的肚子上,又一闪身站在他的肩膀上,还未停止,又借助他的小耳朵旁的发丝钻进他的帽子里。

  林琉锲而不舍地仰头射着鸟儿,可鸟儿冰冷无情,不搭理他。

  被冷落的林琉也搁置了这只丑陋的玩意,抬抬突然歪到眉毛的小白帽子,继续道:“嘻,这叫做殊途同归,选择的方式不能判定一个人的清醒与否。没来由、呃,诽谤我是不会在意的。不管如何,我要挑一个满意的地方去睡觉了。串绿叶子项链的时候,如临深林,我突然意识到,所有的挪威森林我都喜欢。我不去挪威,要去无人问津的木身旁。我的床在等着我。”

  “今日只是专程与我道别?”聪明的席远问。

  “对。”

  帽子中的蜥蜴尾巴一动,头一顶,拖着他的小帽子溜走了。

  “我能去拜访你吗?”席远对心如铁石的林琉说。

  “虽然睡眠也需要休息的,但我不保证你来时我会醒来。昏睡与清醒是一对好伙伴。”林琉鼓着腮帮子,握了握席远递出的手,“就像你我一样,是一对好伙伴。”

  “我会拜访你的。”

  “贼!偷我帽子的贼!”林琉眼眶一扩,昏暗的眼珠子仍像是圆太阳东升西落一般富有一成不变感,大脑袋倒是贼溜溜地拐到了偷他帽子的蜥蜴身上。

  大步子一跨,扬起手臂往下大力一砍,同时大吼了一声,他一蹦一跳地抛弃他的好朋友小远而追逐在他眼皮上偷东西的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