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滚齿【完结】>第1章 生命之树下埋着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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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豪华纷乱的夏天,我们被死亡深深震撼。”

  林琉打了个滚,无精打采轻哼了句诗,呼出雾一般的闷燥。置身在仲夏晃荡摇篮里,距离盛夏的火葬场只有一步之遥。

  左臂缓缓抬起,削薄的手心濡湿。清透的五指如遇水透明的山荷叶,潮湿之气从危脆的指尖迸发。

  指甲片纤细而透亮,齐对着旷远的高空;惰性使然,不欲展翅。天上的鸟儿对此抓耳挠腮,弄不明爱捉弄鸟的林琉暗使着什么坏心眼。

  幻梦着、摇晃着、迷离着,看心灵的眼睛半睁半合。

  手臂垂下,浑身罩在热气腾腾的云雾中,轻的仿佛能乘灰蓝色的烟气消弭、或借着无影去无踪的清风的势化为无物。

  风没来,觉来了。一眨眼的功夫,林琉坠入梦境。

  林琉身着白衣,孤独、渺小地站立在咕咕叫着的白鸽头顶。

  颓丧地垂下头,一只死寂的眼睛进入他的眼中。

  山羊荒诞的眼睛,他是这么认为的。

  紧接着,无穷无尽的漆黑墓碑轰然而立、节节拔高,如一场安闲的风暴席卷进瞪大的双目。

  幻想。渺茫的敲钟声打着旋,像一只只哼唧的小飞猪落入耳畔。砰,猪爆了,血水幽幽荡开,比徐徐变暖的冬季尾巴还难抓。

  不,林琉不知道进入眼中的是什么。正在变化的景物不与任何东西吻合,他认作墓碑只是因为白鸽子眼睛里流出来的鲜血溅到了竖着的石头上,让他对准了不详的墓碑,想着就是墓碑了。

  “那是什么?”林琉打着滚降落在星海冰冷的怀抱里,注视着星海璀璨的双眸,眨眨眼轻轻问道。

  星海决定绕一绕他,比驴子推磨的走位还简单。

  “刚才那是什么?”林琉再次问,亲密地贴上星海的胸膛。

  “什么?”星海困惑地回问。

  “刚才我看到的是什么呀?星海。我注视你的眼睛,一排黑色的柱子安上了我的眼眶。莹白的迷幻光点接连闪烁,是我不能数明白的量。我仿佛在那里等了很久,凄惨孤苦。只有柱子的排列是我方向,我如探索书架的烛焰,尽头不知在何方。”

  “我不知道,琉星。你知道,现在我是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的,也就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嗯……或许你看到了墓碑,排列奇怪的墓碑?”

  “我们可真默契。”聪明的林琉先配合了装傻的星海一番,然后气呼呼地甩了甩手臂,龇着牙说:“别想把我糊弄住!我见到的像是梦里的场景,奇怪奇怪的空间、一颗坠落了的星星的内部。”

  “或许你做梦了,琉星。你也说了,梦里的。以前的梦,现在的梦,或者两者搅和在了一起。”星海勾着林琉的发丝,摸摸他耳垂上的海蓝宝石。

  “我睁着眼睛呢。”为表示诚意,林琉还将星海的手捧住,放在他轻颤的眼睛上。

  “或许是白日梦。”

  “你以为我是采格·杰戴斯吗?(采格·杰戴斯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喜剧演员,林琉现编的)胡乱说话的喜剧演员。你要相信我,我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感觉,嗯,有点像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见到了刺挠的毛毛虫。迷幻的刺激。不会错的,就是奇怪感觉的东西。”

  “我应该说什么,哦,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小星星。”星海皱起眉头,吸着气心疼至极地说。

  “哇哇哇,好先生,收起您假惺惺、做作的语气吧!这不适合您,您!我的海,敬请等待吧,我会自己寻找答案。”

  呐,大白天还梦未醒,小星星永不眨眼睛了。

  我想很多人都经历过吧,和你一样,但他们不会与人轻易诉说,那可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珍宝啊,寻之无迹。”

  “你这话是在告诉我找到后才是真的吗?还是这是真的,只不过我找不到;再是现在没有找到,将来自然而然会到我身边?”

  “这是你的想法。”

  林琉张开双臂,用劲地拥抱住星海,用脸颊摩擦着星海的心,说:“这是你的说法催生的我的想法。哎呀。”

  “我可没说什么大东西,这全是你超强的理解力产生出来的。我觉得你可以成为一名想象力大师,小星星。”星海按住了他的大脑袋,幽深的眸子里毫无笑意。

  “不,你什么都说了。还有,再说一次,您收起您诡异幽默语调吧,真不适合您。好先生,您说这话的时候在期待着什么,想要我发笑吗?”

  林琉古怪地哼笑着,脑袋上突然出现了浮夸的高顶黑帽子,神采姿态像是从蒸汽旧火车走下来的少年绅士。

  “嗯…或许吧。”星海推了推突然出现的玳瑁眼镜回复。

  “我会证明的。”林琉点了点脖前的黑蝴蝶结,矜持地伸出鹿皮绒手套的右手,得意地扬下巴。

  “随你。”

  黑色手杖剑歪斜着戳地三下,纯白的立领浮现出突兀的乌鸦图案,星海竖起一根手指贴上林琉的嘴唇,俯下身吻了吻脸蛋。漆黑的眼珠子宛若罩着一层精细复杂的黑暗蕾丝。

  吻的温度降下,简陋、即兴的角色扮演也宣告了结束。

  从梦中回到现实的林琉发现他的奶奶死了。

  天不太亮,丝线勾出来的月光在刮着人的皮肤,吊着人的四肢。淡灰色的天空被一道道柔滑的朦胧云彩环绕着。

  “琉星,我很难受。”

  “我的安慰会让你好受吗?大姐姐。”

  “会的。”

  “哦,我能说什么呢,狂言里托生的鸽子变成了红色,掉落地底,化成了供汲取的养料?下了判决死亡预兆的生物,也逃离不了死亡的制裁。”

  “是安慰我,不是安慰我们的奶奶。”

  “哦,我们都是死亡旋涡的奴隶,被难以言说的死亡之气震撼着,一切美好之物都无法消除提琴奏响下的沉落之坟墓。烙印永存。一场骤然降落的暝寂冰雹谁也抵不住,砸得脑袋昏昏。这么一想,肚子也空空的。”

  话说到这,贪吃鬼刚想爬去找食,就被林媛薮揪了回来。她敲了敲不见伤心的林琉的脑门,说:“简短点,充点活的意味。”

  “好吧,大姐姐,你并不孤独,有死去的也有活着的。”

  “蓝天之下堆满骨架,谁都不孤独。”

  孤寂的韵味从深渊而来,凝聚在沉重的棺木上。浑浊的闷热熏染出不切实际的眩晕,眼着地的人都为出神的局外人。

  能松懈,不能逃离。

  黑色的发丝沾了枚青绿色的松针,纯黑的眼睛映入无边的土地。一身简朴黑衣的林琉伫立在一棵从土地汲取力量的浓绿马尾松之下,如同被困在橡木桶的艳色鸽子。

  一手捧着艳丽的花束,他清醒地注视着死去人的棺材。心空荡荡、阴沉沉的,仿佛被挖土的铁锹剜了一大块。

  “我想,满头白发剥落了璀璨的筋脉,也收获了死于黎明的命果。”

  此时,林琉十五岁。

  “你今日做梦了吗?小远。”

  席远听到面前十六岁的林家少年这般问道。

  坐在林琉旁边的席远神色像是怔了一下,顺从眼睛,真正看向淡淡阳光下快要透明的林琉,说:“没有。”

  “哦。”

  林琉眯着一对单纯的眼睛看向席远。身后,铺天盖地的绿树蓬勃盎然。

  回复完,他显得有点了精神,像一只对花情意缠绵的寡情白猫,微微带了点打趣儿的逗弄与若无若有的懒散。

  “你呢?”席远迎着猛然增大的阳光,轻声问在躺椅上闭上眼睛的少年。

  “我没有,今天没有,昨天也没有,前天也没有,明天也不会有。时间很久了。”林琉幽幽吐着气,手抬起放在嘴边感受了下,认为他被这阵燥热蒸出一股子的凉气。

  身上的薄毯显得多余,成了垫脚的布。

  席远听着他缓慢地说。每个字都拖着调子,荡啊荡的,对着溪水哼着柔和的小曲似的,从昨天荡到今天,从今天荡到明天。话语停下,接着,触不可及的冷淡让溪水迅速结了冰。那荡起的动倒是不为所动。

  猛然,林琉拍了下躺椅的扶手,两条手臂撑着他细瘦的身躯探出来。如一位坐在太师椅上,却突然得知敌军来犯的老将军,虎虎生威地怒睁双目,即刻要披甲上阵。

  全脸的表情都生动了,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饱含热烈的期待与好奇。长长的睫毛轻颤,掠过阴凉地,像是要先主人行一步,飞走。刚亲吻过花的嘴唇被花熏染出了艳丽的色,勾出了个上翘的弧度,如猫儿竖起的胡须,不经意地挠着心。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对细长的眉毛即刻扬起,略微地锋利,但也如蝴蝶煽动翅膀惹人喜爱,引得窥探它的花更加偏爱。林琉略显激动地起身,直直看向席远,沐浴光的他渗入了难得的活力。

  “意味着什么?”同样身为少年的席远问,浮现出渴求知道的欲望。

  “意味着我要出去了!绝不是戏言,哇,哇哇。春风,不,夏风新奇了。”

  “夏风一直平淡如常,”席远低声说着只有他能听清的话。

  林琉蹦蹦跳跳地跳走了。他在刚才讨厌的大太阳下兴高采烈地挥舞起手臂,激动地一甩,打到一旁的槐树树干,细白手面凸出的三角骨浮出一朵浅莲红的花。

  兴奋的他再蹦了回来,围着席远高声大笑,笑得鸟儿全飞走了。手臂继续甩,即使疼痛,也不能使他的欢欣受到一丁点的损害。

  梦中的怪物、奇异的星海、神秘的爱人,要由林琉带到人世了!

  席远发现现在才是火山喷发。对见惯林琉作为的他来说还不至于惊吓,但对关注林家的人来说,得知此事,一定是会惊掉下巴的。

  谁能想到,一直待在家十六年的林琉小少爷,因为三天不做梦了,便打算出去了。

  “多么稀奇啊。”冷淡的人轻轻叹息。

  席远是难得见到避世不出的林琉的人,拜他的家族所赐,主要是他的哥哥。

  席家与林家有姻亲关系,林琉的大姐嫁给了席远的哥哥。两人真心相爱,也让林家与席家的关系更加亲密。

  两家人成为亲家是在三年前,席远见到林琉也是在三年前。

  席远时常听到林琉的名字,与他同岁,却将自己锁住的一个古怪男孩。

  许多人叫他金笼少爷,一位受困睡梦的金贵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