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颜那天在秋喻家里待了多久，就被秋喻语重心长地劝导了多久。
秋喻跟周起颜说的话都挺在理的，打开了周起颜的不少思维。
看得出来，这趟拜访是方之遥跟秋喻一起策划好的，为的就是想帮周起颜解开心结，、好让周起颜能有勇气留下孩子。
不只是孩子的事儿，关于周起颜的工作，一行三位Omega也讨论了不少。
周起颜这种美术生，跟方之遥秋喻这样的音乐生有点类似——不好找工作，也不适合干一些太实业的东西。
当初爷爷奶奶支持他学这门专业，也是看中了这点：老人家们呐，不乐意周起颜干些太累太枯燥的活，就希望周起颜在家里吃吃玩玩、闲来无事画个画捣鼓点艺术。
如今在豪门里娇养久了，毫无任何工作经验的周起颜想找份正儿八经的活儿干，也难了。
秋喻说感兴趣的话，可以到他的团队里当个插画师，放轻松心态先试一试。
可周起颜知道秋喻和方之遥两人近期都在筹备专辑，正值忙碌紧张的时候。他就算想“试一试”，也不能挑这个时间去添麻烦捣乱吧？
又是孩子又是工作，两个问题一起困扰着周起颜。周起颜心神意乱，那天回家后又宅家休息了好几天。
期间，钱衷一发过好几条短息来慰问，问周起颜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好好休息？身体会不会不舒服、早孕反应开始了没？
频率大概一天一条。但甭管钱衷一发多少条，周起颜统一都是——不回。
不想回、也不知道该回复啥，索性就晾着了。反正在一起的时候钱衷一没少对他冷暴力，他也就借机让钱衷一感受感受信息石沉大海的感觉。
出来混的，总归都是要还的。
日子这么过了不到一礼拜后，钱衷一某天上午突然发来消息。
[我给你送了一锅鸡汤来。能不能下楼接一下？你家佣人不肯收。]
周起颜不想搭理钱衷一，但却对钱衷一送来的这锅鸡汤很感兴趣。随手回了个好后，他赶紧让佣人放钱衷一进来，自己也跟着下楼去看看。
乘着电梯下到饭厅时，钱衷一正好拎着特大的家用保温水壶、被一个男佣领着走进来。
几天不见，周起颜看着气色似乎还挺不错，钱衷一挺开心的，亲昵问道。
“颜颜现在有胃口吗？我妈亲自炖的乌鸡汤，现在喝还能趁热。”
“啊？”周起颜不解，看了看位置，勉为其难地在钱衷一旁边坐下，“为什么你的妈妈要给我炖鸡汤？”
钱衷一斜了一眼在摆餐具的男佣。
周起颜马上意会，对男佣笑笑道：“摆好餐具了就先下去吧，我和钱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男佣应了声好，退下了。
钱衷一这才开始解释：“没什么，就是……我妈她不小心知道了你怀孕的事儿了，今天非要炖好了让我给拿过来。”
周起颜瞪大眼睛：“不小心知道？为什么会不小心知道？你不是答应我了不对外说吗？”
“真的是无意的。”钱衷一也很苦恼，摆了摆手让周起颜先冷静听解释，“上次陪你去医院时，不是做了很多检查吗？检验单什么的，我就顺手拿回家了，放在我卧室的床柜上。
“昨天我妈心血来潮，去我公寓里帮忙收拾屋子时看到了，然后……就知道了呗。”
上回回家后，他还想留个纪念的，但奇怪怎么找都找不着——原来是被钱衷一给拿走了！
“我……我想着你也没惦记，我带回家做个纪念。”钱衷一自知理亏地用指腹刮了刮鼻梁，“等哪天你做完流产手术了，至少那些单子可以证明这个孩子存在过。”
钱衷一的想法居然跟周起颜一样。
倒是没想到，钱衷一居然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这让周起颜觉得挺出奇的，没再追究下去，转而继续问。
“那你妈妈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她知道我要……要流产吗？”
“还好吧，没什么反应。”钱衷一轻描淡写。
没什么反应当然是不可能。
昨天老妈在他床上发现血hcg的检验单时，高兴得都快疯了，一口气给他打了五六个电话不说，还急切地想要去见周起颜、准备了一堆感激和叮嘱的话要当面跟周起颜说。
钱衷一当然不能让老妈这么做，丢下手头工作赶紧回家了。
回家后，他跟老妈解释了一切，顺带也说了周起颜不打算留住孩子、打算时候一到就去医院流产。
被骂是意料之中的，但骂完之后，老妈却并没有撒泼打滚，没有像离婚时那样念叨着钱衷一、让钱衷一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留住。
老妈像是损耗了许多精神气般，骂完人后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才长叹了口气，对钱衷一说了句——
“你可真是个祸害啊。”
想起当时的那个画面，钱衷一还忍不住苦笑。
是啊，他确实是祸害啊。都是因为他，周起颜的人生被搅得一团混乱，
于周起颜而言，他就是那个天大的祸害啊。
周起颜当然不信钱衷一的轻描淡写，撇了撇嘴道：“真没什么反应吗？应该有怪怨我为什么不把孩子留下来吧。”
“这个真没有。”钱衷一坚定地摇摇头，“我被她骂了一顿而已。你的话……我妈还真什么都没说。
“她说，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身体好好的——心情也好好的。”
这两句是老妈子的原话，钱衷一既没有夸张也没有加其他修辞——他那传统而又带点迷信的老妈，真就是这么说的。
大概是Omega之间的惺惺相惜，当钱衷一还在因为未成形的小崽崽要被拿掉而惆怅不已时，孙静老妈已经坦然地接受了现实，并留下一句：“周小少爷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就好。”
在成熟对待恋人、尊重恋人的想法和决定一事上，钱衷一确实不如他那上了年纪的传统迷信老妈。
“我妈她真的是这样说的，不然也不会让我炖鸡汤过来——肯定第一时间抓着我、过来劝你留下孩子。”
钱衷一拿起一边的餐具，拧开保温壶，将汤盛出来。
“来吧，喝吧。刚炖好就盛下来的乌鸡枸杞老火汤，我妈特地去广城进修过的，味道绝对赞。”
保温壶的盖子一打开，老火汤的味道就扩散开来飘了满屋，勾得周起颜胃口大开，立马就不想吐槽钱衷一了、只想快点喝汤。
周起颜并不喜欢冰冰冷冷包装好的补品，么钙片、瓶装燕窝、花旗参茶一类的。那些包装精致的补品无一不透出商业化的虚假味道，像是商家将善意和关心都用价格规划了好、想要的人直接出钱就能买到送到。
网恋时，钱衷一送他的补品他都好多没吃完，更别说后来又开的那些了——多得他根本没兴趣看哪怕一眼。
但热乎乎的鸡汤不一样。
透过扑鼻的香气和浓郁有味的汤汁，周起颜能感觉到这锅老火汤里的每一样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一次调味都是精准拿捏的，每一个火候也都是仔细盯着的。
——热乎乎的老火汤里，是钱衷一妈妈满满的心意。
“好好喝啊！”周起颜忍不住感慨，“火候足够，所以特别特别入味！虽然是鸡汤，但喝起来并不油腻，一口下去只觉得满嘴都是精华！”
周起颜的夸赞让钱衷一也跟着笑了起来，赶紧拿过碗再给周起颜盛上。
“想不到，起颜小少爷对吃的挺有研究啊？来，再吃一碗。
“我妈今天一早起来买食材做的，大火小火轮流换、炖了整整三个小时；你要是喜欢，那我过几天再让她给你做一次！”
“别别别！”周起颜急忙摆手，“炖一次好麻烦噢，还是别让阿姨劳累了！偶尔喝一喝就好啦。
“我也不算是对吃的有研究吧，只是很喜欢别人为我做菜。上次我跟着遥遥去了秋喻家——你认识秋喻的吧？就最近要跟遥遥一起组限定组合的那个秋喻。”
“嗯。”
钱衷一当然是知道的，也当然是知道有这一回事儿的，点了点头，一边替周起颜剔掉汤渣挑出肌肉，一边点头附和。
“怎么了？那天发生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那天我跟秋喻聊了挺多的——他跟我一样都是单亲家庭长大，我俩性格也类似，所以很多共同话题聊。
“聊完，我还在秋喻家喝了一个他自己做的甜点，叫牛奶桃胶，特别特别好喝！”
钱衷一：“那你有多喝点吗？”
“我想着秋喻怀孕了要生二胎的，就没好意思和他抢——反正我迟早是要拿掉的嘛。”
周起颜语气轻松。
钱衷一听了轻声一叹，小小声道：“结果方之遥和秋喻劝了你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留下孩子啊……”
钱衷一就是随口这么一嘀咕，用的音量小得大概只有蚊子才能听到。
然而就是这么好巧不巧，心思敏感的周起颜的听力是常人的二十倍好。这么一句随口的嘀咕，被周起颜听得真真切切。
“什么？”周起颜放下了手中的瓷勺，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遥遥和秋秋两人劝了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