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二医是吧?”安顿好宝贝前妻在车里坐下后,钱衷一回到驾驶座上捣鼓导航。

  周起颜:“嗯。”

  “好。”在车载导航上戳戳点点几下,钱衷一拉好安全带,启动车子,“走吧。”

  车子一发动,车载蓝牙就自动连上钱衷一的手机,开始播放舒缓的轻音乐。

  钱衷一专注着倒车掉头,方向盘一握也就不再说话了,车里开始飘荡着一种轻音乐也掩盖不住的尴尬。

  钱衷一是推了工作来陪周起颜的,今天难得一见的没穿西装打领带,只穿了一身随意的白衣黑裤休闲装。

  或许是习惯了他西装革面梳背头的支棱形象,今天换了个装扮了,周起颜就总觉……哪里怪怪的。

  他感觉钱衷一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是很有总裁架子、给人感觉说一不二的,虽然离婚后每次见面都对他很好、总顺着他的态度说话,但给人的气场依旧是很强硬、很霸道。

  这次不一样。

  这次,钱衷一是真的变“柔和”了。

  不再执着地想要解释什么“误会”,也不再想方设法地表达爱意、拼了命地想要求和复婚了。像烧得正旺的柴火,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所有的火苗熄灭得彻彻底底,再无复燃的可能性。

  看得出来,流产的事情对他真的打击很大?

  眼下的黑眼圈……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导致的吗?

  “你最近……很累吗?”乘车去医院的路上,周起颜没忍住发问道,“工作很忙?”

  “嗯?”路口有红路灯,钱衷一将车停下,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拎出来一个小小的保温杯,“不忙啊。

  “喝点热水吗?这是我早上出门时刚打的,放到现在应该正适合喝。”

  没等周起颜接过,钱衷一已经主动拧开盖子,将还飘着热气的保温杯递过去了。

  周起颜并不爱喝热水——因为自小生活在国外的原因,他对热白开甚至有点接受不来。最近因为怀孕,身体变得害凉了,他才开始学着多喝热水。

  钱衷一这一举动对周起颜挺受用的,原想拒绝的周起颜伸手接了过来,喝了几口。

  热热的,但不至于烫口,确实是适合喝的时候。

  不知是刚好口渴还是怎么的,周起颜喝第一口时甚至喝出了点甜味。

  钱衷一转过头来看后座的他喝水,关切地问:“烫吗?”

  周起颜摇摇头。

  “那就好。”钱衷一将保温杯的盖子递过去,重新拉好安全带坐好,“要发动了,小心别呛着。”

  周起颜眨眨眼睛。

  看着后视镜里照应出的、钱衷一的脸,周起颜心想果然,他看起来好累——像是一下老了十岁。

  劳累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要流产。

  周起颜抱着水杯移开视线,假意看窗外的风景,实际上心里却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就是……

  悄摸摸地摸了摸肚子,周起颜轻叹了一口气。

  就是代价有点大——既伤害了钱衷一,也伤害了自己。

  转眼来到市二医的停车场里,刚一下车,周起颜就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晕乎得没找准方向,走的时候踉跄了两步,被钱衷一搂腰扶住。

  “怎么回事儿?”钱衷一皱眉,低头看了看平坦而无辜的地板,奇怪周起颜是被什么绊到了,“怎么站不稳了?被什么拉着了?”

  周起颜甩了甩脑袋,因为脑子发晕所以没推开钱衷一,懵懵道:“可能是没吃早餐的原因吧,头有点晕晕的。”

  钱衷一如临大敌:“没吃早餐?明知自己有胃病,为什么不吃早餐?”

  本来还能不搭理钱衷一、假装高冷的周起颜,一被说到这个,立马就理亏了,嘟了嘟嘴小声道:“我不知道流产手术要不要空腹嘛……”

  “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好了?用人保姆不能说实话,问一下你弟弟跟弟媳不行?”钱衷一的眉头不自觉皱起。

  周起颜又理亏又不愿白让钱衷一念叨,腮帮子鼓鼓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是在怪我吗?”

  “等一下,我拿点吃的。”

  说着,钱衷一自顾自地折到了刚停好的车子前,打开车门从里面拿了两袋东西——外加周起颜刚才喝过水的水壶。

  “流产手术不用空腹的,反倒是流产完了不能吃东西。

  “不知道手术要排多久,你先吃点软糖补补血糖也行——给。”

  周起颜低头一看:钱衷一递到他面前的,居然是一袋小熊软糖!

  周起颜奇怪地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还吃这种幼儿园小朋友爱吃的东西?

  钱衷一也知道自己奇怪,边开软糖包装边解释道:“这个东西补糖补卡路里最快了,又甜又有嚼劲。车上是还有一些威化饼干,但吃起来太干了,孕夫怀孕时多数都没胃口,我寻思着你不会喜欢。

  “要不……我把饼干拿下来?”

  周起颜当然不会真让钱衷一去拿,扫了扫递到眼前的小熊软糖后,他乖乖地吃了几颗,边吃边怀疑道。

  “你——为什么对Omega怀孕的事情这么了解?”

  难道是之前照顾过其他怀孕Omega、陪其他Omega来医院打胎过?

  被周起颜用审视的眼光扫描了一通,钱衷一无奈摊手:“我表姐怀孕的时候接触过。”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混了过去。

  实际上,是他这段时间天天失眠、天天一闭眼就头疼;明明工作不忙,洗漱上床躺着的时候也早,但就是无法入眠、不到凌晨二三点都睡不过去。

  失眠的时间里,他看了好多Omega孕夫相关的书籍资料、学了好多孕期的知识。

  只有用这种方式,他才能减缓心口的绞痛,好让自己不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里过分焦急。

  周起颜斜了钱衷一一眼,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吃着小熊软糖转身、独自往医院里去了。

  钱衷一提着水壶赶紧跟上。

  这趟来医院,周起颜本是坚决不要钱衷一陪同的——因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陪同,周起颜甚至想独自到医院流产。

  他认为自己好说歹说也是个成年人了——还是个成年男Omega!可以一个人兼顾起这些事情的。

  然而来到医院之后,周起颜终于明白方周二人非要找人陪他的原因:公立医院里实在太多人了。

  和习惯去的私立医院不一样,公立医院就算是工作日、也仍旧会有不少老人家来看病,挂号处前的两条队伍排得长长的。

  常年在国外居住的周小少爷并不会自己挂号、也一直不太适应国内的互联网+经济形态,对各大医院的手机小程序一窍不通。

  这样一看,钱衷一确实是陪同他来医院的不二人选。

  周起颜心里百般不情愿,但碍于现实又不得不让钱衷一陪着。

  他看着Alpha前夫轻车熟路地带他排队、挂号,填写身份证信息建就诊卡。

  弄完,钱衷一还没忘跟柜台的医生要病历:“要一本新的病历。”

  周起颜觉得怪怪的,赶紧趴在钱衷一耳边小声道:“我不要病历。我是来做流产手术、不是来看病的。”

  钱衷一没管,已经交了两块钱拿了新病历,搭着周起颜肩膀带宝贝前妻往孕产科走。

  “又不贵,就先拿着呗。万一医生要写没得用,怎么办?”

  周起颜想想也对。

  两人挂了方之遥给推的方姓专家主任的号。方医生在孕产科走廊末端有个独立而宽敞的问诊室,保护隐私妥妥的;因为方医生的号难挂,所以两人上去之后也不用等,直接就进问诊室说话了。

  方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Omega女性,头发一半银白。钱周二人进去时,医生正戴着细框老花镜,低头写东西。

  老医生身上的气场是很吓人的,周起颜刚踏去就被吓到了。他无意识地拉了拉钱衷一的衣摆,又跟前夫说悄悄话。

  “医生长得好像我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噢。”

  钱衷一的耳朵被周起颜吹得痒痒,轻笑了一声小声回道:“高中班主任很凶吗?”

  “嗯。”周起颜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也不是凶,就是比较严厉——因为是Omega私校。”

  方医生听着嘀咕声,抬头看了一眼:“方之遥介绍的?来了就坐下吧。”

  钱周二人立马收声,恭恭敬敬地在问诊桌前的圆凳上坐下。

  “是方之遥介绍的。”周起颜不自觉正坐,“我今天来是想——”

  “怀孕多久了啊?”方医生打断了周起颜的话,合上手头在写的东西,接过钱衷一帮忙填了信息的新病历,“用什么东西测过没?最近一次的房事是什么时候?”

  周起颜本要直接说“想做流产手术,麻烦医生帮忙开个手术单子”的,这么一被打断问话,他突然就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这……”周起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钱衷一,“一定要说吗?”

  方老医生不以为然,推了推眼镜:“周小先生,这里是产科。来这里看医生的人呐,都得回答这些问题的——没什么好害羞的。”

  “可是……”周起颜撇了撇嘴,“我是想来做流产手术的呀。

  “我不是来做孕检的,我是来流掉孩子的。”

  方医生一愣,有些震惊地半摘下老花镜,眯着眼打量了眼前俩小年轻好久。

  她道:“你俩这成双成对的,居然是来做流产的?”

  钱衷一则别过脸,没忍住地呵呵了一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医生的戏这真是比谁都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