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颜躲进房间里时没关紧门,留了道缝儿,所以才能听见方之遥在走廊上的对话。

  方之遥上楼来放东西换衣服,走路很急促,哒哒哒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几声责备。

  “你们太有礼貌啦,这样是赶不走他的!”

  被责备的女佣委屈屈:“可是少夫人……除了这种办法之外,我们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钱先生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客人,总不能……总不能动粗吧?”

  “没让你们动粗哇!害,你们真是一群笨蛋呀!”方之遥的声音停了一会儿,钻进卧室里快速地换了身衣服,然后出来,继续道,“咱院子里这么多花花草草呢,就不能浇个花吗?”

  女佣没反应过来:“可现在……不是浇花的时候啊?园艺师傅早上刚浇过啦。”

  “早上浇过现在就不能浇啦?”方之遥哼哼,“我们自家的花草,想什么时候浇什么时候浇、想怎么浇就怎么浇!”

  说到这份上,女佣终于明白了方之遥的意思,嗯嗯地点了点头:“好的少夫人,我这就让人准备!”

  躲在卧室里偷听对话的周起颜一惊,赶紧回到窗边,扒拉开缝隙查看。

  楼下的钱衷一还在跟铁门斗争:“让我进去,我就看一眼——绝对小心,不会让你们少爷发现。”

  挡门的男佣已经累了,无奈道:“钱先生,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放的。而且……”

  男佣好心压低了声音,给钱衷一提了个醒。

  “而且我们少夫人回来了。少夫人可不是好对付的,您还是趁早赶紧走吧。”

  “我就想见颜颜一面——你让我远远地看一眼也好。”钱衷一很执着,不愿放弃地死守在铁门外,“事故之后,我就再也没跟颜颜联系过了,我真的很想看一看、看他现在好不好。”

  钱衷一正说着话呢,周家别墅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几个男佣合力抬了一大卷水管出来。

  王洋顿感大事不妙,艰难地抱着礼品扯了扯钱衷一的衣摆:“钱总,要不咱撤吧?”

  钱衷一当然不,按兵不动地杵在那,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在铁门出入口堵住的家佣们收到了指示,纷纷撤退,只留下钱衷一和王洋两人还在门口发愣。

  愣了没一分钟,别墅的花丛里边突然喷出一大股水源,猝不胜防而又实实在在地、浇了钱衷一和王洋两人满脸。

  “哇!”王洋鬼叫,扭头往路边的车上跑,“见鬼啊,大晴天哪来的雨?”

  周起颜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园艺师傅在围栏里的花丛这端举着水管,稳稳当当地将出水口对准了铁门方向。

  钱衷一反应过来了但是没跑,站在门口被浇得上半身都快湿透了,还用袖子擦了擦脸,期待道:“是颜颜吗?”

  “是你个大鬼头!”方之遥从屋里走出来,接过师傅手上的水管,作势又要让佣人开水,“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钱衷一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薅了薅湿透的刘海:“啊,是表弟媳啊。”

  “我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钱衷一与狗不得入周家!”

  钱衷一被泚得连连后退,一边摸脸擦眼睛,一边将手上被打湿了的礼盒放下:“我走我走,那你把东西拿给颜颜吧,都是对他身体好的。”

  方之遥:“滚,不要!”

  钱衷一才不管,扔下东西后赶紧往车的方向逃了。

  他一身湿淋狼狈不堪的,周起颜忍不住看笑了,手一滑,不小心将窗帘拉开了好大的空。

  钱衷一被淋成落汤鸡后赶紧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要关车门时无意抬头,正巧就看见了倚着落地窗笑的周起颜。

  虽然只露了小半张脸、虽然远远的只能看见那么一点,但钱衷一,还是看呆了。

  周起颜倚靠着窗时的身段好婀娜,本就纤细瘦弱的他像极了春日里随风飘动的柳絮,惹惨了钱衷一的怜爱。

  笑起来时,白皙娇嫩的手会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将一张本就不大的小脸挡去大半;偏偏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又笑得弯弯,像深夜里一闪一闪的星星,一下将钱衷一的注意力全部吸去。

  王洋在驾驶座上用毛巾擦衣服,催促道:“快走啊钱总,等什么呢,还想被浇水啊?”

  钱衷一仍旧愣坐着不管车门,呆呆道:“好美……”

  他想起了绑架事件发生的那天。

  那是他生活在这世上23年以来、经历过最煎熬最难受最火烧眉毛的一天,却也是给了他最多美好体验、彻底感受了世间美妙的一天。

  他既记得周起颜被绑时的心情焦虑,也记得拥抱周起颜曼妙肉身时、由衷感到的满足。

  是今天的这个笑,又让他觉得世界美好了、生活有盼头了。

  然而周起颜已经发现了和钱衷一视线的交汇,收起笑容将窗帘唰地重新拉好,再次隐藏在厚重帘布之后了。

  钱衷一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方之遥见钱衷一始终不走,便拎着水管、拿起地上的礼盒走了过去。

  王洋大惊:“还要泚啊?”

  方之遥当然是没再泚水,走到钱衷一车前,将礼盒往车上塞:“喂,渣男,拿回去。”

  钱衷一知道劝周家人收礼没用,索性放弃劝说,拉开车门着急问方之遥道:“我刚才听佣人说起颜最近的心理状况不是很好?

  “发生什么了,可以告诉我一些他这几天的情况吗?”

  “你都知道不好了,你还敢来找?”

  方之遥没好气地拎着水管、单手叉腰,撇开头。

  “别来了,表哥自从被接回来之后就一直食欲不振,听他房里的女佣说,感觉表哥抑郁了很多。

  “这几天情况好了一些了,可能是……可能是你们那个啥的后遗症结束了吧。他的身体,我和崇凛和家佣们都会照管好的,不用你来操心。”

  钱衷一低头叹气:“我是……太想看一看他、知道他的近况了。那天回去之后,我也一连寝食不安好几天,怕他心里不好受、胃病复发,或者情绪不稳定嗓子又出问题。”

  “别操心了,再有问题那也都是你引起的。”方之遥盖棺定论道,“你要想为了他好,你就少来!——不对,应该别来!别出现在他面前!

  “表哥为你伤的心够多了,你不要再来扰乱他的思绪!”

  钱衷一:“我、我知道了。那他……他麻烦你们照顾了,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联系我。”

  “不会有问题的,这一次我会把表哥看得死死的。”方之遥扭头回家,“快滚吧。你不出现,就是对表哥最大的好了。”

  ……

  周起颜的日子继续这么过着。

  按理来说,临时标记的后遗症过去之后,身体的酸痛感会减弱、整个人的精神应该会越来越好的。可周起颜却不知自己身体的哪个环节出错了,酸痛的感觉是在好转不错,整个人的精神——却并没有逐渐好转。

  跟标记后遗症带来的不适不同,周起颜最近越来越容易感觉到精力不够、动不动就困乏。好比身体里长了个什么东西,静悄悄地吸收着他的精力和体力。

  起初他只以为,这是初次经历激烈情|事后身体产生的应激反应。可一连休息好几天也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后,周起颜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恐怕不是什么后遗症也不是什么抵触反应,这恐怕是……他有“状况”了。

  这种猜测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从早上到傍晚,纠结了老半天的周起颜决定求助方之遥。

  ——他跟方之遥要了验孕棒。

  方之遥跟周崇凛一向恩爱,主卧的柜子里藏着好几根备用的验孕棒。方之遥被要求后马上就会卧室里找了出来,拆好包装交给周起颜,细心地告知使用方式。

  整个过程中,方之遥只讲使用方式、不问周起颜任何用途,更没有提过钱衷一和“怀孕”半个字。

  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让周起颜非常感动,周起颜轻轻地拉起方之遥的手,捏了捏表弟媳的手掌心。

  “谢谢你,遥遥。”周起颜柔柔一笑,“我知道你和崇凛一直都非常照顾我,但我还是有个另外的请求。

  “不管等下的验孕结果怎样,都请你……请你不要过问好吗?”

  “你去吧,我去交代今晚的晚饭,让后厨给你煲个补身子的汤。”

  周起颜点点头,拿着验孕棒和工具进到了卧室的洗手间里。

  按照方之遥教的方法取完验液,周起颜洗干净手,坐在马桶盖上闭着眼睛静心等待。

  等待的过程里,他一直在回忆那天跟钱衷一的荒唐。

  他记得,钱衷一是做了安全措施的呀?他脑子里有一个很清晰的、钱衷一在旅店床柜上找安全套的画面,难道是他记忆出错吗?

  不过就算做了安全措施,避孕的效果也并不是百分百。AO发情期行床|事时,经常会有过程激烈弄破套套的意外发生;就算事后吃药,也仍旧会有体质易孕的Omega“幸运”中招。

  周起颜思绪混乱地想了很多没用的东西,自己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怀孕的可能性大、还是自己多想了的可能性大。

  默数的时间一到,周起颜睁开眼睛,拿起水箱上的验孕棒看观察窗。

  观察窗里,两条平行的红线,鲜艳得刺眼。

  ——阳性,是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