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奔现的餐厅，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胡同巷子里。
从胡同进去按指示牌走，左拐两个弯后直行，会来到一间四合院门前。
迈过四合院木门的门槛，内部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不为大众所知、却在首都内非常有名声的私家菜馆。不为大众所知的原因是这里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没点人脉声望根本不可能进门用餐。
别看点评软件上评分不高、人均只写着两千，实际吃起来的开销——远远不止明面上的数。
不同于上次的午饭，钱衷一这次跟周起颜约的，是晚上七点的晚餐。
见面的时间是七点，但午时刚过，钱衷一就带着一大帮人来四合院里张罗了。
亲自检查食材、核对菜单，还让人将四合院内用鲜花布置了一下。
四合院内是现代中式风格的装潢，既有现代简约之美、又有古典高雅的韵味。周起颜这么性格温和软糯的人，应该会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
“钱总，今晚给您准备的花束。”
许久不出场的王洋，抱着一束粉色香槟玫瑰上来，顺带递过一个小首饰盒。
“我说，排场搞得那么大，真有必要吗？”看钱衷一满脸紧张的，王洋忍不住嘴痒，“还摸不准人周少爷什么态度呢，您就在这儿急匆匆的，是真不怕周少爷当场甩脸走人啊？”
“甩脸走人那好歹也是见着面了。”钱衷一有苦难言，随手拉过餐椅坐下，“我怕我再拖下去，就要连面儿都见不着了。
“我那天去见周崇凛，怎么回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怎么？我知道啊。”王洋嫌弃地打量自家老总，“你被周少爷那表弟呲了一顿、灰溜溜回来的。”
“当天回家，周崇凛就跟起颜说，让他不要出门见奇怪的人。
“——都这样了，我不着急能行？我再不着急，周崇凛能把周起颜锁起来不让我见了。”
“那不也得是你做贼心虚？要真啥都没干，那也——”
“得了，少在这里事后诸葛亮了。”钱衷一打断王洋的话，瞪了着助理一眼，“没事干就把我那辆迈巴赫开去加油，晚上我要开的。”
“害，”王洋不情不愿，“能不能有机会开还不一定呢。”
钱衷一盯着王洋走远之后，抬手看了眼左手腕上的昂贵腕表。
“还有四个多小时……”
为了防止周起颜像上次那样提早半小时过来，钱衷一等人必须要提前一个小时完成内部的装扮。装扮完毕，全员退场，钱衷一带着王洋躲进角落暗处，静静地等待周起颜到来。
六点四十五分左右，周起颜到了。
周起颜今天也是穿了一身小西装，款式不同于上次，这次的更加正式、更加庄重。黑色的外套和裤子为主色，内搭米色的丝绸衬衫；优雅高贵、少爷姿态尽显的同时，又有蝴蝶领巾增添俏皮。
“先生请随我来，小心台阶。”
穿唐装的Beta女接待很有东方古典之美，笑得非常温柔，引着周起颜往里走。
“好的。”心情忐忑的周起颜放松不少，被接待领着在餐桌前坐下。
坐定之后，周起颜没急着给钟先生报告，招手将要走开的接待找了回来，拿起桌上手绘而成的当日菜单，小声问。
“请问一下，这个菜单是定制的吗——所以没有标价？”
接待笑回：“是的，先生。”
“那……”周起颜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更小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今晚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啊？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用预约人的信息、用我的卡来结账？”
周起颜说着就要从随手提着的奢牌手袋里翻钱包、掏银行卡。
接待在这私人菜馆里工作这么久，第一次见这样要求的，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又想着或许是豪门少爷之间特别的相处方法？
她也没露出什么异样表情，仍旧笑着答。
“这恐怕是不行的……因为吃饭之前，已经结过账了。
“先生不妨趁着餐前空隙、仔细看一看今晚的定制菜单？这都是另一位先生为您精心准备的——连食材都是特别空运过来、落地不久的。”
“哇，这么棒啊。”
周起颜收好钱包，伸手摸了摸桌上喷了水的香水百合，心里又感动、又担心钟先生的开销。
他怕一顿饭把先生吃穷了。
心里再次开始忐忑。周起颜压了压莫名沉闷的胸口，给先生发信息。
[祈：我到啦，你在哪呀？]
[祈：这里好华丽、好漂亮噢，院子也很大。我没看到有其他客人，好像这里只有我们一桌？]
[祈：在这里吃一顿饭，一定很贵吧？]
周起颜所有欣喜、期待、担忧、紧张的小表情，都被暗处里的钱衷一看得清清楚楚。
钱衷一越看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未发现过前妻的灵动和美丽、在没有依据的偏见下冷落了他那么久？
钱衷一拿出手机，边盯着漂亮的小少爷看，边回复。
[钟：不贵。]
[钟：这才配得上你。]
跟小少爷惊心动魄的美貌相比，钱衷一甚至觉得今晚的排场还是太小了。
周起颜，就该是透明玻璃隔罩里的娇嫩粉玫瑰才对。
难以相信，这么高贵优雅的小少爷，上次居然会为了跟一个“平平无奇的工薪族”奔现、踏入一间不符合身份的平价西餐厅。
钱衷一盯着周起颜的一蹙一笑，试探地提问。
[钟：宝贝，我能问一下，你的姓名密码——‘祈’字的含义吗？]
[钟：我猜，这应该不是姓名原字、是同音字？]
不远处的周起颜笑笑，放下手绘菜单，双手握住手机打字。
[祈：先生好聪明啊，这确实不是我姓名中的原字，是同音字。]
[祈：这个祈是祈愿的祈。我祈愿我和先生的感情能顺顺利利、一直走下去。]
发完这段话，周起颜又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
看来是害羞了。
钱衷一着迷地也跟着笑了笑。
低头一看周起颜回复的内容，他又笑不出来了。
周起颜好纯粹，连与网恋对象交换的昵称、都透出一股超凡脱俗的纯粹。
他是雪山上最纯净白雪化成的融水。
[钟：那你，好不好奇我的姓名密码呢？]
周起颜惊讶地瞪大眼睛，露出一个小猫受惊的表情。
[祈：诶？？]
[祈：原来钟先生的这个‘钟’，并不是姓氏啊？]
[祈：我一直以为，这个钟是先生的姓氏！]
[钟：并不是。]
钱衷一心里苦涩。
[钟：这个钟，是钟情的钟——是喜欢的意思。]
看到这里，周起颜脸上又露出一个好看笑脸。
钟情的钟——是喜欢的意思。小声念一次先生的回话，周起颜喜欢得心都要化了。
先生好好，先生真的好好。
先生会喊他宝贝、会说喜欢他，会告诉他：你是我的珍稀蓝宝石。
在先生这里，他的消息永远有回应。好比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周起颜很需要这个回应、很需要这个回响。
在将近四个月的孤独生活里，他太想要被爱、太想要证明自己可以被爱了。
内心掀起千涛万浪，周起颜情绪高涨，想要赶在见面之前、在网聊中道明真相。
但先生的手速还是快他一步。不等他将话组织完打出来，先生就继续道。
[钟：这个钟，也是我名字里的同音字。]
[钟：如果按原字解释——也能行得通。]
[祈：是什么？]
[钟：衷情的衷、由衷的衷。]
[钟：钟情和衷情，一个是喜欢你，一个是对你全心全意地投入和付出感情。]
看到这里，饶是反射弧长的周起颜，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周起颜眉头一皱，急忙问道。
[祈：我能问一问……先生的全名吗？]
真相在慢慢靠近，已经近在咫尺抬头可及。但周起颜不愿去看、不愿去面对。
还有最后的时间，还可以再装傻扮懵一下。
[祈：感觉很巧合，因为我]
因为我的前夫，和你有着相似的声线、一模一样的“衷”。
话未打完又误触发送。这一次周起颜没法将话补完了，“钟”先生发来了下半句。
[钟：抬头，我就在你面前。]
余光瞥见有好几个人影闪过，周起颜不知怎地就呼吸一窒，有种控制不了动作的错觉。
他缓缓抬头，看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一只衣袖下隐约露出的昂贵腕表、一身质感好得像会发光的高定西装、一束粉白相间的香槟玫瑰花束，以及——
一张他本该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那是孤独的四个月中，无数次在他睡梦里出现的脸。
……钱衷一的脸。
啪的一声，周起颜的手机因拿捏不住而摔到地上。
空气如静止般，整个饭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直到钱衷一抱着花束想上前一步，开口呼唤：“起颜……”
周起颜浑身僵直，瞪圆了好看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来人。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