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夫人不干了【完结】>第五十五章

  这声音分明是韩云生, 他跟上船了!

  他刺杀过陆恒,现在趁着雨夜过来,莫非还想要陆恒死?

  余晚媱意识到不妙, 胸口益发惊悸。

  屋内阴暗,地上全是水, 陆恒睡得那张榻不大,勉强挤上两个人, 陆恒盘着腿挡在她身前, 极从容道, “能从诏狱里跑出来, 你倒是有几分能耐。”

  韩云生啧啧的笑着,慢步走近。

  陆恒冷声说,“我只是受伤,我还没死, 只要我喊一声,护卫就会过来,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韩云生的脚步顿住,沉默了会儿,抬脚勾来板凳坐下,黑夜遮挡了这间船舱,他看不见陆恒,陆恒则看不见他,他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 “陆大人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能逃出来还得感激您。”

  床上人宛若一座佛像,静寂无声。

  韩云生混不介意, 自说着话, “全燕京城都知晓您因刺客劫杀而下落不明, 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可是惹的一堆人在找您呢,您的那些下属都以为我跟刺杀您的那帮人是一伙的,故意放松守卫,任我从诏狱逃出来,想通过我找到您,我也想找您,毕竟我的两个徒弟还在您手上,这不就被我找到了。”

  “他们人呢?”陆恒问道。

  韩云生耸肩,“跟我跟丢了。”

  这语气着实漫不经心,是他惯常和人调笑的口吻,带着轻佻,和余晚媱记忆里那个摇着折扇,眉目流转的风流名角重合。

  陆恒再次缄默。

  韩云生道,“陆大人不惜以身为饵将王家彻底掀翻,还能安然无恙的跟着英国公夫人一起去了杭州府,圣人和燕京城的那些官儿可都担心着您,这要是发现您伙同英国公府骗了他们,怎生了得?”

  经年累月跟戏打交道,他的话音里都不自觉带上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戏腔,余晚媱同他相识以来,已习惯了他这个性格,从前只觉得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百香园里收留了很多孤儿,他给了那些孤儿一个生存之地,这是她最敬佩他的地方。

  即便猜到他与江南私盐案有牵扯,她也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交集,从没想过要害他,如今他却想把英国公府搅进浑水,他明知道她是英国公嫡女,她曾经还为了救他,把他藏进府里。

  他却想恩将仇报。

  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她顾念着他的良善,他却如毒蛇般张开獠牙想撕咬她。

  过了良久,陆恒反问他,“你忘了英国公府曾救过你?”

  对面的和尚一时噤声。

  陆恒晕船,坐久了会眩晕,不自禁朝后倒,贴到身后香软身子,不等她推,他自己又坐直了,恹恹道,“说明来意,我没功夫跟你闲扯。”

  韩云生立刻道,“当初余家父子若真死了,江南私盐案顺势结案,我也不会想杀您,您和我没有宿怨,我拿钱办事,王家只想您收手,可您执意往下查,最后逼得圣人下旨命您停职丁忧,大人没必要记恨我。”

  余晚媱滞愣着,原来包括他在内的那些人都想她父兄死,她父兄成了替死鬼,他们拿钱的拿钱,自此高枕无忧,陆恒想查明真相,他们便几次三番暗杀。

  一切明了,她出逃那晚,其实是他一早瞅准了的,杀了陆恒,她蒙在鼓里,或许跟他回江南后还像以前那般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

  自始至终,她都是颗棋子。

  陆恒微侧头,感觉到她身上气息发沉,知晓了自己一直信任的人竟然是害她父兄落入诏狱的凶手,她必然是难受的,这无解,他也没办法劝慰。

  韩云生还在说,“我想跟大人做个交易。”

  陆恒薄唇轻动,“什么交易?”

  韩云生笑,“我回了一趟江都,我的园子都被大人的手下砸完了,除了大人手里的两个徒弟,我其他的徒弟在别人手里,对方要挟我,想办法除掉您,我现在冒险来找您,想请大人帮我救徒弟,我愿意配合大人查案。”

  这桩买卖不是很划算,江都余家都被瓜分了,陆恒已差不多能猜到是陈家所为,想除他的无非也跟陈家有关,他现在丁忧在身,圣人一朝不解了他的丁忧,他就不能继续再查这件事,这案子已经在圣人的暗示下结了,都察院和大理寺都不会再翻出来查探。

  韩云生眯了眯眸,另加话,“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十五年前那次在陈二太爷府上幽冥阁刺杀圣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吗?”

  陆恒和余晚媱俱是一怔,十五年前那次刺杀,锦衣卫分明查出来是二皇子生母所为,那案子早已随二皇子被贬、母族被屠而尘封。

  他莫不是在故弄玄虚?

  韩云生起身道,“若我不能安然入燕京城,会有人将陆大人和英国公府做局陷害王家的消息散布出去,我相信大人一定有抉择。”

  他踱出了门,还甚是体贴的将门关上。

  陆恒那硬挺着的气力消散。

  紧接着人侧倒下来,仅剩的一点力气用来防止自己倒她身上,他也知道自己很招她反感。

  余晚媱看他要掉地上,急忙一伸手环到他腰上。

  他明显一震,回过头看着她,若是离得远,也不会看到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这么近,他看清了她在慌张。

  这是做不得假的。

  她到底心软。

  只是他尚未露出喜色,余晚媱猝然松手,他跌到榻侧,差点撞到木柱上。

  她匆匆跳下榻,一扭腰侧了身,根本不给他看自己神色。

  陆恒扶着额在榻上翻身,趴回枕头,仰脸喘了口气道,“想跟我说什么?”

  余晚媱抿嘴不语。

  甲板上可听到有人走动,过不了多久,大概这间船舱就会进来人。

  室内太暗了,他的凝视时间一长,便觉出她的身形融进了黑暗里,他看不到她。

  可能她也不想多说话,打开了门就能出去。

  晕船使得他精神不济,他快要昏睡过去。

  她很低很轻的说了句,“在圣人眼里,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皇权之下,皆为草芥蝼蚁,规矩是他们定的,他们说谁低贱谁就必须低贱,他认为她上不得台面,她就只能被他私藏在后院。

  陆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她挪开脚要走。

  他突的从榻上下来,忍着眩晕和巨疼一步步追到她身后,手伸直抓住她的手腕,急促道,“等等。”

  余晚媱可以挥开他,但她停住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有伤还晕船,如果她下手太重,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她是无所谓的,可母亲还有沈玉容她们会在意。

  陆恒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其实说话都快没力气了,却用气音对她轻道,“商人重利,百姓朴实,若再给商人抬高地位,受压迫的便是那些日夜在田地间耕耘的农户,他们可以轻易压价,那些靠着田地生存的百姓就会被逼死,若无朝廷征管,只依利而行,大雍就乱了。”

  余晚媱麻木的想,他总是有一堆道理,她不该停在这儿听他说这些自以为她不懂的东西,她实在是浪费时间。

  她用另一只手拨他的手指,他的手一拉,倏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他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高傲伤透了她的心。

  对不起,他自私的将所有龌龊都归结为是受她诱惑,拒不承认他是个卑劣的男人,拒不承认他对她萌生了爱意。

  他察觉怀里人在发抖,试探着捧起她的脸,在唇快贴近她时,被她猛地一推,他这时最后的劲都耗完了,两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船舱门打开,余雪晨和余忠旺披着衣裳手举灯火进来,一眼就见陆恒快给余晚媱跪下。

  余忠旺哎呦一声,慌手慌脚的架住他,直嚷嚷着,“使不得!使不得!我闺女受了您这一拜得折寿。”

  他招呼余雪晨,余雪晨赶忙把蜡烛放到桌上,望一眼余晚媱,她脸色发青,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灯照的原因,总觉得她眼睛里隐隐闪着光,还没看清是不是有泪,余忠旺就近催促余晚媱,“你赶紧回去睡,别在这儿干杵着。”

  余晚媱便把头低下,出了船舱。

  余雪晨和余忠旺一起扶陆恒回榻,余忠旺看他神情阴翳,刚刚还想给余晚媱磕头,小心道,“您可是睡糊涂了?”

  “没有,”陆恒把眼睛闭上。

  余忠旺道,“那您也不能给我闺女磕头啊,还好小的过来看您,您真要磕下去了,往后您还怎么做人?”

  陆恒头有些疼了,摁着太阳穴叹气,“你们回去睡觉吧。”

  余雪晨欲言又止,最后老老实实和余忠旺一起离开了。

  余晚媱回舱后,悄悄躺回床,傅氏混着睡意的嗓音响起,“瑾瑜那头还好吧。”

  余晚媱抹去眼角划下去的泪水,嗯了一声。

  舱室内安静,一夜无梦。

  ——

  水路行的快,途中有傅家护卫,沿岸又提前打点好,倒不曾再遇到危险,至六月初抵达燕京。

  彼时陆家正出了桩事,陆韶安那个外室香娘带着外室子登堂入室,逼着陆家族老承认他庶子的身份,从而让他袭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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