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旁边没人坐吧?”老人俯身朝阿卷问道。
阿卷连忙摇头：“没人坐, 您坐吧。”
老人道了谢，拉着身边的小孩一起坐下了，他们倒是和阿什她们一样没有带什么行李, 只老人背着一个布包，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老人坐下以后就将布包放在了脚边, 扭头朝阿卷问道：“这是你女儿吗?”
“不是不是……”阿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神情甚至已经说得上是惊恐了，“不是, 这是我们……我们老师的女儿!”
她急中生智：“我是帮老师过来接她的。”
“噢噢, 这样啊……她很乖, 一点也没有哭闹，不像我家这小子，动不动就开始抹眼泪，明明是个臭小子, 比女娃娃还爱哭。”老人絮絮叨叨说着，又问起阿卷是要去哪里，坐的哪一趟车。
等阿卷一说, 老人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手机，半眯着眼睛看了看，道：“那我们好像也是这一趟，那可真是巧了……”
“是挺巧的。”阿卷笑了笑。
在阿卷和老人说着话的时候，阿什也在探头好奇的看着这对祖孙俩，对面的小孩也在看她, 眨了眨眼睛突然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阿什旁边的位置也是空着的，小孩往她身边一坐, 双手撑着座椅两边, 侧脸看向阿什：“我叫浩浩, 你叫什么?”
“我叫龙龙。”阿什朝他龇牙笑了一下。
“龙龙?”浩浩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瞪大眼睛，“你是男孩子吗?”
“不是呀，我是女孩子呀。”阿什摇头。
浩浩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叫龙龙?龙龙明明是男孩子的名字!”
“因为我想叫龙龙啊，我就要叫龙龙，谁说龙龙就不能是女孩子的名字了?”阿什哼了一声。
“那你就是男孩子!只有男孩子才叫龙龙!”浩浩大喊。
光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就已经把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阿卷和老太太也停止了交谈，扭头看向这边。
阿什嘻嘻笑了笑：“我是女孩子，我就要叫龙龙，龙龙就是我，我就是龙龙，我是女孩子嘻嘻嘻……”
浩浩大声的和她争辩：“你叫龙龙，你没有头发，你就是男孩子!”
“我是女孩子，我就是女孩子略略略~”阿什晃了晃小短腿。
“你是男孩子!”
“我是女孩子。”
“男孩子!”
“女孩子。”
“……”
相比起浩浩的逐渐气急败坏，阿什始终很淡定，偶尔还会龇牙朝他笑一下，坚定不移的表示自己就是个女孩子。
终于，浩浩不和阿什争了，他哭着跑向了老太太那边：“奶奶，她是男孩子，她非说自己是女孩子……”
“我们小十本来就是女孩子。”在老太太还没有开口前，阿卷就认真道。
她这么一说，浩浩哭得更大声了，老太太朝阿卷这边看了一眼，透着不满：“我说你，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你得顺着他的话说，不然他会一直哭……”
老太太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坐在阿卷另一边的阿什也哇哇哭了起来，哭声嘹亮，这下彻底把候车室的人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阿什看向老太太那边，一边哭一边道：“我就是女孩子!”
“我们小十就是女孩子!”阿卷连忙跟着一起道。
阿什盯着老太太那边：“奶奶，我不是女孩子吗?”
老太太本来还想哄自家孙子，阿卷抢过话头：“您不是说得顺着孩子的话哄吗?你快告诉我们小十，她就是女孩子，不然她哭得更厉害了怎么办?”
“奶奶!呜呜呜……”浩浩抱紧老太太的手臂，眼泪汪汪看着她，“她是男孩子!她就是男孩子!”
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一巴掌拍在浩浩的背上：“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欺负妹妹呢?你得叫她妹妹……”
说着她掏出一块灰色的手帕走向阿什这边，俯身替阿什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着哄她：“乖娃娃，不哭不哭，你这么漂亮当然是女娃娃了……”
阿什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一下子就不哭了，等老太太仔细替她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起身时，她还朝对方抿嘴笑了一下，笑出两个小梨涡。
老太太转身回去的时候将那块灰色的手帕小心收进了她那个布包里，紧接着从里面摸出来了两瓶牛奶，拆了一瓶给浩浩，堵住了浩浩哇哇大哭的嘴。
又把另外一瓶递给阿什：“奶奶给你喝牛奶，你别生浩浩哥哥的气好不好?”
“我不生气。”阿什摇头，伸手把牛奶接了过来，“谢谢奶奶~”
牛奶就是成年人半个巴掌大小的儿童牛奶，甜滋滋的，阿什一口气就喝完了，喝完要把盒子扔掉的时候，老太太却连忙起身朝她伸出手：“给奶奶吧，给奶奶就行了。”
阿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盒子，直接把盒子递了过去：“奶奶，你要盒子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老太太一把将盒子拿了过去，又塞进了她那个布包里，顺手又摸了一个苹果出来递给阿什，“吃不吃苹果啊?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谢谢奶奶~”阿什接过来，“咔嚓咔嚓”几口就给吃了，在她要把苹果核拿去丢掉的时候，老太太又伸手接了过去。
“没事没事，给奶奶就行了……”她笑呵呵的将苹果核又塞进了自己的布包里面，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从布包里拿出来什么东西了。
而她们等的车次也到了，已经开始检票。
阿卷连忙牵着阿什去检票，老太太却没有带着浩浩跟上去，而是提着布包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阿什回头看了一眼，人群拥挤，大家都是朝她这个方向走的，都要排队检票上这趟车，她的视线也被挡着，没怎么看清老太太和浩浩的身影。
既然看不见，阿什也就直接放弃了，收回视线扯了扯阿卷的手。
阿卷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十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哇~”阿什摇了摇头，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在检票进去的前一秒回头看了一眼，她这次倒是看见了老太太和浩浩，就排在队伍的后面。
老太太手里还拎着那个布包，正抬头张望着，阿什看过去的时候她也正好朝阿什这边看了过来，一看见阿什就先朝她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阿什也回了一个笑，朝她挥了挥手。
进到站台的时候发现车还没有来，阿什跟着阿卷找到了地标停下来等，没一会儿老太太就牵着浩浩过来了。
“你们走过了。”阿卷之前看过老太太买的车票，知道她是另外一个车厢，隔了几个地标，于是好心提醒她。
阿什站在阿卷的身侧仰头看着。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想着难得碰上一个能说上话的，看能不能坐到一起去，一路上也好说说话……”
“啊?”阿卷愣了一下，“可是我只坐几十分钟啊，我没时间和你闲聊。”
老太太没想到阿卷会这么耿直，表情都僵硬了一下，好在这时候车来了，她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也没有离开。
等车一停，阿卷抱着阿什上了车，老太太带着浩浩跟在后面，没走几步，老太太突然朝阿什伸手，她一把拉住阿什的手臂喊了一声：“小心啊!”
阿卷脚步一顿，阿什也跟着从阿卷肩头看过去，看着老太太狰狞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奶奶，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老太太声音都在抖，却还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倒是坐在旁边的乘客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老太太死死握住的手，连忙拿起放在桌板上的一包纸巾递给她：“奶奶，你手在哪里划到了?怎么流这么多血?赶紧让乘务过来帮你看看，看高铁上有没有药包之类的帮你止个血……”
老太太的一只手抖个不停，指尖上全都是血，显然很疼。
她没有拒绝旁边乘客的好意，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纸巾抱住了自己的手指，这时候旁边还有人在议论：“是不是前面的人身上有什么硬的东西刮到的?刚刚看奶奶好像是伸手想要拉住前面的人，然后突然被割到手一样把手缩了回来，小心点啊，我看你还抱着个孩子，别伤到你和孩子了。”
阿卷盯着老太太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抱着的阿什，问道：“没事吧?”
因为周围聚集的人太多，她也不好再继续叫阿什“小十大人”。
阿什摇了摇头：“阿卷姐姐，我没事。”
她当然没事了，普通人可别想伤害到她，想伤害她也得看看自己的指甲够不够硬。
乘务很快就过来处理了，后面还有人要上高铁，也不能一直在过道堵着，阿卷就抱着阿什先去了座位上，坐下没多久就看见跟着乘务一起陪老太太离开的人回来了。
一边走一边在小声说着刚刚的事情，表情痛苦还带着恐惧，像是看见了什么特别残忍的事情。
有人好奇，于是拉住他们问了问，就听见他们道：“不知道老太太是抓到了哪里，本来以为是什么利器割破了手指，刚刚去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她是几个手指的指甲全部往上翻，翻得已经完全掉了……”
不说亲眼看见这一幕的人，光是听见这些话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疼痛。
那几个人从阿什和阿卷旁边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阿卷让她好好检查一下，可千万被也伤成那样了。
阿卷点头应了。
等人走了，她才靠近阿什，好奇的询问：“小十大人，她是想对您做什么吗?”
“她用指甲抠我。”阿什抬起手臂道，神情无辜，“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做。”
她只是任由那个奶奶往自己手臂上用力抠了一下而已，结果显而易见，阿什连鳞片都没掉一块，一丢丢印子都没有留下，而对方的指甲因为过于用力而全部翻起。
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阿卷恍惚，又低声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就是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这件事情我能告诉蒲老师吗?”
“可以哇，你不说我也会去问四哥的。”阿什道，“唔……那个奶奶很奇怪。”
指某些行为，反正是阿什说不出来的奇怪。
高铁上信号不太好，阿什也没有立即就去联系自家四哥，反正待会儿下了高铁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倒是那个老太太，本来以为她吃过痛就不会再过来了，没想到还不死心，高铁开动后十分钟不到她就又拉着浩浩出现了。
阿什跟阿卷坐的那边刚好是两人座位，旁边就是过道，前后都有人坐，后面那一排就是一开始发现老太太手伤的好心人。
发现老太太拉着浩浩过来的时候，好心人还特意起身问了一句：“奶奶，你要做什么事情吗?”
老太太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推了浩浩一下，浩浩就要从阿卷面前挤过去，走向坐在里面的阿什，嘴上还在嚷嚷着：“妹妹，我来找你玩了~”
他挤了挤，没有挤动，于是扭头看向了阿卷：“阿姨，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想和妹妹一起玩~”
在浩浩和阿卷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太太也朝后排的好心人提出了请求，想要和他们两个换位置。
但两个好心人并不是一起的，帮老太太的那个女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同意和老太太换一个位置。
“不过，我和他不是一起的，您得再问问他愿不愿意换，不然我一个人同意跟您换，您带着个孩子也不能说让孩子自己坐到这边来是吧?除非……”
女人朝前排看了一眼，她以为阿卷和老太太关系很熟，心想除非阿卷愿意看两个孩子，那换一个位置倒是也可以。
老太太看向了坐在里面的男人。
男人闭着眼睛抱着手在睡觉，对于周围的动静全都充耳不闻。
还是老太太伸手拍了他好几下他才睁了睁眼睛，但是很快就又闭上了，一副“谁啊不认识还是继续睡觉好了”的样子。
老太太连忙喊了他好几声，把自己想要和他换座位的事情说了。
重复了两遍男人才不耐烦的给了一句：“不换，懒得动弹。”
“不远的，就在往那边走的第三个车厢。”老太太连忙道。
男人闭着眼睛，干脆将脸朝向墙那边，还是那句话：“不换。”
说完就传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一时之间场面有点尴尬，还是坐在阿什后面那一排的好心人出声：“要不然您就让您孙子坐我这里?您这不是和前面的认识吗?让她帮忙看着点两个孩子就好了，叮嘱两个孩子就在座位上坐着……”
“我们不熟。”好心人话还没有说完，坐在前排的阿卷突然出声道。
她仍旧稳稳当当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并没有给浩浩让开让他进去。
好心人听见阿卷这么说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们不熟啊?”
车厢里还算是安静，坐在前后左右的基本上都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听见这话还朝这边看了一眼，还有个看起来跟老太太年纪差不多大的朝阿卷道：“我看这两个孩子都挺乖，又不闹，你看着点也不费事……”
显然是有点误会阿卷是为了不想照看两个孩子才说不熟的。
“我们真的不熟。”阿卷认真道。
阿什也探头朝对方笑了笑，跟着点了点脑袋：“我跟阿卷姐姐是在候车室才认识的这个奶奶。”
“而且我们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要到站下车了。”阿卷补充，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的任务是替老师来接小十。”
听见前面的话时大家也没想到她说的“不熟”是真“不熟”，又听到后面一句就更加惊讶了：“这不是你家小孩啊?”
“替你老师来接的小孩啊?难怪看你年纪轻轻的，估计也不怎么会看小孩，看着一个就够呛了……”
“老人家，您要不还是坐回去吧?您看她们也快下车了。”就连那个好心人也有点尴尬，忍不住道。
要是再站在这里磨蹭下去，阿什跟阿卷就真的是要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