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紧盯着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男人,这不是他第一次那么接近对方,纲吉曾有一次差点就能够杀死他的机会,却被他浪费掉了。如今,对方就坐在自己面前,纲吉想尽办法将对方的脸、表情、一举一动都深深印在眼底,不愿意有一丝松懈,只害怕对方会再次做出伤害自己同伴的事情,然而,男人面对纲吉的警戒却显得漫不经心。

  明知道害死自己同伴的男人就在面前,纲吉需要压抑住冲动才能够不扑上前去,他一直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能够允许如此残酷的研究,为什么要收留像安布洛斯这种制造恐怖武器的逃亡者——但纲吉很清楚自己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黑手党大多都是利己主义,对伊凡柯夫或者俄罗斯黑手党来说,安布洛斯的加入也不过是强大自身的一种方式,他们肯定不会去思考将为这项计划死去的人们。

  「……所以,你们要答应我的条件吗?」

  伊凡柯夫虽然身处彭格列的地盘上,说起话来却还是慢条斯理没有一丝紧张,那些跟着他的心腹部下们站在不远处也让阿诺德的部下们备感压力,那些显然并不是普通的黑手党成员。

  「你还没有说清楚你和薇丝卡之间的关系,而且为什么找我们帮忙?对你来说,彭格列应该是敌人吧。」纲吉脱口而出,他并没有心思去想自己说的话正不正确,虽然他也担心薇丝卡的处境,却更不愿意和他最深恶痛绝的人物合作,「你突然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彭格列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敌人,我也说了,我对你们毫无兴趣。」伊凡柯夫熄灭手上的烟,他用那种仿佛看着幼稚的孩童般的眼神盯着纲吉,让纲吉感到很不舒服,「我最需要处理的是那些会威胁到我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像你们这种外国来的势力根本不足为惧——小子,不要蹬鼻子上脸了,我根本不把彭格列放在眼底。」

  「你——!」

  「纲吉。」阿诺德平静的嗓音打断了纲吉焦虑的喊声,纲吉转头对上阿诺德的浅色双眼,其中的镇静与平淡稍稍平抚了纲吉的怒火,「你需要冷静下来,伊凡柯夫说的并不夸大,对俄罗斯黑手党来说会威胁到他的只有在这片土地上的势力,彭格列就算有着强大的力量,也不足以打入这块牢固的势力圈,所以,」阿诺德撑起靠在墙边的身体,走向对方,他的气势并没有因为伊凡柯夫的强硬而减弱,「我想问你,伊凡柯夫,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要求助于我们?如果你心中已经有目标,自然可以动用你自己的势力将他击破,不需要我们这种弱小的外来势力帮助。」

  「正因为我现在怀疑的人都是不能够由我亲自动手的,所以才找上你们。」伊凡柯夫此刻的表情总算比较严肃了些,若有所思的态度让纲吉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但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外人多嘴,只要愿意帮助我,我对于你们之前的暴行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是利用我刺杀你的事情威胁彭格列吗?」纲吉这时安静地问,而伊凡柯夫并没有否认,仅仅是挑起一只眉,「但就算是俄罗斯黑手党,你们在西西里也只是外来势力,要想轻易动摇彭格列也是不可能的,若你不说清楚所有的事情,我们是不可能因为受威胁就为你行动的。」

  「哼,看你还年轻气盛,似乎还有点脑袋,但你们两人现在就在我的地盘上,若想顺利回到西西里跟你们的家族会合,应该清楚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吧。」

  纲吉咬住下唇,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伊凡柯夫,他肯定能够用更加冷静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但正因为眼前是自己寻觅已久的仇人,所以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失去控制,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纲吉重新开口。

  「我知道,你…既然都追查到了这个基地,代表你肯定做好了所有攻陷这里的准备。」纲吉有些懊悔,自己让保罗去寻找俄罗斯黑手党内部协助者的事情恐怕还是太过轻举妄动了,他一直渴望靠自己的力量来追查安部洛斯计划的线索,但如果因此而让阿诺德与部下们陷入危机,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我的个人行为和彭格列无关,如果你打算把我暗杀你的事情拿来做筹码的话,我就不能够让你离开这里。」

  纲吉的掌心突然冒出绚丽的橙色火焰,那让伊凡柯夫身旁那群彪形大汉全都挺起身体,作势要拔出手上的武器,他们每个人都盯着纲吉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黑手党老成员,也没有见过如此的火焰,他们没有把握对付这种不熟悉的武器。

  在一旁安静观望这一切进展的阿诺德暗中勾起一抹浅笑,纲吉比他更快说出他想说的话,尽管那很可能是纲吉急切想保护众人而做出的行动,但这近似挑衅的行动不像脾气温和的纲吉会做出的事情,这让他也忍不住期待纲吉的下一步动作。

  「伊凡柯夫,你如果不说出你找我们协助的理由还有你与薇丝卡小姐之间的关系,我是不可能让你离开这里的,赌上彭格列之名,我今天要跟你分出胜负来,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伊凡柯夫阴郁地沉下双眼,虽然他说了许多轻视彭格列力量的话,但事实上他也看得出这火焰的力量非同小可,在与纲吉第一次对峙的那一天就明白这是种他不甚了解的武力,若不是使用者的心绪不定,恐怕那一天的胜负很难说——而他也是看中这份力量,所以才会来寻求彭格列的合作。何况站在眼前的纲吉和当初莽撞跑来攻击他的少年不是同一种情况,纲吉直视自己而毫无畏惧的双眸中有着清澈无比的意志,出自于保护基地中同伴们的渴望,与那时急于报仇而心思紊乱的他很不一样,那让伊凡柯夫不得不正视纲吉所说的话。

  「那是…」纲吉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见伊凡柯夫冷笑一声。

  「泽田先生,我是说我愿意告诉你们关于俄罗斯黑手党内部的事情,还有我和薇丝卡的关系,这样你们就会愿意帮助我把薇丝卡带回来了吧?相信这对你们也没坏处,可以得到我所属部队的协助,你们该心怀感恩。」纲吉注意到对方称呼他的方式改变了,有着一些敬重之意。

  「在此之前,我想先知道一件事情,你会知道我们基地所在,是因为薇丝卡告诉你的吗?」纲吉问,在坐下来听对方解释之前,他必须先搞清楚这件事情,「她之前救我的命…难道是为了能够成功打进我们之间?」

  「别误会,薇丝卡从来不是我的间谍,她也没有透露半句关于你们所在地的消息,她在这方面还是挺不信任我的,觉得我会杀掉你们,她只要求我不要追究你当初暗杀我的事情。」

  「为、为什么?如果她不是俄罗斯黑手党的人,薇丝卡小姐和你的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知道吧,阿诺德先生。」伊凡柯夫这时候对沉默的阿诺德说,纲吉惊愕地转头望向一脸平静仿佛早已知晓一切的阿诺德,「即使知道还愿意让她待在这里,你也算是个大胆的男人,或者你只是想要是我循线来到这儿,你反而有机会击败俄罗斯黑手党的攻击?」

  阿诺德嘴角含笑,尽管眼神冰冷而沉静,却隐藏着一些按耐不住的斗气。

  「如果你们真的尝试对这个基地发动攻击,那也是一个好机会,不过我想薇丝卡不会允许你那么做。」阿诺德说着惊人的话,让纲吉无所适从,因为他一直以为阿诺德一但知道有危险就会带着大伙儿撤出俄罗斯返回西西里,可阿诺德并没有这么做,「她和你的关系我也是这次跟她见面后才知道的,没想到她会卷入你们派系间的问题。」

  「就是因为这样才麻烦。」伊凡柯夫轻轻啧了一声,「我的兄弟维克托对她也颇有意见,更不要说其他掌握重要职务的干部了,他们厌恶家族未来的继承者沾染外人的血,支持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但我猜其中也有些是不怀好心的。」

  「支持的人…是安德鲁·雅克夫列夫吧,他是你的得力助手,不是吗?」

  「太过危险的家伙啊。」伊凡柯夫叹息,尽管如此说,但他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害怕,依然一派轻松,「这两个人都是因为我而得到了权势,有各自的军队,也只有这两人亲眼见过薇丝卡本人,这表示他们很可能都有问题,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找你们的理由。」

  「难道他们的势力大到只要稍微有所反抗就会动摇俄罗斯黑手党吗?」纲吉的话让伊凡柯夫眯起了双眼,点点头,他没想到像纲吉这样看来单纯的人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不能公开用军队攻击他们,甚至不能够表露出我对他们的不信任,你明白吧,泽田先生,如果你也理解做为一个首领该有的姿态就会知道我在讲什么,我得要维持势力的平衡。」

  纲吉沉默着低下头,正因为他曾经做为彭格列的首领一段时间,尽管不算是个好首领,甚至家族也因他而走向毁灭,成为首领后,他才明白首领有时候即便知道家族内有许多污秽不堪的事情正在发生,却也不能够轻易做出表态,当某方势力察觉自己受到威胁,那种形势的突然变化随时都可能会影响整个家族。

  当初的自己就是太过天真,把事情想得太过轻松,不明白强行扫荡的危险,不顾家族其他干部的反对驱逐了与俄罗斯黑手党从事残酷买卖的部份家族势力,因而从家族内部的纷争进一步挑起了那场毁灭整个家族的战争,将最恐怖的敌人给引来。

  纲吉闭上双眼,暂时抛开脑中那些阴暗可怕的回忆。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需要我们帮忙…就算薇丝卡小姐真的不是间谍……」

  纲吉握起掌心,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突然有点害怕接下来自己说的话,因为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有所误会,只是他还不愿意承认,「我也不能够和你们合作,安布洛斯…只要那个男人和你们是一伙的,我就无法…无法帮助你或者薇丝卡小姐,只有这件事情——」

  「纲吉。」微带一些警告的,阿诺德劝着要他冷静下来。

  「你们一直在说的安布洛斯,薇丝卡也在询问这个男人的踪迹,但我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这样一个人,」伊凡柯夫说,那句话让纲吉瞪大双眼,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伊凡柯夫接下来的那句话,「我向你保证,泽田先生,我从来没有庇护过一个叫做安布洛斯的人,这句话我都不晓得跟薇丝卡说过几次了。」

  「你在说谎……」纲吉浑身颤抖,气得脸色发白,「你是在说谎!!」

  「不论你得到了什么样的情报,事实就是如此,恐怕你是被虚假的消息给误导了吧。」

  纲吉激动地转身离开厅堂,他的脚步急促,担心站在这里更久一些他会控制不住在伊凡柯夫面前情绪崩溃,没人苛责那冲动的背影,阿诺德知道纲吉一时半刻不会接受这个事实,远离自己的时代抱着一线希望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为了改变未来,纲吉不会如此努力争取这个待在俄罗斯的机会,不会下定决心要杀死某个人。

  阿诺德重新看向椅子上的男人,大多数情报都显示伊凡柯夫和安布洛斯无关的情况下,与伊凡柯夫合作会是寻回彭格列指环的最佳方法,但他认为自己不能在纲吉没有同意的状况下轻易答应伊凡柯夫的要求。

  「他的火焰应该可以发挥更强大的力量,他用错了方法。」伊凡柯夫说,虽然他不曾使用或者看人使用过那种特殊的火焰,但一眼就能看出火焰的力量与意志之间相辅相成,「可惜了那小子的力量,要是当个黑手党就应该学会怎么样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只重视伙伴的话可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你放任他横冲直撞,迟早会惹祸上身。」

  伊凡柯夫是出自于做为一个黑手党人的想法发出警告,如同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他身边两个最受重用的好兄弟以及干部成为了最可能威胁他的势力,因此看见纲吉为了伙伴失去理智的模样,让他发自内心感叹那浪费了强大的火焰能力,但阿诺德并没有认同那句话。

  「他和你们这些人不同,还没有完全陷在黑手党的泥沼中,也因此他有比你想象中更宽广的道路可以走。」那是一个相当温和的表情,伊凡柯夫从薇丝卡的描述中一直以为阿诺德是个冷酷如同机械般的男人,却不尽然,「没必要舍弃那些感情来成为一个好的黑手党,何况,他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停滞不前。」

  阿诺德前往纲吉的房间,来到门口时他可以听见门内传来细小的啜泣声,阿诺德只是静静待在门口好一会儿没有贸然进入,他不太擅长理解这种细腻的情感,也不懂安慰人的方法,对他而言情绪是可以控制的行为表现,也是他生存的利器,但对纲吉而言这不过是出于自然流露。

  没有什么比笑脸更适合纲吉,但自从来到俄罗斯后纲吉大多都愁眉不展。

  因为他人的痛苦而感到些许郁闷,阿诺德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他轻敲那扇门,里面的人停止了低声哭泣,轻声允许阿诺德进入。

  阿诺德推开门时只见纲吉正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泪水,那双眼睛还有残留的红,脸颊也因为羞耻于自己逃离谈判场的行为而微微泛红。

  「伊凡柯夫回去了吗?结果你们谈得怎么样?」

  「我告诉他之后会再回复他,所以他先离开了。」阿诺德走到纲吉的身边,指尖轻抚纲吉微红的眼眶,他一直都厌恶他人软弱的眼泪,但他从不讨厌纲吉的泪水,「如果你无法用平常心与他合作,这个行动对我们而言也是危险的,你的力量在这场行动中不可或缺。」

  「抱歉,我一时太激动了,居然直接离开谈判桌。」纲吉颤抖的声线透露他还没能完全恢复心情,但他尝试深呼吸,「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竟犯下了那么大的错误…如果真的、真的不是伊凡柯夫的话,那么到底是谁接济安布洛斯?我该怎么阻止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之前做的一切…我尝试要杀他,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那么做……但现在看来,全部只是我个人的判断,我所做的一切到底又和那些杀害我同伴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那么你应该庆幸你的暗杀并没有成功,你还没有犯下错误。」阿诺德说,纲吉抬头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浅色眼眸,里头染着温和的笑意,「这样不是很好吗?」

  纲吉抿住下唇,确实,这么一想当初没能成功暗杀对方或许是一种幸运,尽管他还没办法确定伊凡柯夫说的是不是真实,但如果阿诺德信任薇丝卡,而薇丝卡曾对纲吉保证那不是伊凡柯夫做下的罪行,或许如今伊凡柯夫的坦白是值得相信的。

  「薇丝卡小姐也一直在追踪安布洛斯的计划……所以如果真的是伊凡柯夫做的话,肯定不可能会成为他的未婚妻吧?」

  「当初她会接近伊凡柯夫就是为了探听这件事情,真是讽刺,对目标产生感情是很愚蠢的。」阿诺德的话虽然听来象是批评,却没有一点讽刺,薇丝卡曾向阿诺德坦承部分的事情,坦承她与伊凡柯夫有亲密的关系,希望阿诺德给她时间证明。

  他想,这是很奇妙的状况,曾经以为绝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突然因为某些理由而有了关连,甚至产生了紧密的牵绊,非常不可思议——如同他与纲吉原本分属于两个时代,照常理而言绝对不可能相见,却因为纲吉对复仇的执着而在这个时空相遇。

  「阿诺德,我想与伊凡柯夫合作看看。」纲吉主动讲出这句话时着实让阿诺德吃惊,本以为纲吉不会那么快跨过那条障碍的,本以为他还会消沉好一段时间,却语出惊人,「做为帮忙救出薇丝卡的条件,希望他能帮我们找到彭格列指环还有找到安布洛斯,你觉得可以吗?」

  「那、那么……虽然我有这种想法,可是我们要怎么样找到薇丝卡呢?」

  「首先要找到斯佩多那个男人,按照伊凡柯夫的说法,他怀疑的两人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以及干部,关于他们的事情身在俄罗斯黑手党的人肯定会有某种程度的情报,而那男人使用幻术的能力会派上用场,让我们用来接近目标。」

  「……所以还是必须要先找到斯佩多啊,只是他会愿意帮助我们吗?」纲吉轻轻叹息,他将脑中许多杂乱的想法以及尚未完全淡去的冲击感先摆放在一旁,专心思考起该如何找到斯佩多。

  「若你真的找到安布洛斯的踪迹,你会杀了他替你的伙伴报仇吗?」

  「我不知道。」纲吉露出苦笑,他现在反而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有些困惑,曾经藉由愤怒与悲伤而填满的决心如今如同溃堤般出现动摇,让他无法确定自己该怎么做,「但我想先找到真相,等到我能够确定一切事实后,我才能决定是不是该杀死他。」

  阿诺德没有做出任何评论,让纲吉有些不安。

  在他还来不及制止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抓住阿诺德的袖口,指尖有些冰凉和发颤,他咬了咬下唇后问出了他心中充满恐惧的疑问。

  「如果…如果我最后还是选择复仇的话…选择杀死仇人…阿诺德会对我很失望吗?象是Giotto那样…不喜欢我复仇,所以Giotto会很生气和失望的,阿诺德…也是吗?」

  但阿诺德只是看着他,纲吉会觉得那是一双没有太多情感的眼睛,却又从中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平静,每次谈到这件让他心生羞耻的事情时,阿诺德看他的方式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不会感到失望,我说过我尊重你的想法,」阿诺德说,他低下头轻吻上纲吉发白的唇办,那平抚了纲吉骚动不安的心绪,温暖的唇瓣令纲吉眼中的恐惧少了一些,指尖也不再冰冷,「但向我保证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选择伤害自己的复仇方式。」

  纲吉能深刻感觉到阿诺德对他的担忧,双颊上浮现灼烫的绯红,轻轻点了点头。

  阿诺德脸上浮现的温柔微笑让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想,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所有温暖与关爱都是他渴望珍惜的,不管他是否会成功改变未来发生的惨事,是否会离开这个时代,是否会完成他的复仇,与阿诺德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都将是他无法取代的重要宝物。

  他轻抚着那张年轻却又显得脆弱的脸庞,指尖描绘那微微发红的眼眶。

  在睡梦中的纲吉好像做了恶梦,又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阿诺德今天晚上待在纲吉的房间中工作,想要过滤一下至今为止关于维克托与安德鲁两人的情报,试图在他们与斯佩多重新碰面前找到一些突破口,同时也确认伊凡柯夫提供的情报,但当他回头看见这个场景时有些感慨,他没有纲吉那般丰富的情感,也不懂纲吉梦见的噩梦有多么可怕,他只能放下工作来到对方身边,低声安抚。

  初见纲吉的时候觉得他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大多数的记忆又被Giotto保护着,对这个他不熟悉的时空充满了善意以及好奇,对于人也未曾抱有怀疑,才会轻易接近了当时还不确定是敌是友的自己,与纲吉的见面可说是机缘巧合下的结果,他想,如果不是纲吉的存在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决定要进入彭格列。

  他没想过纲吉背后隐藏着那么糟糕的过往,未来的十代首领,虽然纲吉并没有详细说明那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但阿诺德可以从纲吉的言行中猜测到纲吉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他自己,所以他来到这个时代才想要尽力弥补一切,希望能够改变未来的时空,改变同伴的命运。

  但这样勉强自己的想法,让如今的纲吉看起来竟比当初认识时显得危险、脆弱。

  「如果能够找到一种办法换回你的心安,你会恢复以往的开朗吗?」阿诺德低声轻问,看纲吉的表情慢慢变得安详后,他的嘴角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只有报仇才能让你心安,这种答案我很不想认同,但这是我帮不上忙的部分。」

  第一次为了谁感到如此困扰,阿诺德一人独自生活以来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无力、脆弱的,但面对纲吉的情况时却总有种无能为力的感情,让他莫名焦虑。

  他低头轻吻那双令他心醉的双唇,亲吻纲吉这种行为让他感觉很好,一种奇妙的情感能令他紧绷的神经全都松懈下来,当他品尝这个甜蜜的亲吻时,他会觉得头脑深处变得朦胧不清。

  「…阿诺德?」纲吉被吵醒了,微微睁开双眼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恶梦中哭了的他带上慵懒的笑,手轻环住阿诺德的背,「你还在工作…这么晚了,你该好好睡一觉。」

  「无所谓,从以前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没有大碍。」

  纲吉皱起眉头,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就是因为从以前就一直这样,才想要你多休息……我希望阿诺德一直都健健康康的……」

  阿诺德盯着纲吉那满心担忧的表情,冰冷的眼神也流露温柔。

  「…阿诺德在身边,感觉会比较容易睡。」纲吉低喃着让他有些羞耻的话,他的目的是说服对方早点休息,或许是习惯使然,也可能阿诺德真的有很多工作必须完成,纲吉明白阿诺德虽然总不会抗拒他的劝告,却也不会遵从。

  「刚刚也睡得很熟,说谎不是你擅长的事情。」阿诺德轻叹,看出了纲吉的用意。

  「不是…说谎。」纲吉的脸微微发热,试图靠近对方温暖的身躯,而阿诺德也没有避开纲吉的接触,纲吉每一次只要感受到对方温暖的体温、平静的心跳,就能够让焦虑的心情暂时沉淀下来,仿佛待在这个人的身边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自己,不会有什么能够破坏这一刻。

  「你刚刚做了恶梦吗?」

  纲吉沉默一会儿后点点头,阖上双眼,「梦见了大家在我眼前消失的梦,很可笑吧?」

  「没有什么好觉得可笑的,」阿诺德说,他不觉得这种事情是软弱的表现,「只要找到安布洛斯,事情就会有所改变,你只要相信这点就好。」

  「…万一…万一找不到呢?就像我错怪了伊凡柯夫一样,说不定…这根本没有改变的可能……」

  「那种事情到时候再说,没有得到证明前你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是啊。」纲吉笑了,重覆着自己的决心,「…是啊,我没办法就这样放弃,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性,我就无法放弃。」

  就在阿诺德想要起身回到桌前的时候,却听见纲吉温柔低喊他的名字,他喜欢纲吉喊他名字的方式,喜欢那个声音,没有任何理由的。

  「所以,阿诺德打算睡了吗?今天不要继续工作了,好吗?」那与刚刚的苦心劝告不太一样,带着一些请求,「我…不希望你离开,那、那个……你可以待在这里吗?」

  阿诺德紧盯着纲吉,没说些什么。

  甚至让纲吉忍不住佩服对方的表情能那么一致,就连一丝惊讶也没有。

  但最后阿诺德仿佛放弃了回去工作的想法,能听到他饱含无奈的轻叹。

  「我会留在这里。」

  略微冷淡的声音透中有一丝宠溺,这是只有纲吉才能够得到的允许。

  纲吉露出欢喜的微笑,他知道自己未来不论尝试几次,对方肯定都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纲吉紧张地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待着。

  这一次的会面是由保罗安排的,在经过了整整三天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再次与斯佩多连系上,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急切地想要确认挨琳娜的下落,所以很快答应了这次的会面,但这次斯佩多却要求直接在纲吉与阿诺德的基地碰面,只约定了时间,纲吉不清楚对方打算用什么方式过来,但他肯定斯佩多不会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进来。

  「万一斯佩多拒绝帮助我们的话,该怎么办呢?」纲吉问身旁的阿诺德,对方沉着脸,阿诺德曾与斯佩多之间有过相当恶劣的相遇,甚至还是危及生命的过节,肯定无法喜欢彼此,也因此阿诺德对于接下来的会面并不感到愉快。

  「可以用那个女人威胁他配合,这也是一种方法。」说着冷酷的提案,纲吉知道这也是一种方法,斯佩多的协助很重要,他们如果真的想要达成目的,或许用埃琳娜威胁也是可以被接受和理解的。

  「但是我觉得那样不太好,我们势必是要让埃琳娜小姐安然回到斯佩多身边的,我觉得这么做对彭格列才是最好的,我们不可以做卑鄙的事情,Giotto也一定会赞成我的想法。」纲吉缓缓述说自己的想法,阿诺德盯着那张坚持的侧脸,对于纲吉这种决定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就快点给我看看她现在就待在彭格列的证据吧。」突然一个声音凭空冒出,仿佛在纲吉的耳边回荡,纲吉飞快转头看向身后,却没有见着其他人的身影,阿诺德也跟着警戒起周围突然变异的气氛,不知不觉间竟有人闯入了他们的房间,「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戴蒙.斯佩多,出来。」阿诺德冷冷警告着,突然他手中的小刀往一侧墙面飞去,但小刀在插入墙壁以前就被某种东西击落,从那个区块中突然浮出一个人形,并缓缓幻化出一个人。

  「真是粗暴,这是邀请客人过来的态度吗?」

  「如果是客人就不会像这样偷偷潜入。」阿诺德用冷酷的态度面对笑容轻挑的斯佩多,斯佩多只是耸耸肩,他对阿诺德也没有太好的印象,但幸好这里还有纲吉在,足以缓和他们之间尖锐的气氛。

  「斯佩多。」纲吉站起身来,朝他轻轻点头,「很高兴你愿意过来一趟。」

  「我们就不废话了,你说你手中有埃琳娜的信,把那给我。」斯佩多说,纲吉将Giotto带来的那封亲笔信交到对方手中,斯佩多用相当严肃的表情阅读那封信,纲吉认为擅长使用幻术并且熟悉埃琳娜字迹的斯佩多很快就能判断出这封信毫无虚假,是真实的。

  果然,过不了多久,斯佩多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安心的笑容。

  那个表情让纲吉相当讶异,总是带着一些危险气息的这个男人也会有这温和的一面。

  「她还好吗?有受伤吗?」

  「听说除了身体有些瘦弱之外,并没有外伤,精神也很不错。」纲吉回答。

  「如果你已经听见了刚刚我们的谈话,你的决定如何?要帮助我们吗?」阿诺德打断这温馨平和的气氛,在纲吉看来是相当扫兴的,却也是此刻纲吉最想要问斯佩多的话。

  「……如果你们刚刚决定要用埃琳娜威胁我,我是打算拒绝的,可是看在小少爷如此天真的份上,知道你们帮助埃琳娜的理由并非想要利用她,我就帮助你们吧。」斯佩多说,纲吉听见对方称呼他为『小少爷』时红了脸,大概在斯佩多的认知中他是彭格列家族备受重视的人物,有些调侃的意味,但纲吉很高兴对方愿意相信自己的真心。

  「那、那么……」

  「斯佩多,在此之前你必须先说出你在俄罗斯黑手党中协助的干部是谁,是谁招揽你,又是谁不愿意让你离开俄罗斯黑手党。」

  阿诺德挥手挡住纲吉兴奋的行为,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纲吉意识到他们必须先知道斯佩多的一切才能够确定对方是真心要协助的,而非受到俄罗斯黑手党中雇主的控制,如果斯佩多愿意告诉他们,他们的合作关系才算是成立。

  斯佩多的脸色在提起这话题时变得有些难看,但并不是因为被逼问的关系。

  「是佩图霍夫,维克托·佩图霍夫,那家伙招揽我并且希望我替他干一些…你知道,黑手党的勾当,他们脑中想的事情也就不外乎是那些权力与利益,我想离开时也受到他们的威胁,我自然是希望能早点脱身的。」斯佩多一讲到这个男人就有些郁闷,因为擅长幻术的自己竟会受到威胁,那男人调查出他的出身并用过往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的家族来威胁他,他的家族远在意大利,照理说是不会受到俄罗斯黑手党的影响,但当威胁的话语从对方口中说出时,让斯佩多无法当做没听见,也不敢轻易冒险。

  「那么,彭格列指环也是卖给了他?」

  「不。」斯佩多眯起眼,「事实上,我同时给许多人展示了彭格列指环的力量,而最后这东西被其中一名干部买走了,但我相信那并不是维克托。」

  「你不知道对方是谁?」

  「当时的拍卖会上所有人都是戴着面具的,他们不会愿意透露自己是谁,瞒着伊凡柯夫的武器交易可不能明目张胆,不是吗?」斯佩多冷笑,那些黑手党还是相当小心翼翼,虽然有许多势力坐大,却还比不上伊凡柯夫,他们也尽量不想被伊凡柯夫盯上。

  「斯佩多先生,你知道安布洛斯的事情吗?」

  「我听过他,也确定他就待在俄罗斯黑手党内,但这件事情恐怕也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我可以潜伏在周围不让他们发现,维克托和他的心腹谈到要逮住一个女人…可以利用安布洛斯做为诱饵,但我并不清楚他们试图逮住这个女人的理由…我想维克托知道安布洛斯的存在,但是不是就是他收留了安布洛斯,我无法确定。」

  「他们想逮住薇丝卡当做威胁伊凡柯夫的筹码,那才是真正的理由吧。」阿诺德对纲吉说,纲吉的表情充满担忧,他担心薇丝卡小姐很可能会受到生命上的威胁,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他们需要尽快行动,找到关于薇丝卡的线索。

  「你们在说的那个叫薇丝卡的人,是伊凡柯夫传闻中的女人吗?」斯佩多这时饱含兴趣地问,他听过这个传闻,但终究只是传闻的程度,听说因为是个没身份又与派系势力无关的女性,没能给俄罗斯黑手党带来什么利益,所以大多数知情的干部都反对她的存在,也因此伊凡柯夫有好一段时间都没再提起这件事情,「这么一来维克托的嫌疑很大,他确实想过要利用那女人,恨不得要杀死她,和伊凡柯夫有血缘的这一派大多认为她若不幸怀有子嗣的话,会让整个俄罗斯黑手党蒙羞,毕竟让外地的血流进来很可能稀释他们的权力。」

  「维克托·佩图霍夫,据我所知他正在尝试拓展交易的对象,最近这几周办了许多瞒着伊凡柯夫的私下会面,是因为不满势力受到伊凡柯夫的限制吧……斯佩多,你对你的雇主的习惯有所了解,有办法利用你那奇怪的能力让我们混进去那些会谈吗?」阿诺德又问。

  「要混进去并不难,把你们伪装成任何一个维克托的部下就可以轻易到他身边,但是接下来才是问题,你们要怎么样才能够不显眼地带走他?而就算成功带走了他,你们打算怎么让他说出实话呢?为了保命,他可不会乖乖告诉你,他很清楚这要是被伊凡柯夫知道了,那家伙可不会念旧情。」

  「——如果他不愿意说实话,我们直接伪装成维克托套出他部下的话呢?有了证据他也无法抵赖才是。」纲吉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出这个想法,那让斯佩多愣了一下,嘴角上扬。

  「听起来不错,简单又快速的方法,但同样我们需要一个好的场合才能实施。」

  「所以你打算要怎么安排让我们接近维克托?」

  「那家伙有个坏习惯,喜欢赌博,也开了很多家地下赌场,一个礼拜中至少有三天会在赌场中打转,刚巧我知道三天后他要在那里见几个重要的客人,我能够把你们伪装成他的其中一位客人。」斯佩多说,然后他轮流在阿诺德与纲吉的脸上打量,「你们有人擅长赌吗?」

  「虽然不比Giotto……但是如果是靠运气的那种,猜数字的,我常常赢。」纲吉战战兢兢地说,如果是比扑克之类的他会输得很惨,但如果是猜数字大小或者轮盘,他往往能够靠着直觉获胜,可说是超直感的附带好处吧,尽管在此之前他都觉得这派不上什么用场。

  当另外两人的视线都看着自己时,纲吉有点后悔说出这件事情,万一自己在任务中无法好好演绎那个角色而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就令他备感压力。

  可是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斯佩多也愿意帮忙,他不能够在这里退缩。

  现在他的身边有阿诺德以及斯佩多两人帮忙,比起之前一个人莽撞地尝试寻找安布洛斯下落时的无助彷徨,现在的状况已经好太多了,他从没想过当有人愿意帮助自己的时候,能够带给他如此大的力量,因为同伴的死去让他都几乎忘记了这种有人支持的感觉。

  当天色昏暗,他们将更多细节的事情全部告诉斯佩多后,斯佩多也比之前更信任他们,将他与埃琳娜的一些事情分享给纲吉他们,并承诺会提供帮助,同时也希望能藉机离开俄罗斯黑手党,目的就是以此得到伊凡柯夫的允许,只要能证明维克托的叛逆之心,伊凡柯夫就能名正言顺惩治他并同时允许斯佩多离开俄罗斯黑手党,可说一举两得。

  「我也该离开了,等我确定维克托之后的行踪,两天后我会再来。」斯佩多说,然后他将视线从纲吉身上移向阿诺德,「虽然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我想我们能够合作顺畅。」

  「如果你真的那样认为,下次来的时候至少使用真实的身体如何?」阿诺德冷冷地说,纲吉很惊讶不只是自己,连阿诺德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斯佩多本人并不在这里,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个幻术,纲吉本来不愿意讲出来就是害怕会影响阿诺德对斯佩多的信任,但没想到阿诺德早已经看穿这件事情。

  斯佩多含起一抹笑,表情有些扫兴。

  「你们两个人挺麻烦的,幻术被看穿对术士来说可是一种耻辱啊,不过算了。」

  他挥挥手后随即化成一片雾气,消失了踪迹,留下阿诺德和纲吉两人。

  纲吉握紧拳头,难以压抑从嘴角泄漏的笑容,不只是因为斯佩多和阿诺德两人终于愿意尽释前嫌共同合作而使他心情大振,还因为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得到了关于安布洛斯存在俄罗斯黑手党的确切证据,斯佩多若真的从维克托口中听过安布洛斯的事情,就代表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将有很大机会查出安布洛斯的下落,维克托肯定知道些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欸?啊…嗯,是啊,因为斯佩多愿意帮助我们,阿诺德也同意和他合作,我觉得这样很好,真的很好!」纲吉知道斯佩多与阿诺德两人未来都会成为彭格列强大的守护者,看见他们能够互相合作对纲吉来说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他希望两人都能成为Giotto的助力。

  「你很久没有那样笑了。」阿诺德继续说,让纲吉有点困惑于他的说法,「不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曾露出那样的笑容……」阿诺德那张冷漠的表情上浮出无奈的自嘲笑容,浅色的眼眸转向纲吉,隐藏着一点怒意的强势目光令纲吉不知所措,「所以我只是稍稍有些忌妒罢了。」

  纲吉为此震惊得说不出话,阿诺德却已经轻轻在他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

  随后就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地离开会客室,纲吉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人,心跳的声音比什么都更大声,令他庆幸现在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在。

  「原来阿诺德有在努力啊。」纲吉忍不住叹息,「呵呵,真的…看不出来呢。」

  因为阿诺德总是表现得很严厉,甚至是冷酷。

  对于阿诺德这种在感情上有些笨拙的部分,纲吉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大概就是这种有些不近人情却又偶尔展现出的温柔,才是让纲吉真正喜欢他的地方。

  「——又猜中了。」旁边的女性小声对身旁的人说,那男人也惊讶地发出赞叹。

  「恭喜您又赢了。」身旁的一名部下对桌前的男人说。

  「谢谢,这不算什么。」男人谦虚地回答,他的表情看来却很平静,仿佛会赢是理所当然的。

  在五光十色的赌桌前,其他人全是旁观者,不知不觉这张桌子旁挤满了人,忘记他们本来谈话的内容,观赏着桌前的人一次一次下注,眼看桌上的筹码也不断累积。

  「但今天运气真的是很好啊。」从庄家手中接过更多筹码的男人温和笑着,「那么接下来继续乘胜追击全部压在红色好了,直接赌数字总觉得有些危险,还是保险一点地赢钱吧。」

  「那怎么可以呢?您已经赢了那么多场啦,这次该试着赌点大的吧?」这时候一个人从后面发出声音,位置上的男人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那边的观众突然让出一条通道,从那头缓缓走来的人身后带着四个部下,「我相信凭这运气的势头,压数字肯定也能够赢的。」

  「……佩图霍夫。」男人喊出对方的名字,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知道彼此的名字,「玩过头了,没有注意到你已经到现场,所以没能亲自迎接你,真是不好意思。」

  本来他对维克托的邀请一直都是拒绝的,但这次突然答应邀请,让维克托受宠若惊。

  因为一向只和伊凡柯夫来往的多梅尼可,突然愿意和维克托交易也代表着俄罗斯黑手党内部势力的微妙转变,不只维克托,在场的众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不过多梅尼可在看到维克托突然出现时,表情有了些许动摇,不如刚刚他下注时的悠然自得。

  他们握了握手还没能谈话,这时候另一个部下走向多梅尼可,多梅尼可看见那个部下时表情稍显松懈,而对方弯身在多梅尼可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没让其他人听见。

  「你做得很好,继续下去就对了,阿诺德已经把多梅尼可控制住了,不用担心他会突然跑出来干扰,你只要顺应着维克托的邀请,尽量寻找能够和他单独谈话的机会,其他的我和阿诺德会解决。」那个人说完后就退到一边去,多梅尼可,或者说是由泽田纲吉伪装的多梅尼可,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他转向眼前没有察觉到异样的维克托微微一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大胆一些把所有筹码都赌在0号吧,」纲吉说,他示意表情相当震惊的庄家,「如果我真的赢了,佩图霍夫可会损失惨重喔。」

  纲吉也庆幸他不是第一次到赌场来,做为彭格列首领的时候曾经受部下邀约来到这种场合,也因此他对于此刻围绕在他周身的气氛还算适应,即便是冒充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人物,他稳重的表现远远超过斯佩多预期。

  「那是,但我相信您今天出席带给我的价值将远远超过这些,不是吗?」维克托一边笑一边在桌旁坐下,他的眼睛也忍不住盯着那轮盘开始旋转,银色的珠子不断滚动,直到速度开始变缓慢,最终珠子停在一个数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