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即便是在最绝望的时刻也总能给大家勇气,他就象是晴日的阳光那样照亮家族的每个人,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纲吉忘了有多少次受到对方的鼓舞和安慰,他脸上的笑容总是最灿烂的,让家族的人都会跟着他一起笑出来。

  纲吉常会想有他在身边真的太好了,与他碰撞的拳头是那样坚实可靠。

  有他在家族中自己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会支撑住大家。

  『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我和京子都会在身边支持你。』那个声音说,带着笑容,让人有种幸福的感觉,『所以阿纲,你做你自己就好,不需要去改变什么。』

  如果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纲吉挣扎着不想要从那里醒过来。

  那个梦境是温暖的,充满美好记忆的时光。

  但一丝光亮照进他的眼睛,强迫唤醒了他的意识,随着意识慢慢恢复到现实,那张脸、那温柔的声音还有一切模糊的记忆都缓缓淡去,就和过去每次梦到他们的事情一样,他醒过来后总没有办法回想那些梦境,仅有少许的片段残留下来,而他没办法将它们拼凑完整。

  他永远都记不起他们的名字,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在纲吉睁开眼睛时,象是阳光般金色的光芒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美丽又仿如虚幻的身影好像会闪闪发光,纲吉用手遮住视线才稍稍能够看清对方的身影,才发现对方站在阳光透下的窗口前,刺眼的光芒洒落他的身上,听到纲吉醒过来的声音才转头过来。

  「你醒了,感觉如何?」冰冷的声音问着,那是种让人的燥热都消失的平缓声调。

  纲吉只是轻轻点点头,对方就满意地露出了一道很浅的笑容。

  那珀金色的头发真的就象是天使,纲吉常常这样想,虽然对方的性格与表情都跟天使扯不上关系,但纲吉还是常常会被对方的外貌所吸引,那冷傲、难以靠近的气质充满了神秘感,纲吉希望对方能够允许自己更加靠近一些,让他更加了解对方。

  「头有点…阿诺德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啊!!」这时纲吉猛然坐起,表情惊慌四处张望,「纳克、纳克尔他没事吗?他被击中了,那个人想要杀掉我们,我没办法阻止——」

  「他没事。」阿诺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部下,那人立刻会意并打开门。

  门刚敞开,一个上身绑着绷带的人就这样冲进来,来到纲吉的面前,紧紧抓住了纲吉的手。

  「纲吉!」

  「纳克尔!!太好了,你没事吗?」纲吉看见纳克尔的时候想要翻下床,但头一阵晕眩,纳克尔将他给压回床上,这时纲吉也才看到他腹部捆着的绷带,「你受伤了,很严重吗?」

  「轻伤而已,那该死的家伙本来肯定是瞄准了要害,不过幸好……」纳克尔看见纲吉露出一脸自责的表情,只是无奈地对他笑,用手轻轻捏了一下纲吉的脸,「因为你在身边所以我稍稍警戒了周围,才能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有我一人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顺利。」

  「真的吗?但那时候真的很危险,我、我想试着帮上点忙,可是……」纲吉靠着纳克尔的胸口,抓紧了他的手臂,他已经忍住想要哭泣的强烈冲动,不想在阿诺德面前显得太过软弱。

  但他脑袋中一直想着同一件事情,那时候如果自己也能够战斗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纲吉还勉勉强强能够回想起最后的那个画面,那个男人走到他们的面前,用枪指着纳克尔,若不是被人打断了,纲吉根本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若不是自己要求到外头逛逛,而没有在夜晚前回到居所,纳克尔也不至于遭遇危险。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阿诺德这家伙刚好出现在那儿救了我们,把我们给带到这里来,我还没搞清楚这里是哪里,不过没差。」纳克尔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对方有点麻烦地别过头去好像对纳克尔的热情有些受不了,「要说好运也是真的很好运啊,哈。」

  「纳克尔……」纲吉忍不住笑,不管在什么时候纳克尔似乎都可以这么这乐观,让纲吉本来有些自责的心情得到舒缓。

  「我还比较担心你呢,明明哪里都没受伤的,阿诺德说你一直没醒过来,还一直在作噩梦。」

  「是这样吗?我不记得了。」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是会被Giotto给杀了的。」纳克尔抚摸着纲吉的头发,表情看来如释重负,「没事就好,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你懂吧?」

  「抱歉,可能我有点被吓到了,不过纳克尔你知道那个时候的人到底是——」

  「我没理由听你的指使吧。」

  「不要这样一板一眼的,我只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还有你就不能够摆出好一点的表情吗?」纳克尔抱怨,一手搭上阿诺德的肩膀,却被对方给拍掉,「你这个人老是冷冰冰的。」

  「……闭嘴。」

  阿诺德觉得纳克尔很囉嗦地走出去,纳克尔也跟着退出房间,留下纲吉一个人。

  突然房间内就一个人也不剩的,就算是纲吉也明白他们肯定有些事情不太想要让自己知道,纳克尔从来就不是擅常隐瞒的人,而阿诺德看起来也不知道纳克尔想要说什么才把他叫出去。

  但纲吉觉得这样也好,有些事情胀满了脑袋,他想要一些空间和时间整理思绪。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觉是什么,但他转头看见自己的外套搁置在旁边的椅子上,并摆着他随身携带的手套以及指环,他毫无犹豫地伸手将那些取来,然后套在右手上。

  他轻轻阖上双眼,下一秒突然右手的指环燃烧起火焰,而手套也同样燃烧了起来。

  那是比以往他所能做到的都更强烈的火焰,照耀着纲吉的侧脸,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惊讶或者怀疑,他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是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此时此刻他很清楚他能够点燃这样程度的火焰,他甚至知道这并不是他的全力,如果他想要可以做到更强大的火焰,只是现在的自己还不行。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突然可以放出这种程度的火焰,但只是想象了一下当时纳克尔陷入危险的情境,胸口就有一种鼓胀的感情,而那种感情不晓得可不可以称做是觉悟,总之他不想要让任何人伤害同伴,他想要战斗,总是避免去伤害任何人的他竟会产生想要击败眼前敌人的想法。

  甚至,他觉得那种想法是残暴的。

  很难想象自己的心里会有那种强烈的感情波动——愤怒。

  这真的很不像自己,就好像自己的内心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感情。

  「……但这真的是我的力量吗?我本来的力量?」

  纲吉没有自己能够使用火焰的实感,但他知道自己的记忆中残留着某些残骸,他知道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使用这样子的力量,然而,他对于这个转变却无法彻底高兴起来。

  「你想谈什么?」阿诺德和纳克尔一起走出房间后,他们站在楼梯口前开始了谈话,而纳克尔也没有了刚刚轻松的态度,表情变得稍稍严肃。

  「我听库萨卡告诉我,你们刚好在跟踪这些人所以才会碰巧在那儿遇见我们,他没有跟我说那些人都是些什么家伙,你知道他们的底细吗?」

  「知道,他们全部都是军队的人,他们全是直属于一个叫做哈尔贝的人的部队,底细没有什么特别的,家庭也很一般,没人有什么可疑的背景,就目前的状况看来就只是听令行事,深入盘问后也许会有进一步的情报吧。」

  「军队的人?但我们怎么招惹军队了。」

  「那要问你们,」阿诺德眯起眼,他本来就很想询问纳克尔为什么会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但看起来纳克尔并不晓得原因,「你们到这个城市的原因呢?」

  「我们追查一条线索,有个奇怪的情报告诉我们来到这里就可能找到指环的下落,Giotto认为是个圈套,让我来一探究竟。」

  阿诺德有点讶异地挑起眉,「而他让你带着纲吉来?」

  很难相信Giotto会如此放心让纲吉到这个地方来,明知道是圈套,很可能会遭遇危险。

  「这…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但纲吉说来这附近也许会见到你,所以非常希望一起来。」

  「是吗。」

  纳克尔看阿诺德在听到理由的瞬间冷酷的轮廓也变得稍稍柔和了些,这细微的变化在那张没有太多情绪反应的英俊脸庞上特别明显,让纳克尔暗自含起一抹微笑。

  「先不说这个,在最后有一个男人,他一直躲藏着直到主动现身为止我都没有发觉他的气息,那个男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你们在赶来时没有碰见他吗?」纳克尔问,皱紧的眉头显示出他的困惑,「虽然不是很肯定,但我觉得他就是主使者,如果他想要的话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们,但你们一来时他就丢下我们逃跑了。」

  「所以你认为也许我认识他?」

  「这……只是个可能性,我只是推测他或许有不能被你发现的原因,所以就逃跑了。」

  「很可惜,我和库萨卡赶到时没见到任何人,如果他立刻逃跑了那么他也逃跑得很快。」

  阿诺德和纳克尔这时候都陷入短暂的沉默,不管怎么讨论他们都无法想象彭格列会和军队扯上关系的地方,而阿诺德无法理解威洛以及他的心腹怎么会对彭格列指环感兴趣,阿诺德自己在接触纲吉以前根本不知道彭格列指环的存在,照理说军队对于彭格列指环是一无所知。

  阿诺德总觉得之前他们用来传递情报的密码外流这件事情与这些陆续发生的奇怪攻击是有所关连的,但却没有任何证据将它们串连在一起,初步质问这次被纳克尔击倒的人,他们对于事情发生的经过也都有些恍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他们奉命去抓住这些人并拿回什么彭格列指环,他们对彭格列指环是什么东西也不太清楚。

  「那么,你们休息完后就离开吧。」阿诺德说,转向站在他们身后待命的库萨卡,「你看他们什么时候需要离开,就派人送他们回去。」

  「是。」

  「你真是冷酷啊。」这时纳克尔无奈地苦笑,阿诺德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我不是说什么坏话,只是纲吉很期待可以见到你,但你好像随时都可以理性判断事情,这么干脆地就决定要送我们走,纲吉才醒过来没多久而已,不想多聊聊吗?」

  「你们留在这里只会增加风险,你应该也是打算尽快带那孩子回去吧?」阿诺德问,对纳克尔的评价没有任何想法,也不觉得被冒犯,「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阿诺德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点留他们多几天的想法,特别听到纲吉是专程来找他的。

  只是他不太习惯去表达自己的感受,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如何表现才正确,即使感觉喜悦他也不认为那是应该随意外露的,因为这对于他们最后的决定并不会有所改变,所以他只是一如往常的做他认为合理的事情,而他知道让纳克尔和纲吉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让他们身陷危险中,纳克尔也需要尽早回去跟Giotto回报这次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没有理由留下纲吉。

  「但是,如果你能跟纲吉说你其实也希望见到他,我猜他会很开心的。」

  阿诺德皱起眉头,不太清楚纳克尔到底想要他怎么做,但他通常也不太会听取别人的指示。

  就在他们还想讲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后方的门被推开,两个人的视线都一同转向那扇门。

  「我有看到他。」

  纲吉探出头时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手中抓着自己的指环。

  「他离开前想要杀掉纳克尔,那个时候我有看到他的脸,但是……」纲吉的印象虽然有些模糊,但那时候由于非常在意纳克尔的安危,他的感官也因此变得敏锐,他还记得那张脸,同时还有种很奇怪的违和感。

  「怎么了?」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他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你是说长相吗?长得很丑陋之类的?」

  纲吉摇摇头,记忆中那张脸很平凡,随后他想了想后又再次开口,「还有,我想他是之前陷害阿诺德先生的人,就是给假情报的那个——」

  「你是指我们在街上逮到的那个情报贩吗?」

  「对!虽然我没有证据,可是他们都用同样的方式来形容对方,他说『那个男人是怪物』,这样形容一个人应该不常见吧?纳克尔也说了同样的描述,我总觉得不是巧合……而且,我猜想杀掉纳克尔的应该就是…他,不会错的。」

  「就因为你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奇怪的感觉?」

  纲吉垂下头去,他手上没有什么推测基础来证实他的想法,当时他的意识已经模模糊糊,却还是可以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颤栗的刺痛,他不晓得该怎么明确描述来让阿诺德明白。

  「阿诺德,纲吉的直觉很厉害的,他如果这么说我觉得肯定不会差太远。」

  「…我知道了。」阿诺德阖上眼思考了一会儿,「纲吉,你如果再见到他的话,能够认出他来吗?」

  纲吉愣了一下,但随即回答,「我想应该可以。」

  「那么情况就改变了。」阿诺德点点头,他瞥了一眼纳克尔,「回去跟Giotto说我要跟他借用纲吉一阵子,他待在我的基地跟我一起行动,由我照看他,事情结束后就会送回去给你们。」

  「什么?你这样做的话——」

  「如果纲吉所说的是正确的,那么敌人藏在军部的可能性就很高,能够泄漏情报和操纵情报很可能因为他也潜伏在我的组织中,为此我就需要见过他的纲吉留在这里。」阿诺德说的话让纳克尔没办法反驳,加上他本来也就不擅长这种交涉,「彭格列也会希望早点知道偷袭者是谁吧,甚至他也许就是抢夺彭格列指环的人,找回彭格列指环是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我认为这对你们来说并没有坏处。」

  「但是纲吉——」

  「我只说一遍,我要纲吉留下,而你可以滚了。」

  阿诺德丢下那句话,转身就离开了那里,留下有点错愕的纲吉和纳克尔,还有稍稍同情他们的库萨卡,随后库萨卡就按照阿诺德的吩咐对他们说明之后的安排,并请人护送纳克尔回到彭格列的地盘,而纳克尔直到最后都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眼睁睁看着纲吉被阿诺德的部下们带走。

  「所以你就把纲吉丢在那儿,然后自己回来了。」Giotto坐在位置上,他的声音和表情从未如此冷漠,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他隐忍的愤怒。

  「抱歉,Giotto,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或许纲吉留在那里对事情有所帮助。」

  当然纳克尔不敢告诉Giotto自己因为阿诺德的蛮横和霸道,最后被赶出了据点,也没能带走纲吉,他想Giotto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生气吧。

  「但我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

  「Giotto,纳克尔也只是判断这样更好而已。」G在旁边劝到,但他知道纳克尔触犯到了Giotto的底线,因此他们一直以来脾气好又冷静的朋友也变得如此心烦意乱,「何况阿诺德那边应该也很安全,他会保护纲吉的。」

  「Giotto,我说了很抱歉,不过纲吉似乎也很想帮忙,我就——」

  「就是那样让我特别不愉快。」说完那句话的Giotto碰的一声当着纳克尔和G的面前把门给关上,那对于平常十分有礼的Giotto可说是一种相当慌乱的举动了,而纳克尔则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G稍感无奈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当做安慰。

  纲吉坐在晃动的马车上,按照吩咐他不敢把头探出去看外面的风景,他也不太清楚到底走了多远的路,但阿诺德告诉他要换个据点以避免有人盯上他们,所以纲吉自然也一起移动。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库萨卡上校,观察库萨卡与阿诺德相处的方式,即便是纲吉也能明白阿诺德相当信任对方。库萨卡为他们打点了一切,包括路上转换的马车,为了小心起见还有一段路是用步行的,然后换一辆新马车后继续上路,纲吉虽然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但他并不觉得不安,他很少这样离开彭格列、离开Giotto或守护者的视线行动,但是跟阿诺德在一起令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阿诺德先生常常这样四处搬家吧。」

  「如果你是说换据点的话,我们不能在一处停留太久。」阿诺德的双手环在胸前,他银蓝色的眼眸看着窗外,对于街景的变化他一点也没有情绪波动,纲吉猜想他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街,「必须在街上的人认识到我们的存在以前就离开,除非是为了打进地方组织而刻意潜入,在居民的记忆中留下印象是危险的。」

  「是这样啊。」纲吉总觉得这种生活好像有些寂寞,因为这么一来就谁也不会认识阿诺德,但纲吉猜想阿诺德觉得这样孤独的生活也很好,「那么,阿诺德先生真的觉得这次是军队的同伴做的吗?」

  「同伴?」阿诺德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接着一笑,「军队中的组织派系比你们黑手党要复杂得多,我们并没有太多伙伴意识,不过,我想这次跟威洛那家伙脱不了关系吧,虽然就我的了解他并不是会背叛国家的人。」

  「可是……」

  「如果说只是针对我就算了,他本来就与我常有冲突,这也无所谓。」阿诺德看起来是真的毫不在意,「但我总觉得做这些事情的人把你们牵扯进来,他的目的应该并不只是给我们制造混乱而已,感觉也不象是听命于威洛,而是有别的目的。」

  「为什么?可那些被抓住的人……是威洛将军的人吧?」

  「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可疑,若主事者是威洛,他传给我假情报的目的应该是陷害我,但实际上到目前为止这些假情报都未曾对我造成任何实际伤害,反倒会害了威洛自己的人。」

  当初和纲吉两个人一起到街上抓到那个贩售假情报的人时,威洛还只是个中将,那份假情报传出周边国家有骚动,但阿诺德觉得这和自己从各处搜集到的情报有落差而中途拦截了下来,当时威洛还一度跟阿诺德起冲突只因为他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打算抢先上报给总部,却被阿诺德私下威胁而无法那么做,简单来说阿诺德告诉他只要往前一步就会杀死他,这也是阿诺德觉得他们本来就差劲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的原因之一。

  但当时若威洛真的那么执意地做了,很可能直接造成德国与周边国家战事的摩擦,不但违反当前制定的缓战政策,对威洛来说更是没有好处。

  「那会不会是威洛将军自己里面有人背叛他呢?」

  「也许吧,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会和彭格列指环扯上关系。」

  纲吉这时候突然安静了一会儿,阿诺德知道那个表情,他看过很多部下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想说一些事情但不确定说了会不会被责骂时,他们就会这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

  「那、那个,阿诺德先生,我不太懂现在的战况什么的,只是…如果这里发生战争的话,阿诺德先生也会要参战吗?」

  「不需要担心。」阿诺德说,他本来还以为纲吉会问什么,却是这件事情,「我是谍报组织的,我们的组织不参战,我们对得到的情报进行评估、拟定策略,有时候也会故意对外泄漏假情报操作讯息,这是我们的作用,一旦真正开战,情报就没办法派上太大的用场,而更需要战略和武力。」

  「这样啊。」

  「短时间情况不会有改变吧,我们跟奥匈帝国和俄国结盟也都是为了稳定,若有人刻意想要制造战端……那可是相当恶劣。」阿诺德阖上双眼,纲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尽管阿诺德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阿诺德先生对于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

  「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因为觉得阿诺德先生并不是那么喜欢军队本身吧,好像感到很麻烦似的。」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他觉得阿诺德没什么爱国心,像刚刚提到国家间的战争就露出了麻烦的表情,他肯定不太喜欢遵守订定的规则,这样的人身在军队中的谍报部队感觉就是纯粹想要追求刺激,而到了现在,阿诺德肯定对那些军队中的派系争斗以及繁琐的规定也开始觉得厌烦了吧。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别开脸去,他看来脸色有点阴郁。

  纲吉很想开口邀请阿诺德来彭格列,但他犹豫了,因为他害怕这也并不是阿诺德追求的生活,而他并不想要因为自己的关系拘束了阿诺德,他感觉阿诺德就应该要是不受任何束缚的存在。

  「……对了,有件事情忘记跟你说。」阿诺德这时候声音稍微变得柔和,眼中染上一丝笑意,「听说你是为了找我而到那个城镇,这对你来说有点冒险,但事实上我还蛮高兴能在那个地方见到你。」

  「欸?真、真的吗?我也很开心,没想到真的可以碰到阿诺德先生!」纲吉有点吃惊,甚至不敢相信阿诺德会说这样的话,但阿诺德的表情并无丝毫虚假。

  「还有,你打算称呼我『先生』到什么时候?」

  「我、我真的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

  纲吉看着那温和注视自己的蓝色双眸,不知怎么地脸变得灼热起来,他垂下脸默默点了点头,接着他们就不讲话了。过一会儿后他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已经转过头去的阿诺德,望着那张看似冷酷的侧脸,纲吉只觉得内心不安稳地狂跳,而他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里是你的房间,如果有什么不足的东西就告诉我。」库萨卡对看起来一脸茫然提着行李的纲吉说,以他个人来说,他不太赞成让纲吉留在他们的基地,但指挥官认为纲吉能够对他们派上用场,既然如此他也不会有其他意见。

  库萨卡其实隐隐察觉到最近的总指挥官和以往不太一样,若是以前,他不可能让一个不是军队内部的人留在据点中跟着他们跑来跑去,即便纲吉能够认出间谍的模样,指挥官肯定也不会轻易信任一个外人。所以库萨卡在心中暗自认定泽田纲吉这个人对于指挥官来说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并且相当信任纲吉,而他身为下属的用处就是观察纲吉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谢谢你,库萨卡先生。」纲吉回答,然后他看了一下房间各处,「请问,这整栋公寓都是据点吗?我刚刚看到至少有二十个房间。」

  「是啊,有些地方被改造了,方便我们工作,其他则是部下们的房间。」库萨卡走出来然后指向走廊尽头的那端,「那里是我的房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但我大多会在二楼工作,那里是负责接听情报的地方,所以没事的话就不要到二楼那附近乱晃,不过指挥官的房间和办公室都在二楼,若你要找指挥官,只要不打搅到其他人工作地走进去,也不要去关心他们做什么,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嗯,然后指挥官要你整理好东西后有时间去找他一下,他会在房间等你。」库萨卡留下了指示后就离开了,纲吉回头看向属于自己的房间,他的心脏不安份地跳着,没想到他真的有一天会离开彭格列进到别的组织中,突然要融入一个新团体让他感到害怕却也有点新鲜感。

  纲吉进入房间把自己少数的行囊放下后,就忍不住靠上床,经过长途的马车后他感觉十分疲倦,直到现在他还没办法习惯马车那种颠簸的感受,他下意识觉得应该有更加安稳的交通工具。

  他的脑袋其实还有些胀,他本来在马车上想要告诉阿诺德关于自己可以比较顺畅地使用火焰的事情,想象着阿诺德也许会为他高兴,但心中对于火焰总有些不舒畅的感觉,能够使用火焰这件事情没有想象中让他开心,所以他对自己这微妙的心情感到奇怪。

  纲吉一边想着等会儿要去找阿诺德,却在床上卷缩成一团,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糟糕!!」

  纲吉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他有点慌张地爬起来想知道现在几点钟,但显然这个房间并没有任何表示时间的东西,而他竟忘记了该去跟阿诺德说一声。

  随后他看见本来没有盖在身上的被子,此刻正缓缓滑下他的腰,他很快便明白这是有人进到自己的房间察看状况时好心为他盖上的,纲吉翻起身来点亮了床头的煤油灯,虽然他不确定现在多晚了,但他总觉得阿诺德也不会太早睡,所以想要去找他,顺便跟他好好道谢。

  纲吉照着库萨卡的说明来到了二楼的走廊,这里还有着微弱的光亮,看来这些负责搜集情报的人就算到了深夜也有人轮流值勤,避免漏掉重要的讯息,可是纲吉越是往前走就越觉得奇怪,因为他预想这里应该至少会更明亮一些,适合工作,但有很多盏本来应该亮着的灯火却是熄灭的。

  纲吉半摸黑着往前走,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他蹲下去一看发现是个昏倒的人。

  「怎么会…这到底是……?」

  探了一下鼻息发觉那个人并没有死,这让纲吉松了口气,但确实是被人攻击而昏过去的。

  接着他听见前方的房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纲吉按耐着步伐上前一探究竟,他开始有点担心阿诺德是否遭遇到了什么危险,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房间有种很奇怪的氛围,说不明白,只是各种状况都很奇怪,他觉得就是不对劲,光是走在房间内都有种晕眩的不适感,好像被什么黏稠的东西包裹着,感官有点扭曲,好像这里并不是本来的那个房间。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在房间内点着一盏十分微弱的光芒。

  「是你?」那个人诧异地说,好像认识他一样,「没想到你居然跟着他来了。」

  「你是谁?」纲吉鼓起勇气问。

  那人坦然地往前走,随后他的脸在灯光下露出了真实面貌,那是张纲吉没有见过的脸,但那张脸上带着的笑容却让纲吉异常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泽田先生,我是总指挥官大人的部下,初次见面。」他用着压低的嗓音对纲吉说,看来一点也不心虚,因此让纲吉困惑不已,「我正在找一些机密的文件,总指挥官不会希望你参与这些麻烦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装做什么都没看见,啊,您是要来找总指挥官的吗?他就在里面,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什么?但是,如果你是受他的命令为什么要攻击同伴?他是——」

  那句话让眼前的人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纲吉的眼神变了,而纲吉也立刻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肯定有什么东西使对方改变态度,因为一份冰凉的杀意直扑纲吉的胸口,让他直觉危险。

  「你看得见,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那个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鬼魅的光芒,咧嘴笑了起来,纲吉觉得那张脸象是个面具,「不该有人看穿的,你很特别,所以他才带着你?」

  「你、你果然是那个时候想杀纳克尔的——」纲吉没搞懂他所说的『特别』是什么意思,但他只知道对方身上那种奇妙的违和感,还有那种似曾相似的危险气息,他知道自己见过对方,就在那个黑暗的夜晚。

  「安静,泽田先生,」那个人说,他的手指轻轻压在唇上,微笑,「只要你保证不说出去,我就会留下这里所有人一命,你懂我的意思吗?」

  「……什么?」纲吉愣住了,他本想要呼唤其他人的声音硬是梗在喉咙,「但是你……」

  「我没想要杀人,至少今天我不会让任何人死去。」对方用非常温柔的嗓音说话,可那对纲吉来说只觉得后背一阵毛骨悚然,「只要你保守秘密,反正我们今后也各不相干,而你也可以避免任何人受伤,很好的交易吧。」

  「但你打算做什么?为什么想要彭格列指环?」

  「你真的不明白那东西的价值,是吧?就像很多愚蠢的家伙,他们不知道那东西的价值。」对方耸耸肩,然后他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纲吉的肩膀,就好像他真的一点也不害怕纲吉会唤救兵来之类的,这让纲吉更加犹豫是否该通知这栋公寓的其他人,「看来你不打算这样轻易地听从我的劝告,那我告诉你吧,我有能力杀了里面那个男人,」纲吉听到这句话时闭上了嘴,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透出的隐隐杀意,那股冰冷的杀气很强大,纲吉甚至觉得那是能够和阿诺德势均力敌的强烈感受,「喔,或者我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毁了他现在的容身之处,如果你之后告诉他我曾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我保证他会没办法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说的话?也许你只是说谎。」

  「你只能相信,或者你可以尝试看看,而我说到做到,泽田先生。」那人低下头说,他的笑容让纲吉又退缩了一步,「回去睡吧,已经很晚了,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应该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明天这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纲吉犹豫地站在那儿,他知道对方其实如果想杀他现在就能动手,但他说今晚不想杀人,纲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好心肠的,但他觉得对方并没有说谎——如果自己现在离开,对方会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也不会对阿诺德或者这边昏倒的人做些什么。

  可是,他没有证据,只有直觉,相信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吗?

  而选择这么做感觉是瞒着阿诺德藏匿一个危险人物,纲吉相信这个人肯定就藏身在阿诺德的部下之中,只是没人发现,纲吉甚至不晓得对方是怎么混进来的,纲吉不晓得这样放任他会不会对阿诺德带来危险。

  「走吧,泽田先生。」

  那个人这样说完,纲吉不知所措地转身慌忙逃离了那一楼层。

  纲吉回到自己的房间,感觉脚还有些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样放弃乖乖遵从对方所说的话,明明什么证明也没有,那个人说不定会去攻击阿诺德,而自己竟这样什么也不做的离开,他气愤自己的懦弱。

  纲吉马上翻出自己放在行李中的手套和指环,然后又再度返回二楼。

  但当他回到二楼时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的模样,本来倒在地上的那人不知被谁给扶回了座位上,看起来就象是单纯地在执勤时打了个瞌睡,现场一丝被翻过的凌乱都没有,纲吉见到的那个人自然也消失了踪影,让纲吉忍不住想刚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二楼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尽头的房间灯光还亮着,显然里面的人还没有入睡,却也没有发现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切都安然无恙,这确实让纲吉紧绷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如果刚刚那并不是梦境,那么那个人遵守了诺言。

  纲吉全身虚脱地往后靠上了墙壁,他低下头压抑着自己起伏的心情。

  尽管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纲吉却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那个他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