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质问

  寄生体七号死于子宫。他的奉献对于子宫, 不过是一场牲祭。

  血与水沿着他的精神体流淌,将它完全融化为一滩水时,温九一不会知道自己最讨厌的一个卡利分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没有人过问为什么, 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黑洞的原野上,林立的粒子声波一般流动,随着子宫的呼吸呈现出不一样的动态。

  “好饿。”

  一个又一个生命体。

  他们不局限于虫族,也不在局限于人形。

  正如寄生体不止寄生虫族, 他们可以寄生植物、寄生动物、寄生水、山川和云雾。他们是无比自由又广阔的存在, 所吞噬之物只要有生命的存在,便可以无限分裂, 无限地追逐永生。

  精神不死, 寄生便永不停止。

  “吃吧。”卡利淡淡地说道:“这段时间, 我不想让别人打扰。”他仰望星空,巨大的形体和宇宙相比较,不过是比星球稍大的圆点。

  “温格尔。”卡利说道;“就再分出一些分体去吃掉他吧。”

  这是双重保险。

  吃掉温格尔和发育子宫, 对卡利来说从不是选择题。

  为了永生,和更强大的力量。

  他全都要。

  阿列克的记忆宫殿。

  无论来多少次, 温九一永远会被这片花海所包围。他从进入之始, 便被无数鲜花所包围时至今日,花和孩子的笑脸一样簇拥着, 呼喊着「好喜欢」「好喜欢」。燥得当事人阿列克红了脸。

  温九一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对雌君伸出手,“走吗?”

  阿列克巴不得快点离开, 他先由温九一牵着, 后来,便自己牵着温九一走,一前一后还总催促着雄虫快些。

  他们对这里无比熟悉。

  光和风吹拂花与叶,带出的沙沙声音,就像是太阳正在扫除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魉。

  这回,他们没有遇见小阿列克,也没有遇见阿列克的雄父雌父,更没有遇见小阿莱席德亚。

  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子里静静地放着双胞胎的玩具和拖鞋,餐桌上的鲜花和漂洗干净的靛蓝色桌布。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大喊道。

  房间里没有回声。

  “不在这里。”温九一与阿列克对视一眼,他们握紧彼此的手,爬上二楼。

  上次所见的全家其乐融融之景已经消失,记忆宫殿里徒留下房屋的结构,楼梯上兄弟两随手涂鸦的英雄故事和小怪兽,满满当当藏在角落。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推开一扇一扇门,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变得焦躁不安,似乎哥哥的消失与他而言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温九一的眼神飘到雌虫手背上的青筋上,没有说话。

  “阿莱席德亚。”

  “你出来啊。阿莱席德亚。”阿列克爬上三楼,记忆宫殿的变化让他失去掌控感。他明明记得在水大人那时,阿莱席德亚有一个单独的楼层,一个单独的擂台,一段单独的回忆。

  哥哥。

  “阿列克。”温九一站在楼梯口,“不要着急。他不可能走出你的记忆宫殿。”

  记忆的阿莱席德亚并非真实的阿莱席德亚,他不过是阿列克对哥哥现实世界的投影,是一个基于弟弟勾勒出的回忆。

  既然如此,他便不可能走远。

  阿列克死死瞪着双眼,他推开三楼的房屋,所过之处是阿莱席德亚的房间。正如他去收拾那天一样,墙上贴着各种闪光漂亮的挂坠饰品,阿莱席德亚根本就不是为了佩戴他们才收集的。

  这个雌虫天生对美丽而闪耀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找到了吗?”

  “很快了。”阿列克急躁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但很快了,没多少楼层了。我一定能找到他,我——”他站起身,就要冲到下一个楼层。

  温九一抓住阿列克的肩膀,缓慢却用力地将雌虫拖拽到自己面前。

  “阿列克。”温九一慎重道:“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给你压力。”

  “没有。”阿列克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我、我。”他别开头,说不出心中滋味。哪怕在进入记忆宫殿前,他信誓旦旦说要让温九一暴揍一顿阿莱席德亚。可当那个雌虫真的从回忆里消失时,阿列克还是慌了。

  “你遇到阿莱席德亚的事情就会这样吗?”

  “我没有。”阿列克道:“如果不是为了帮你,谁爱管他!”

  温九一低垂着眼,他捧起阿列克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那双颤抖地,像兔子一样惶恐的手,发麻,发冷。

  “我可以退出去。”温九一道:“我不希望因为我弟弟的事情,再给你带来负担。”

  让夜明珠闪蝶家差点除名的凶手是卡利。

  但让温格尔和阿莱席德亚相遇的罪魁祸首是虫族基因库。

  温九一分得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将阿列克抱在怀里,“对不起。”雌虫柔软的褐金色卷发痒痒地钻入到雄虫脸颊和颈窝中。温九一道歉道:“我甚至对你大声说话。”

  阿列克猝不及防,甚至觉得多少有点不太适宜。

  他更迫切想要找到阿莱席德亚,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对阿莱席德亚感觉到畏惧,他早就通过了训练,学习了那个雌虫所有的技巧。

  ——他可以战胜他。

  而不是到现在,还活在哥哥的阴影下。

  他的雌父因为寄生体死掉了。

  他的雄父是寄生体养大的奸细。

  而曾经梦想要做英雄的哥哥,成了叛徒和敌人。

  阿列克嘶吼着,脖子通红,“我没有这种哥哥!”

  啪嗒。

  漆黑杀过来,所有灯都熄灭,阳光快速西沉。屋子被人从外面向内折叠,阿列克和温九一不受控制向下坠落,他们看见地面成为一个锥形,两个人滑滑梯一样滚下去。

  阿列克死死揪住温九一的衣服,两个人在其中互相成为肉垫,在「咚」地一声落地后。阿列克尝试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

  “喂。”

  有人对准他的小肚腿不痛不痒地踩了一脚。

  “起来。”恶劣又熟悉地叫唤,总让人觉得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叫自己的宠物狗,“废物弟弟,我听到了。”

  阿列克盯着那双军靴看,他移动视野,毫不例外和高高在上的那张脸对上。

  穿着军服的阿莱席德亚,正在事业巅峰期的阿莱席德亚撇撇嘴,不客气地又踹了他一脚。这次力道更轻了一些,却也极为不客气,“你刚刚说——”

  “没有我这个哥哥?”

  阿莱席德亚的目光刺向被雌虫压住的温九一,语气微妙,“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呢?啊!”阿莱席德亚捂住嘴巴,浮夸地故作惊讶,“看来有人在挑拨离间啊?”

  “我这种哥哥,怎么会抛下你个笨蛋弟弟呢?”

  兄弟是同辈人最奇妙的关系。

  玩得很好的朋友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过命之交的战友可以用这个词互相称呼,酒肉朋友可以大肆吹嘘「我们是兄弟」,而除了血缘一无所有的两个人也可以这么称呼彼此:

  兄弟。

  “唉等等等。”阿莱席德亚拍桌子起立,指着温九一,又指着阿列克,“你们?结婚了?”

  “嗯。”

  “天啊。阿列克,你居然喜欢雌虫吗?”

  “混蛋哥哥,温琹是雄虫。”

  “那你口味也很独特啊。”阿莱席德亚从温九一手背的虫纹掠过,琢磨道:“军雄可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而且,阿列克你根本打不过人家雄虫吧。到时候被家暴了,可不要哭着找我主持公道。”

  “滚啊(ノ`Д)ノ。”

  温九一和阿列克是来了解情况,并非真的来打架。

  阿莱席德亚道:“要我来挑选,找来结婚的雄虫最起码得有权有钱,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年龄还得比我小。我不喜欢太老的。订过婚的也不要。阿列克,我觉得你还是见识太少了,要找就找贵族家庭刚刚成年,还没有订婚也没有感情史的小雄虫。”

  温九一的拳头快捏碎了。

  “哦,雄虫还不能管我。”阿莱席德亚继续挑三拣四,“最好是个孤儿,我觉得处理家庭长辈关系太麻烦了。我这个人自由习惯了,不爱被拘束,所以雄虫笨一点没关系,反正我足够强就可以了。”

  阿列克:“你干脆孤独终老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莱席德亚瞥过眼,真是看弟弟的雄虫哪哪儿都不像是个雄虫。

  殊不知温九一对他也是想看两厌。若眼前这个是阿莱席德亚本人,温九一的拳头就是给这位大舅哥的招呼。

  “说吧,找我什么事情?”阿莱席德亚指桑骂槐数落大半天,幻化为一个纯白沙发,整个人窝在其中,“长话短说,我困了。”

  阿列克真是恨铁不成钢。记忆里的阿莱席德亚鲜活而生动,欠揍的嘴脸和他强到离谱的实力真的是一比一复刻下来。

  实力。

  话语。

  口吻。

  作息和习惯。

  阿列克只能模仿其皮毛。当真品登上舞台,他这位赝品便失去了所有光辉。

  世人都觉得真品的消失,能够让赝品价格翻倍。殊不知,当真品被玷污被丑化的那一刻,赝品也自然被冠上了同样的名号。哪怕他们内在有巨大的不同,只是一个同样的外貌便判上了同样的罪名。

  阿列克,幸运地遇到了温九一。

  “我想知道。”阿列克道:“你现在有没有想过背叛虫族。”

  作者有话说:

  阿莱席德亚:一大串择偶要求。

  阿列克:等着孤独终老吧,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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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胞胎越写越好笑。呜呜呜赶进度完结,给你们看看九一的崽崽。

  这个小家伙想想就很可爱,但正文里没他的剧情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