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打左手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大早上, 温九一娴熟地整理出自己的工具:阿列克帮忙抢回来的军刺和武器匣,阿列克帮忙烧得热开水、阿列克帮忙准备的大量纱布。他不想把温莱雄父给自己做的衣服弄坏,直接披上军部外衣提着东西出门。

  阿列克急哄哄帮忙开车。010出门前看了眼他们的装备, 怀疑这两个人是要去杀猪。

  “不在据点里吗?”

  “不了。”温九一放下自己的武器匣,如果不是阿列克已经打开脑域,温九一也不会允许他跟过来,“处理一些私事。”

  他们在地表行驶,这片区域是所谓的战争缓冲区。低级寄生体三三两两混居, 其中不仅仅有卡利一脉,还有其他六位的支脉寄生体。每当寄生体之间发生矛盾,这片缓冲区顷刻沦为底层战场。

  温九一对寄生体死多少, 伤多少毫无感觉。

  他对寄生体的仁慈早就在温莱雄父死去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避免出现高等寄生体吞食低级寄生体恢复力气的麻烦事, 温九一还是选择一个人烟稀少的垃圾场作为屠宰地。

  他用小刀将自己手腕和拘束环部分削掉一块肉。幸好当初军部并没有给他佩戴植入型拘束环,温九一轻而易举扎入自己的经脉中, 撬开拘束环的一脚。他刀刃向上破开左手拘束环的束缚。

  铮——

  器具和尖锐的惨叫骤然打开!

  星空, 某处卫星岛上。

  寄生体七号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听见耳边出来同类的呼唤, 作为卡利最得力的分体之一,他能够轻而易举攉取所有高等寄生体的位置。

  温九一剁了多少次手,七号都帮他清清楚楚地数着。

  “又要开始啦。”七号自顾自地斟酒。温九一的意志力超出了他设想的范围, 七号见识过太多军雌、军雄,单论战斗力或者精神力, 比温九一强大者大有人在。

  他们也是赫赫有名的将领、战士, 但在诛心之计下意识溃散,沦为食物、躯体和叛徒。

  遭众叛亲离、名誉全毁、身受重伤后, 依旧活着并举起屠刀者只有温九一一个。

  通过寄生体左手的共享, 七号清楚地看见温九一身体内的具体情况:阿列克还是把温九一的情况往好了想。

  雄虫自Q1A7战役后, 便没有休息。他本就对左手的控制力不强, 连续的电击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虫纹,这代表无论他能否驯服左手,双色异化火焰都不复存在。

  失去雌虫基因带来的异化能力后,温九一也不过是个略懂毒理的普通军雄。

  若是恢复不佳,他甚至连提刺上战场的力气都不一定有。

  温九一会疯吗?

  失去理智,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报仇无望的雄虫会疯掉吗?七号望向自己手中的酒杯,眼神阴暗。

  K778上,雄虫双臂熊熊燃烧的黑白色火焰像是无常索命,夕阳般绚烂的毒气不算入侵体内,而锋利的军刺——「咔擦」七号捏碎酒杯,他不顾自己身上布满了酒水。

  十七的计划已经趋于完美。

  他摧毁了温九一所有的背后支持者,让军雄的权威和可靠性付之一炬,那具虚假的尸体更成功误导了军部的方向——

  可七号最初的目标,没有实现。

  温九一没有疯。

  他正准备把左手给剁下来。

  “不行。”七号踌躇不定。他想到卡利大人最近的情况,想到卡利大人新分出来一个分体专门去寻找温格尔的下落,打了一个寒颤,“我还是希望他疯掉。”

  二十年前,阿莱席德亚拿走了卡利大人的「子宫」。

  二十年后,卡利大人在吞食雄虫温莱的时候,在他的记忆里发现了雌雄嵌合体温九一。

  “卡利大人只需要躯体。甚至不一定是完整的躯体。”七号在空间内踱步,越说越兴奋,“和普通的雄虫不一样,温九一是雌雄嵌合体。”

  百年一遇的雌雄嵌合体。

  如果条件允许,七号想把温九一和阿列克都收入囊中。

  “真是难以抉择啊。”他冷静下来,转向左手共享的视野,“或许,我可以优先抓住阿列克。”

  这个雌虫毕竟是阿莱德尼的孩子,同时也是阿莱席德亚的双胞胎弟弟!

  啪嗒——

  刀起刀落。

  温九一微微皱眉,他感觉周围有什么在窥视自己。但考虑到这一片都是低级寄生体居住的缓冲区,温九一暂时将这种不适感忽视掉。

  他眼前,最需要聚精会神之物还是自己的左手。

  疯狂生长的肉芽已经不局限于植物的形态。他从温九一的躯体上获得生物力量,妄图凝聚出人形。阿列克已经能够听到这个怪物古怪的低语,声音仿若尖甲在铁板上划拉。

  他无声地展开自己的精神力,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

  温九一反手握刺,噗嗤噗嗤在自己身上几个关键部分扎出拳头大小的血洞。

  他是雌雄嵌合体。

  按照这个思维,温九一身上所有带有雌虫基因的地方,都能被寄生。

  他的四肢、背后一只翅膀。

  在阿列克的视野中,温九一成为一个血人,他依旧站着握住自己的军刺。左手长出的肉瘤被他削掉大半,骨头坦白在空气中。

  躯体和精神,寄生体左手今天必须死一个!

  温九一的眼瞳以缓慢的速度放大。阿列克屏住呼吸,不知不觉中010和尾随的圣歌女神家人汇集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眼中,只能目睹温九一动手砍手的壮举,而阿列克的视线却落在雄虫颅顶空无一物的地方上。

  他先是汗毛立起,接着忍不住伸出手搓揉自己的胳膊。

  “看来你真的开启脑域了。”010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你看见了他们的世界。”

  精神力的世界,是寄生体的主场。

  那个超出肉眼视觉的维度,是虫族科技千百年苦苦寻求也无法深入的神之领域。

  “他们……”阿列克语气呆滞,“我是说,他们一直面对这样的敌人吗?”

  雄虫的颅顶展开环形的瓶颈口。点状颗粒构筑出人脸、树木、翅翼、太阳,阿列克甚至无法描述那些东西的具体形状,因为它不断地在变化,它永恒的变化就是永恒的不变。

  “我不知道。”010说道:“阿列克,能够打开脑域看见那个世界的人是少数的。”

  他们只能看见温九一站在原地。

  但在阿列克眼中,雄虫身上升腾起无数雾气,他已经无法用「精神触角」这样具象化的词汇去描述这些雾气。短时间内,阿列克的世界观再次经历了崩塌,他细细回忆自己和高等寄生体战斗的过程,只能想到拳拳到肉和拳拳到肉。

  温九一和寄生体七号的精神力在阿列克所构筑的安全环境中狠狠相撞。两者形成铺天盖的暴风雨,现实中一股强烈的大风突兀形成,卷起地上大量废铁和钢筋。

  “小心!”阿列克正要冲上去。

  温九一右手拔出军刺,他跃起,双翅打开,避开擦肩而过的铁片,斩断钢筋,沿着整个场地虚绕一圈,站定。

  声势逼人,外人无法理解。

  阿列克却清楚,温九一在短短几秒钟内,躲开了寄生体左手三四次攻击。他难以用语言形容这种攻击方式,往日一切拳头、招数和异化似乎都被化解成外物。环顾四周,两者带来的攻击余波已经开始让010等人按住太阳穴,所有雌虫的脑部突突鼓胀出一小块。

  阿列克又觉得自己没啥用了。

  “阿列克。”温九一忽然出声。

  他对雌虫伸出手,高喊一句,“砍我!”

  阿列克拔出身侧刀,疾步上前。他对准温九一的左手猛烈下手!短短几秒,他亲眼所见,高空他人不可见之物形成一道巨雷,天空仿若乌鸦羽翼遮蔽,小臂粗的闪电劈下。

  阿列克一个翻滚,躲开闪电,刀口掷出。

  温九一的左手灵敏一闪,手掌忽然三百六十度转过来。雷声中,骨骼挪位声仿若鸟鸣清脆,温九一重力向下,将自己的手掌压入地面,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左手接到了刀!

  他旋转片刻,刀口对准温九一的脖颈。

  “不要过来!”左手手背上长出一张嘴,声音稚嫩却颤抖,“不要过来!”他发出孩童才有的哭声,尖且吵,“你们这些恶魔!不要过来!我就想活着!我想要活着,我做错了什么!”

  阿列克怒斥道:“你活着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那是我想吗?”左手露出一只眼睛,血泪吧嗒吧嗒掉落,“给我找一具新身体。我不想和这个变态待在一起!我不干了!快点!”

  变温九一态用自己的右手给左手一个大嘴巴子。

  锋利的刀口直接给温九一的脖颈拉出一道三厘米长的口子,阿列克心惊胆战掏出纱布冲上前给雄虫止血。

  当然,他很快发现自己该把整个医药箱都拿过来。

  温九一浑身上下所有精神触角对准了左手的脑袋。而他自己正将那把刀扎入了左手的眼睛,粗暴地向010要了一把枪,将枪口塞入左手的嘴巴里,“闭嘴。”

  被枪堵住,以至于完全合不拢的左手呜咽起来。

  “再哭杀了你。”温九一拨开枪栓说道:“我已经挑好义肢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左手开口说话(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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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达与麦列夫》(七)

  利达,出生于真正的底层。

  他的雄父在上一场婚姻中净身出户,雌虫们分别带走了自己的孩子,只留下失去雌父的利达和雄虫。

  “走吧。”利达的雄父带着小雄虫,开始了同时游走在三个虫族家庭的生活,成为了一名「走婚雄虫」。

  年幼的利达成为军雄前,跟随雄父每年游走在三个不同的虫族家庭里。

  没有法律保护这种婚姻,有时候三个家庭会忽然变成两个、五个。每一个所谓的家庭,大多是同事、兄弟、战友或者当地不婚者组成的集体。

  他们更相信雌虫。

  哈哈,这是不必要的开支。

  利达跟着雄父奔波,作为雄虫他清楚自己没有同其他雌虫兄弟那样被送走,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能让雄父每个月多收到一笔补助。

  他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自己的房间。

  虽然每一个走婚家族都显现出领养利达的意愿,但他的雄父死死攥住利达,细心呵护他的脸蛋,隐瞒他军雄的身份以此在不同家庭编造不切实际的诺言「做童养夫」之类。

  到最后,还是军部开了个豪横的价格。

  利达已经记不清雄父的样子。

  但他很喜欢小孩。

  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些走婚家庭对孩子的期待,远超过他们对雄虫的喜爱。

  孩子是家庭的基石。雌虫可以不喜欢雄虫,但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他们也会对雄虫好——这些观念深深烙印在利达的身上。

  “你不喜欢小孩吗?”他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雌虫,“小孩香香软软的。”

  麦列夫头疼将雄虫的手挪开,“现在不是孩子的问题。”

  他只能确定一个问题。

  利达,简直是他见过最莫名其妙的雄虫。

  “那是我的问题吗?”利达站起来,声音都不自觉大起来,“不喜欢我的话。你为什么要和我睡觉?”

  整个大厅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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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阿江允许,我很想写一下「走婚雄虫」这个私设。就是雄虫没有结婚,但游走在不同的家庭中,主要是一个社会底层的设定。感谢在2022-05-15 21:38:42-2022-05-15 23: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