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训狗

  二十多年前, 阿莱席德亚还是很多人的太阳。

  他的天赋让家族延续阿莱德尼时代的辉煌,他的战绩让军部挥舞胜利的大旗,他的体术让无数开颅失败的雌虫重见庄康大道。

  他是太阳, 是无限释放光和热的恒星,世界的一切都围绕着他旋转,人们用数不尽的头衔去形容他、用道不完的赞美去衬托他, 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在阿莱席德亚身上都是无比自然。

  永远正确,永远尊贵, 永远保持体面。

  阿列克生活在哥哥阿莱席德亚身边,恰如无时无刻不行走在正午十二点的阳光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在高呼「阿莱席德亚」的疯狂人潮里, 他并没有跳上擂台, 也没有走到自己兄长面前狠狠给他脑袋来一拳,自然也没有现在被按在地上揍的惨况。

  磅!阿莱席德亚转身就是一拳, 他的转身, 他的出拳, 又快又准又猛,阿列克感觉自己的下巴松动,螺旋着飞出去。因为适应性, 阿列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整个人飘乎乎趴在地上,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这个雌虫想到了过去二十年里无数次挨打。

  大家长有句话说的没错, 他确实不能顶着这张脸出门。

  习惯光芒万丈的人们无法忍受「太阳爆炸了」这件事情。

  阿列克从地上爬起来时, 血开了水龙头从各个窟窿里漏下来,吐出来的口水鼻涕里也全是血。阿莱席德亚从后面揪住弟弟的头发, 强迫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仰视自己。

  “知道自己错了吗?”

  阿列克感觉鲜血在倒流。他脑海里除了变态外, 只有生命消逝的无力感。如果把对战七号、对战阿莱席德亚两个选择放在阿列克面前, 阿列克毫不犹豫选择七号。

  阿莱席德亚又给了阿列克一拳,“你可不是有胆子的人。谁指示你?”

  阿列克大口喘气,吸进来多数还是鲜血,他的舌尖全部是铁锈味。他意识涣散,阿莱席德亚一旦发现他眼神没有看着自己,三个巴掌就打在阿列克的脸上。他把自己的弟弟当做破被子丢过来丢过去。

  “阿列克。你在给家里丢脸。”阿莱席德亚嘲弄道:“我会让大家长把你嫁出去。”

  这句话针一样扎入到阿列克的内心。

  他嚅动嘴唇,在阿莱席德亚凑过来的那一刻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叛徒。

  阿列克沾满血的拳头并没有砸中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的手直接撕裂他的肌肉,在惨叫声中,阿列克睁开眼他看见阿莱席德亚恼怒的双眼。

  他忽然好快乐。

  “没有人指示我。”阿列克断断续续说道:“阿莱席德亚你这个垃圾。”

  磅!

  “叛徒!圣歌女神的耻辱!”

  磅磅!

  “卖掉薇米亚战线让你很爽是不是哈。”

  磅磅磅!

  阿列克的脸高高肿起,他的眼睛夹淤青中,一口白牙夹杂着血水大大咧开。阿莱席德亚扭曲的脸成为他最好的慰藉。

  此刻他与阿莱席德亚不是孪生兄弟。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阿莱席德亚将阿列克翻过来,跨坐在弟弟的腰上。阿列克躺在地上,褐金色卷发都被染轰,他的身体没有闪躲,躯体上的痛苦无法比拟他精神上的快乐。阿列克甚至惋惜自己发现得太晚,他面对阿莱席德亚闪躲的眼神,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我!”阿列克喷了阿莱席德亚一脸血沫。耳膜时时刻刻都在打鼓,阿莱席德亚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吼叫,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反正,当阿莱席德亚嘴巴张开,他就挥手给自己哥哥一拳。阿莱席德亚也回他一拳,所有拳头都落在两兄弟身上,他们撕咬着彼此,谁先停下拳头,停下咒骂对方的污言秽语,谁就彻底的输家。

  大海上,船只平稳的行驶。

  虽然有自己的名字,但小海胆显然更乐意大家继续称呼自己为「小海胆」。等所有鱼都转移到厨房,雌虫和寄生体们陆陆续续清洗甲板时,两个雄虫才爬到船头。

  小海胆双手合十,用各种冥想姿势趴在甲板上、船舷上呼唤水大人。从仪式上看,没有仪式就是最好的诠释。

  温九一问道:“怎么样?”

  “嗯。没什么问题。”小海胆苦思冥想,眉头紧皱,“水大人和我说,他很好。”

  温九一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位「水大人」。他对百年前的真相并不在意,对于他而言,只需要清楚小海胆的存在必然使水大人不站在卡利那边,即可。

  “还活着吗?”

  “嗯。”

  “伤得重吗?”

  “不重。”

  “今天的事情谢谢。”温九一说道:“下次,你可以把我交出去。”

  小海胆不理解。他和水大人两条腿露在船舷外,好奇地转过身道:“唉?”

  温九一耐心说道:“你是雄虫。和寄生体战斗不是你们擅长的事情,最明智的选择是带着虫蛋和幼崽离开战局。”

  “九一,你好奇怪。”小海胆不知道「军雄」这个特殊职位,“你也是雄虫。”

  这段话好像把他自己从整个雄虫群体中剔除一样。

  “我可以杀死寄生体。”温九一道:“不会再睡得这么死了。”

  小海胆不理解。

  他的世界只是一艘船,船上所有人不论是什么性别,什么物种,不论外界两个种族有什么血海深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明白的道理简单又朴实:一个人无法完成所有事情。

  “你要怎么杀死他们?”

  温九一没有回答,他看向天空。大海土黄色的浪被船桨化开,碧蓝的海上面是一片白色的天,太阳的左右一片云都没有。

  他内心一百万种残忍的杀戮手段能够让未成年雄虫害怕到哭出来。小海胆等待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复,片刻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长管子递给了温九一。

  “这不是班纳的东西。”小海胆拨弄自己的头发,嘀咕道:“船上也没有人有这东西。医生说有点像是蝶族的东西,叫我给你看看。”

  温九一飞快瞥一眼。

  无论多少次,他的心都被这片珠光蓝狠狠揪住。

  “谢谢。”

  “这是什么。”

  “我雄父的翅膀。”

  小海胆又不说话了。他是个耐不住寂寞地孩子,左顾右盼之后跑去甲板另外一边,在那里和负责清洁的寄生体们聊天。温九一靠在颠簸的船舷边,握住那根管子,指腹摩挲玻璃管。

  他离得很远,留心听小海胆和那些寄生体们唠嗑。约二十来个寄生体中间,围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寄生体,温九一记得阿列克和自己介绍过他,说是初入战线是认识的一位低级寄生体。

  “怎么回事?”其中高大的寄生体们问矮小的112,“你说看见阿莱坠入海中?”

  112不情愿地嘀咕道:“船上太颠簸……我的躯体又不是飞行种,怎么可能抓住他。”

  “班纳怎么被入侵,你有看见吗?”

  “这件事情我怎么知道?我的泉眼是「守财奴」大人,这种事情你问「处刑者」的支脉们不是更好?”

  温九一迈开步伐。他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左手,鲜血已经凝固在袋子底部,褐红色的血痂厚厚一层,浅薄处已撬皮。他拼命地集中记忆里,想记起——在直面卡利的那场战斗中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

  “112。”温九一慢条斯理地念出一个寄生体的名字。语气像是在葬礼上念悼词,“船上还有其他卡利的分体吗?”

  112眉毛直动,眼睛不住地向下和四周观看。他旁边的小海胆后退一步,哼起了小曲。

  “这不能叫分体。九一阁下。我们和高等的家伙是两码事。”

  温九一盯着他看,他疲倦的眼睛毫无礼貌地扫视寄生体。这种眼神符合一个军雄的身份,无论船上的人多么和善,对温九一多么体贴,只要他是寄生体,温九一就会挥刀。

  对112来说,他无比怀念起阿列克在的日子。

  “您不能杀我们。”

  “嗯。”

  “您要做什么?”112匆忙地咽口气,压低声音道:“船上还有雌虫和雄虫。”

  “一件小事。”温九一拎着自己的左手,推开厨房的门,他仔细地用软布将那根长管擦拭干净、包裹好,收纳在一个纸盒子中。随后粗暴地将自己的左手摔在砧板上。

  左手上狰开一只孩子般天真的眼球,他上下左右地旋转,在看见温九一时目露凶光。尖锐的噪音突兀占据现场寄生体的大脑,112一个激灵就给这只手跪下,汗水津津洒了一地。

  它又变强了。

  在阶级分明的寄生体世界,高级寄生体掌握着低级寄生体的生命、行为、意识。正如七号及他的分体十七可以远程操作班纳的意识,千里之外抹杀他的存在;卡利不远千里瞬移到K778战场,挥手之间复原奄奄一息的七号。

  只要眼前的左手想,他可以吃掉这艘船上所有的寄生体和雄虫恢复精力。

  112咬住自己的舌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奔赴左手所在的位置,全身心都奉献给这位高等的分体逐步成为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啪啪啪!

  温九一单手抄起菜刀,又快又准砍在左手上。他每剁下去一刀,左手都发出更加凄惨的尖叫,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哭泣起来。他的肉芽已经所剩无几,黑色火焰奄奄一息,整个屋子的寄生体齐刷刷跑到厨房外,顺便给这个疯子锁上了门。

  “你们怕什么?”

  112一捏衣角,汗水哗啦啦流出来,“阁下。您要做什么?”

  温九一看着砧板上挣扎爬起来的左手,手起刀落将这个孽畜分成两段:

  “训狗。”

  作者有话说:

  同行:我每本书都要杀掉主角的引路人。

  我:好耶。让我看看……

  嗯。阿列克的引路人是温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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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死,杀不动。杀不动。我怎么敢杀主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