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但有

  军刺尖端被鲜血焐热。

  七号看着温九一手心的黏腻, 微笑道:“在那之前,你会先死掉。”作为精神体的他,只要不被军雄的精神力攻击到便安然无恙。温九一却是血肉之躯, 他会感觉到疼痛,感觉到疲倦,会因为流血过多失去意识。

  他只需要忍耐, 蛰伏到温九一精神力放松的片刻,钻入其中啃食大脑, 占据眼前军雄的躯壳——那便是他寄生体最终胜利了。

  周围,已然没有其他活物存在了。

  继续消耗下去,不是温九一磨死七号, 就是七号侵吞温九一的躯体。

  军雄无法和寄生体共存。

  他们生来就是为与寄生体誓不罢休而存在的。反杀天敌的基因就像是藤蔓扎根在他们的脊骨中, 促使他们为保护同族保护其他能够繁衍后代的雄虫雌虫奋斗终生一般。

  这不失为一种天然的悲剧。

  烈日下,焦灰在他们脚底下打转, 沿着格斗产生的沟壑一圈圈转。七号屏住呼吸, 他笃定主义不会呼叫自己的本体。他始终相信自己可以战胜眼前的军雄, 只是排行第十七而已——这个军雄不过是佳肴榜地第十七名!

  他们互相竖立着,像两杆笔直的枪。

  硕!

  温九一动了!他手中的军刺笔挺挺地扎下去,锋芒上裹挟的精神力让七号终于变了色。他抬起自己的手, 双方在呼吸之间碰撞了三四次。焦黑色的地面像小山一样隆起,周围的空间扭曲出光谱。

  “去死吧。”七号死咬着温九一。他身下的骏马四分五裂, 整个人顷刻间像树一样生长。他双腿深深扎根在地面, 身躯被无限抽拉成条状。

  温九一被这猝不及防的炸裂后退两步。他将军刺扎入地面,刹车急蹬, 脚跟迸发出巨大力量, 空气与产生爆炸声。

  咻咻——他张开双翅, 追着七号生长地速度往上飞行。

  这对温九一来说, 反而是最困难的。因为他的虫种皇蛾阴阳蝶是天然的雌雄嵌合体,不同大部分蝶族,皇蛾阴阳蝶那一大一小的翅膀在飞行上有天然的劣势。

  垂直飞行的速度显然不足以追上寄生体七号。

  “该死的人是你!”温九一双手爆炸开火焰。他的雌虫异化能力之一是这奇异的双色火焰,在一连串爆炸声中,后坐力将军雄送上了高空。

  七号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快速生长。

  精神力像是笋壳一样从他的身上剥落。逐渐的,这个不可一世的寄生体从小山一般的躯体,逐渐变成一个正常人。温九一追上去,他的匣子始终都背在身后,这是和他精神力紧紧相连的武器匣。

  他从武器匣中抽出两把军刺。

  这是他压箱底的存货之一,对比先前所有使用的军刺。这两把军刺用了更好的钢,更结实的锻造手法。温九一从不过问武器装备部的事情,他只知道这两把军刺曾经瞬间洞穿了三个寄生体的头骨!

  呼吸,带出气流,吹起肌肉上沾染的蝶族磷粉。温九一缓缓举起手中的军刺,在急速的攀升中,高温、高压和强风都冲击着他的动作。

  他面对的寄生体已经剥离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怪物。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温九一的双翅猛地收缩,精神力利刃般砍向七号的脸,“把卡利叫过来。”

  七号闭上了嘴。

  他只剩下半个核心了,任何一个虫族幼崽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握住它。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会的。”七号深吸一口气,虔诚地喊出自己养育者的名字,“卡利大人。”

  天空,只有一轮太阳。

  在浩瀚的太空中,K778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天空中都只会有一轮太阳,忠诚怜爱地照耀他的行星。阿列克抬起头看,他只想要去看看温九一的情况。

  关心则乱。也许就是如此。

  我发誓绝对不会进入到战局中。阿列克看着头顶浓重地红色雾气,和之前使用过的紫苏不同,这次的「夕阳」更像是固态气体,只要不进入他们的范围内便不会被毒素侵害。

  但阿列克自己扇动翅膀就完全不一样了。

  于是乎,这个可怜的孩子只能徒手翻阅这片极不稳定地乱石墙。

  “就看一眼。”阿列克踩实石头,徒手抓住上方的旮旯角,翻身上去,“就看一眼,不给部长添麻烦。”

  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

  极为细小,又极为庞大。白昼中,他的尾焰拖拽出长长的红光,像是有人转动车轱辘碾过脑门。

  今天不是一个观赏流星的好时机。

  阿列克抬头看着那颗渺小的流星,在白昼和日光的刺激下他很不确定自己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出现幻觉:天黑下来了。

  安全区域内的民众们也有这种幻觉,他们纷纷举起通讯器记录这一刻,刺啦刺啦——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两个人,最后在成千上百人高高举起地通讯器中,他们看到了几个世纪前的雪花。

  通讯器失联了。

  他们的手依然高高举着,每一个人抓挠、按压使用了所有方式妄图让自己携带通讯器的手放下来。这途中包括了生化连的副连长、所有还携带通讯器的军雌。

  他们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地意识,高高地将自己佩戴通讯器的手举起来。

  更加可怕的是那些没有选择手腕式佩戴的人。有的是项链、有的是腰带。在众目睽睽下,他们的脖子也随着通讯器缓慢漂浮起来,最终一双脚悬空在地上。

  阿列克看不到这一幕。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在耳边一种嘶哑带着奇妙的语言像雪花一样落下来,软软地、轻柔地呼唤他。阿列克努力辨认,他听到了这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阿列克、阿列克……过来啊,阿列克。”

  流星继续在坠落。

  他是一个彻底的过客,与K778的大气层发生了一次摩擦。

  对宇宙来说,这不过是打水漂中的一个小小涟漪。

  对两个种族来说,这就是战争。

  漆黑的穴口顷刻间展开在K778上空,在穴口出现了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温九一手中的军刺熔化,金属液悬浮起来,射入他的翅膀和血肉中。那些光亮的液滴不断地在军雄体内碰撞燃烧,势必要把这具躯体化为灰烬。

  “卡利大人。”七号虔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他太像是一个在外受到欺负的孩子。

  温九一被金属液滴直直滴落在地面。他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在翅膀依然折断的情况,这个军雄又一次打开了自己的武器匣。他的火焰不断扩大,直径10米的火焰中,数十万伏的白紫色静电和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

  亮得刺眼。

  暗得窒息。

  “卡利!”温九一双脚蹬地。反弯的膝关节爆发超出寻常的巨力,身形在告诉地移动中消失不见。他的裤管内,另外两道虫纹终于亮起。在虫族腿部异化经过不断地锻炼,能够跳到自己身高400倍的高度。以具体数字量化,雄虫每一次地起跳可以达到700米。

  在此之前,这并不属于蝶族异化能力的长项。

  此时,这项卓越的跳跃能力却结结实实成为温九一飞翔的助力!他在空旷的原野中跳跃,借助自己残破的翅膀高高跃起。

  阿列克终于抓住了最顶上的一颗石头。

  他探出头。

  巨大的手从洞穴中探出。他甚至没有完全暴露整个手掌,只是几根手指。每一根都贯穿天地,温九一渺小的身影只能在贴在上面无限奔跑。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

  火。

  夕阳。

  温九一。

  这场盛宴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七号而摆开的。巨大的手指上亮斑一个接着一个往上爬。气流随着温九一奔跑和跳跃地动作,不断往上带。

  阿列克好像看着一张无形的网随着温九一的动作,不断地向上走。云层重回天穹!太阳正在升起!空中悬浮着不知道多少红热的金属滴落,起起落落。他们被温九一单方面地冲刺所裹挟,上下飞舞,一片一片切入到寄生体卡利的手指中。

  “卡!利!”温九一咬住嘴唇。

  七号往后躲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位地狱来客。“卡利大人。”他像是孩子一般可怜的呼唤道:“就是他。”

  “▇ ▇”

  高空上,听不懂的语言贯穿整个星球所有人地脑颅。它们如同蛇一样完全起来,又像是鸟笼一样将聆听者的意识囚禁在狭窄的空间中。

  阿列克不自觉地重复这句话,“愚蠢?”

  他的周围已经没有毒气夕阳了。所有的固态气体都被温九一携带到了高空上。他便爬上来,在滚烫的地面上扣掉自己脸上干的血块和泥块。

  “愚蠢?”阿列克重复这两个词。在他的意识中,这两个词汇好像自然而然出现,并不需要经过学习和翻译。

  他不理解。

  也不需要理解。

  因为高空中,出现了另外一只手。

  他像是拂去一片草叶般,轻描淡写地吹散了红雾,将温九一又一次从万米高空丢下。

  “▇ ▇ ▇ ▇ ▇ ▇”

  阿列克眼瞳缩紧。他像是炮弹一样冲上去,属于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双翅不再隐藏,光芒与速度被同时间赋予到他身上——

  “吃掉他。七号。”

  温九一从高空坠落。数万滚烫的金属和脑部一道致命的攻击贯穿了他的躯体。所有武器在最极致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噗通!

  阿列克稳稳地跌倒在地上,做了肉垫。他抱住温九一的身体,接着蝶族的轻巧和巨大的双翅,在焦土中翻滚,直至所有的冲击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 ▇ ▇ ▇ ▇?”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恶狠狠地瞪了天空一眼,抱紧了温九一。

  呸。你才是阿莱席德亚呢!

  作者有话说:

  开始的阿列克:我绝对不参与战局。

  后来的阿列克:可他叫我阿莱席德亚哎(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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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来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