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夜里落了一场大雨。阿列克数了一下日子,他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此时此刻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也不过离开圣歌女神家一个月。

  生活及其没有实质感。阿列克甚至错觉十多天那场对话是温九一的口误。可他又想不出来温九一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想去战场吗?”温九一问道。

  阿列克不知道自己是否合适。可曾经他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是他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他不否认自己享受着哥哥荣耀带来的快乐,又被这种超出正常人期望的压力所逼迫到痛恨那个人。

  阿莱席德亚出卖战线的时候,他才是个刚刚服役的新兵蛋子。那年的他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做起,后方的炊事房、打扫机甲房、维修生活设备,他干了一切能干的工作。在完全物质慌乱中迎接了前线的最新消息,和他梦想过的服役生活说再见。

  “我想。”阿列克说道:“但我会不会不方便……”

  “只要你想就可以了。”温九一说道:“走吧。”

  这个军雄把他丢到了军营中。阿列克已经很久没有拿起武器了,他除了头发那个发夹枪外,只记得操作家用的外骨骼机甲。温九一并没有嫌弃他,甚至纵容这个比自己年长的雌虫,笨拙又羞涩地调整武器的指数。

  “部长,抱歉,我好像不太会操作……”

  温九一握住了阿列克的手,他贴过来时带来了身上的冷气,阿列克错愕于这颗星球的气候下,温九一身上的温度。

  可很快,他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内容。

  “你太会说抱歉了。”温九一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口头禅。”

  “抱歉。”阿列克话才出口,随后捂住嘴,心虚地瞥向一边。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终于适应了这项新武器,一把制式用的千米里程狙击枪。为了对付寄生体和开荒中未知的敌人,军部每年都会花费大量的钱财在武器开发上。

  “您不需要去会谈吗?”阿列克成功打出一枪,他感觉到肩膀被后坐力击中。这时候,他才有一种自己和时代脱节的感觉。

  “是一些不重要的。”

  温九一收拾自己的装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巴掌大的,对准一个方向连续连开了三枪。阿列克还奇怪,他为什么要放空了开枪。没等半会儿,远处放出了几个红衣的寄生体,他们似乎才露个面,就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纷纷倒地发出痛苦的嘶哑。

  时至今日,阿列克清楚,这些和温九一之前杀死的寄生体类似,都是生化91部门想办法抓过来实验新武器用的。

  他们自己拿寄生体来实验毒和枪,尸体丢给实验部门。阿列克帮温九一整理日程的时候,就发现实验部门有超过60%的内容都是抗议生化连的人对尸体的虐待——这样对实验的干扰因素太大了。

  这里面,队长级的寄生体阿列克再也没有见过。甚至连士兵级也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被寄生体寄生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人。

  阿列克同情他们。他看过很多非机密的宗卷,大部分被捉到这里的人都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不少人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他们情愿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自己的意识。

  很多雌虫没有办法直面自己被寄生后的所作所为。

  阿列克和温九一训练到了晚上。当他和他站在一个水池里冲把脸的时候,今天所有的疲倦瞬间从阿列克的心上和身上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

  “部长,我在看毛巾在哪里。”阿列克别开眼。片刻后,他找到毛巾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在温九一滴落水珠的发尖、沾染上水珠的睫毛上。这些微乎其微的细节,忽然让阿列克第一次意识到在训练场里疯狂捶打沙包、不断给自己增加负重的军雄是个雄虫。

  那天和温九一并行的人回来都说,温九一显得太过冷静了些。他们说杀死寄生体是在做善事,也是对雌虫的解脱。可温九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长辈,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这在很多人看来,就太冷血了一些。

  “想什么。”温九一猛地靠近阿列克,他看着自己选出来的勤务员。刚刚,他换了一副漆黑的薄手套,手套的皮层黏这阿列克的下巴,让他脸红起来。

  还不等阿列克开口,他的下巴处轻轻地被割出一道血痕来。

  “既然决定上战场,那一刻也不要松懈。”温九一亮出指尖的刀片,上面细小的血丝让阿列克快速冷静下来。

  他当即后退两步,说道:“是。”

  温九一还是他熟知的部长。

  可……想到那些人说的话,阿列克又有些忿忿不平。他见温九一抱着训练服去浴室,连忙追上去,“部长,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去洗澡。”

  阿列克愣了一下,“我帮您搓澡。”

  温九一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你很闲吗?”

  阿列克心想,当然不是啊。只是他对温九一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是一个冷酷无情,比自己还强上许多的雄虫。多日的相处,阿列克影影约约感觉到温九一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说他真的冷酷,阿列克觉得一个真的讲究实用价值的军雄,是不会花时间,挑选自己这样的雌虫放在身边。可说温九一对自己有多么喜欢和看重,阿列克也没有感觉出来,深夜在办公室打地铺时,他默默掏出工资条,看着上面几乎满格的加班费,宽慰自己脆弱的内心。

  不过差不多一个月,阿列克感觉自己对温九一喊话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还好吧。”阿列克说道:“服侍您是我的本职工作啊。”

  温九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看着阿列克,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那就去工作吧。”

  不解风情的雄虫说道:“我给你订了航票,出个差吧。”

  “好……等等,部长就我一个人吗?”阿列克盯着温九一发过来的电子票,露出难过的表情,“只有我一个吗?”

  “出事我撑着。”温九一抱着自己的衣服,坚定地朝着澡堂去。

  阿列克摸摸自己的脸,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万一他因为这张脸,被喊打喊抓,进了牢子,总得有人保他出来吧。

  “真的。”

  阿列克放心了。

  化工厂所在地。

  寄生体阿白已经抵达这里多日。他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为了增加效率,他选择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强行喂给几个雌虫吃,迫使对方被寄生后,成为自己的爪牙。

  “白哥,怎么办?柒号大人那边已经在催了。”不少雌虫身体已经被水泥色所覆盖。

  这象征他们已经被寄生得差不多了。

  “别吵我!”寄生体阿白也被烦得心烦意乱。他几乎把整个化工厂都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柒号情报中所说和军工有关的内容。

  整个化工厂以生产肥皂为主。在高度机械化的当下,基本没有几个工人。寄生体阿白本来想要找找看老板是谁,结果兜了一圈,他愣是没找到老板的本名。

  若是老板真的找到了,阿白觉得或许是找错了。这个肥皂厂就是一个民用生产线。可他没有找到,便觉得这事情果然有蹊跷。

  他能这么回去吗?

  他当然不可以!

  除非,有点更加有价值的东西出现。

  “阿莱席德亚!”监控室里正犯瞌睡的几个寄生体高呼起来。他们活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好奇又迫切地凑在监控前,盯着视频里的雌虫反复确认。

  “是他吗?”

  “是啊,这怎么不是?这张脸,啧啧,真太有标志性了。”

  寄生体阿白一个哆嗦,他推开几人,自己跨坐在监控前,反复拉近镜头的距离。最终拍腿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都祝我一臂之力。”他改变主意了,做寄生体最重要是随机应变嘛。当年阿莱席德亚给大家做了多好的一个范例,现在他拿着这家伙做个筏子,不过分吧。

  那可太不过分了!

  “白哥,我愿意效犬马之力。”

  “白哥,阿莱席德亚武力高强,我同您一起去。”

  寄生体阿白裂开嘴,把这些人一个不留的赶到边上去,“滚滚滚,谁都别和老子抢。一边去,都一边去。”说话间,他那灰色的皮肤快速褪去颜色,血肉翻涌,整个人变形为中年雌虫该有的样子。

  门口。

  阿列克正在反复确认地址,他心中嘀咕,“是这里没有错。看起来还真的挺小的。”这次他是为了处理温九一名下的资产,一个小小的肥皂生产线。

  据温九一表示,这条生产线目前处于闲置的状态,也不在军部的名下,属于他的个人私产。

  问温九一收回这个厂子做什么,温九一表示自己打算把毒药批量灌制,变得更加便捷小巧。毕竟不是每一个军雌都和他相似,随便拿个保温杯都可以装毒药上战场。

  阿列克敲敲门,他看见工厂里的玻璃投射出几个模糊的人影。片刻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雌虫气喘吁吁从工厂的小门走出来。

  “阿莱席德亚!”雌虫惊喜地大叫,小跑上前,浑身汗津津地说道:“哎呀,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阿列克习惯了。

  他正准备说话,眼尖地看见这个雌虫的牙齿微微泛着一丝血红。在牙缝中间,似乎夹带着生肉……

  中年雌虫擦两把汗,窘迫地在衣服上擦手。“阿莱席德亚先生,我……太激动了……”

  果然是他!这把钓着大鱼了!

  阿列克看着中年雌虫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端倪。他努力回忆混蛋兄长的行事作风,无缝衔接露出一个贵气十足的笑容,抬起头,挑眉的神态也多了几分傲气。

  “还有更激动的呢。先生。”阿列克抬起手,“现在方便我进去吗?”

  部长,我钓着大鱼了……就是……

  要是出事了,您说过……兜着嗒!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宣布,我现在就是阿莱席德亚!

  阿莱席德亚:呵。

  阿列克: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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