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贯，三十八岁，家中有一孩提和老母亲对吧？”登记的官员掀了掀眼皮。
“诶是是，没错，老母亲和孩子就在我身后，跟着一起呢。”男人谦卑地搓手，带着一丝谄媚。
官员挥了挥手，冲旁边的捕快使眼色：“领米去吧。”
等男人去拿米时，捕快好似不经意道，“这几天啊，天气不降反升，怎么给人活路喔。”
他开了这个头，男人便提着米试探问：“这位哥，我瞧这几日城防军走动频繁，常常出门就碰见给人吓了一跳。”
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兵和官府。
神神在在的捕快接下话头，为了散播谣言，也不像以前那般作威作福瞧不上人：“你说这个啊，”好似怕官员听见，他悄声道，“自从凌云公主来了以后，突然多出被围起来的区域，我也担心，便托人偷偷打听，据说是爆发了鼠疫！你说会不会是凌云公主到来才导致疫病发生的？我怀疑啊，殿下是灾星！”
男人听见鼠疫两字就已经大惊失色了，等再听后面半截话，手中装米的袋子直接吓得掉在地上，他身后的老母亲询问发生了何事，男人捡起米对捕快告辞，拉着老母亲和孩子一言不发地跑走。
第一个人得知这样的消息时可能会噤若寒蝉，对绯绯的感恩会让他守口如瓶，可第二个、第三个、第十几个人的时候呢？
其中必定有人愤世嫉俗，八卦嘴碎，一张嘴造谣又不需要成本，流言宛若长了翅膀一样飞速流传开。
百姓没有主见，随大流，听见什么便是什么，无论何时都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传言到最后已然面目全非。
他们造谣绯绯到来才导致疫病，污蔑绯绯是灾星。
短短几日，栅栏外的百姓都知道那栅栏内全是感染鼠疫的人，自己被士兵架走的亲人也在里面！
郑起的手下窃喜，阿穆朗的下属更是喜笑颜开，他们绝不会亲自出面。
县衙门口，领取赈灾粮食的地方，中午那是人群聚集最多的时候，突然有捕快将手中木棍高高举起，煽动百姓！
“大家听我讲！凌云公主乃天煞孤星，灾星降世，生灵涂炭，这几日大家也有所耳闻，她竟然还想瞒着我们！”
“她的到来让山区蔓延鼠疫，我相信之前说的，就是她祸乱朝纲才引起天灾！否则鼠疫怎会悄无声息蔓延？！大家听我一言，烧死她，烧死这个恶毒的源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宛若长龙的队伍顿时乱了起来，议论纷纷，更像没有主见正在寻找蜂后的雄蜂们。
他们全部看着官员，却发现官员神情漠然，对捕快的行为默认，发现百姓对自己的信任后，官员缓缓点头肯定。
像是说这个主意不是我提出的，我只是担心百姓不得不同意。
成是他的荣耀，败是捕快的错。
百姓结合听见的流言再加上官员的肯定，纷纷高举手臂，义愤填膺，神色愤怒，叫嚣着“烧死她！烧死她！”
愚昧无知的人们想要烧死先驱者。
人头攒动，乌泱泱一大片人移动，竟然在此时有了可笑的默契，一部分拥挤在栅栏外，一部分将柴草浇上火油，一部分将这些泼了火油的柴草扔进栅栏内。
“把你们都烧死鼠疫就能结束了，别祸害我们！要死自己死！”
“能不能为大家着想，得了鼠疫不知道自己寻死吗？！”
那些在房屋中乖乖隔离，期待着能与家人团聚的百姓怔愣，这些话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以往和蔼可亲的邻居变得面目可憎，他们的眼眶中不断溢出泪水。
“休要妄言妄语！”绯绯得知后匆忙赶来，她人未到声先到，一双灵眸含火，罗裙翻飞，瞪着这群可恶的百姓。
当初隔离区内许多人确实要寻死，都是绯绯一言一句将人劝了下来，如今他们期待的人反而伤害他们，心中该有多难受！
那些人才不听绯绯的话，认准了流言，举着火把就要丢进去！
一声虎啸响彻山区！黑白相间的白虎突然从旁边的山体蹿出来，虎爪猛然拍掉火把，一爪踩灭！
它来回走动，身形庞大，兽瞳死死盯着百姓，随后五六只白虎也蹿了出来，十分警惕他们。
绯绯不像之前准备那般等待许久，她瞬间催发使用能力，感觉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有了白虎，碍于瑞兽的神圣与信仰，那些人不敢再点燃火把，在栅栏外徘徊叫骂，恨不得里面的人都去死。
官员们无论如何煽动，那些人都不再动手，这个时候他们的固执与愚昧反而阻碍了官员的计划，再怎样气急败坏都没法使唤他们：“把这里围起来！”于是官员让手下的官兵围住隔离区。
“殿下在努力救治他们，你们这些做着实不妥。”宣容闻讯赶来见到这幅场景，冷下面容。
他带来的官兵与官员手下的不是一队人，是如同萨玛无条件信任绯绯与宣容的官兵。
“我们这是在帮助自己！鼠疫本就需要火烧才能制止，你少来忽悠！”
“火烧是焚烧尸体，而不是烧死活人，你才是说尽谎言，忽悠百姓的人！”
你一言我一句，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宛若碰撞的战斗，双方士兵也看对方不顺眼，眼看着即将刀剑相交。
绯绯忍住眩晕道：“鼠疫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也并非不治之症，烧死本宫并不能解决解决事。”
“苍术可以治好鼠疫，本宫保证药材正在运送路上。”
绯绯的身形摇摇欲坠，脸色苍白，但她仍旧咬牙坚持，而不是干脆放松倒下去一了百了。
栅栏外的百姓受到官员煽动，但这并不是山区全部人，有不少人理智聪明，流言反反复复，足以证明有人想对凌云公主下手。
那些理智的人不参与这场暴乱中，躲在家中，高高挂起事不关己，不添乱也不作为。
似是验证了那四个字——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