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抿唇点了点头，一脸懂得地道：“被身边的人坑了一把，能不生气么！那、那些禁军都跑了？”
后头跟着的几个人：“……”
女阎王这气质也是蛮奇怪的。
怕她的人怕的要死，老鼠见了猫似的。
偏跟这些大爷大妈特别聊得来，谁都想拉着她聊几句。
大婶儿挎着她的手臂走在前头，东摊子瞧瞧货，西摊子问问价，好的跟常来常往的邻居似的：“巡防营的人来的及时，给逮住了几个，瞧着吧，马上又要有人掉脑袋了！”
知意由着她挽着，仿佛回到了北燕时，百姓们可没有几个会怕她的，见着了总要给她塞点吃的用的，就像是家中爹娘，生怕她在军中吃的不好，用的不够。
“那是啊，在皇帝面前抢人，这不就是在找死嘛！”
买了一兜子果子，两人边吃边走。
大婶儿嚼着春日里的头一茬新鲜果子，嘎嘣脆的，轻啧着好奇道：“也不知道那什么县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那么多人要劫她走。”
知意叹气：“谁知道呢！京里的人可都复杂的很，总叫我瞧不明白。”
大婶儿瞧她气质不俗，又穿戴精致，想着必然是哪个小官儿家的千金新跟着爷娘进京的：“京里头，遍地的皇亲国戚、大员高官，全都是眼乌子长在头顶上的。旁人说咱们京中百姓日子好，能进京中当官是福气，毕竟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可有谁知道咱们这些人过的……还不如外头的百姓！”
一旁摊子上的大叔用力摆了摆手，制止了她们的话题：“好了好了，别什么话都放在嘴里头说，小心给你逮进去吃苦头！”
大婶儿听不顺耳：“逮进去？咋的，还不叫人说话了？”
大叔一脸严肃：“当我跟你玩笑呢！我们隔壁家的跟人在街上口角了几句，结果被关到了现在，不是借口逮人是什么？”
知意含笑的额眼眸微微一动，把手里剩下的半兜子果子递给了大婶儿：“行，咱们不说了，这果子不错，喏。您带回去给孙女儿吃吧！”
大婶儿捧着半兜子果子，惊讶道：“耶，你咋知道我家里有孙女儿的？”
知意轻轻挑了挑眉：“您这一路上都瞧人家小女娃好几回了，笑得可高兴，还不是家里头有个讨您喜欢的！”
大婶儿笑眯了眼：“可叫你说着了，旁人家都喜欢孙子，我就喜欢孙女儿，乖乖巧巧的，可人儿疼！”
回了府。
出去“采买”的丫头已经回来了。
知意往交椅里一座，散漫地倚着扶手，一条腿支在椅子上：“今天跟着出宫的是韩琦，被抓了？”
丫头摇头道：“被抓的是韩琦身边的一个佥事。”
江于淳瞥了瞥嘴：“防着咱们，结果兵部自己不干净。以为能把奉恩像摩达雅一样弄个什么暴毙，留着好好审问，结果到了宫门自己的近卫叛了。这出戏，可比戏台子上的精彩百倍千倍了。”看書溂
“帝王的威势。”知意轻嗤了一声，搁在膝头上的手弹了弹，“他也就只配当个被人掣肘、被人打脸的傀儡废物而已。”
江于淳“嘶”了一声，皱了皱眉：“方才在刑场他问那样的问题，摆明了是认定我们当做罗酆殿人了。”
含庭无所谓的摇着折扇：“他的怀疑从来没有停过，现在，他谁都怀疑。”
知意向后仰了仰，笑纹邪肆：“有刑部和整个禁军挡在前头，有什么可着急的。”
江于淳扬眉：“焦头额烂，四面楚歌，够他喝一壶的！”
刑部尚书江以恒，左右侍郎周顺、文允冲都被皇帝宣进了宫。
一顿斥责自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半年来刑部人员变动太大，会被人钻了空子也不是不可能。
最后，三人虽没有被革职贬职查办，但是身为此次主审官之一的周侍郎却知道，自己在皇帝的眼中已经烙下了大大的“嫌疑”二字。
怕是以后的一举一动，都将被皇帝的血滴子死死的盯住。
他倒是不怕被盯，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就怕皇帝生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想法，直接让血滴子给他抹了脖子。
江以恒这个尚书才上任没两个月，一桩大案都没来得及办上一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脑瓜子也是嗡嗡的。
看着整个刑部官员的名册，再加上能办法塞进人来当衙役的捕头、班头，不少于二十之数！
而如今，整个刑部他都不知道有什么人是可值得信的，要把藏在里头的人给揪出来，怕是薅掉大把的头发了。
看着周侍郎一脸生无可恋，江以恒只能安慰他道：“如今咱们刑部陛下怕是一个都不信，就、好好当差吧，是不是忠心，以后日子且长着。”
周侍郎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想的是：“……”怕是没什么以后了。
江以恒听他叹气，又想到自己儿子也跟裴梨、赵昀走的极近，即便那是皇帝授意的，可就皇帝现在多疑的样子，江家往后怕也是一言一行都要被盯了。
两人相视一眼：“……”
唯有叹气。
月影沉沉，细如钩。
宫苑深深，斑驳红墙，重重飞翘的屋脊之上的脊兽面容凌厉，棱角却早叫风霜雨水给冲的无比圆润，映着冷冷的月色，冷眼俯视着他，俯视着他的天下。
宫人悄声点燃了殿中烛火，任由一点轻轻摇曳的昏黄火光幽幽地晕开在如同深陷海底的空间里。
皇帝站在窗前，听着殿外宜郡王和四皇子过来磕头请了安，又离去，并不说话。
也不知怎么的眼皮一阵突突乱跳。
偏这时候原本轮休回了宫外宅子的肖公公匆匆又进了宫来，连气儿都来不及喘匀了，便疾步进了殿。
身后跟着的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出事了！”
皇帝看到不该出现在宫中的面孔，眉心拧起山峦叠嶂，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肯承认。
冷着声道：“怎么了？”
那人深深俯首。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夜，却有汗水从额角低落。
他们是杀手，任务失败是时候下场等着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派去北燕的人，全被活捉了！”
皇帝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脑中一阵嗡嗡的响着，像是无人靠近的深山老林里猛然呼啸起的山风，席卷着满地的枯枝烂叶，猛烈地卷起又落下，抽打在壮硕的树枝上，那种喧嚣直把人也吹打成一片沾染了霉臭的残叶，只剩了强烈的痛与近乎晕厥的目眩力竭。
脚下一阵踉跄，几乎站不住。
肖公公忙上前搀扶住了他，用力给他顺着胸口：“陛下！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的喉咙里腻出了痰来，忽忽的拉索着：“……活捉？”猛然抄起角几上的香炉狠狠砸在血滴子的头上，“废物！就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们有什么用！”
肖公公扶着皇帝坐下了，转头同那人道：“还不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的身手都是极好的，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给拿下了？”
鲜血顺着那人的额角滴落，一滴一滴，落在青砖石上，映着微微摇曳的烛火，闪烁着血色的光芒：“那边早有准备，我们的人一靠近便全都被迷晕了，趁我们未醒撬了毒牙，都被关了起来用了刑，有两个没扛住，当时就招认了。苹易把属下放了回来，带一句话给陛下。”
肖公公的惊讶压在唇齿间：“陛下……”
没有说下去。
可皇帝清楚，延庆殿不干净！
他未曾防备的人之中，有性命并不效忠于他！
皇帝切齿不已：“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