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又急又怒，却在见到她支颐而微微落下一截衣袖的手腕上有淡淡的伤痕，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难怪这小贱人敢这么嚣张，她根本就是裴梨本人啊！
而就在众人疑惑谁是百灵的时候，便见着大长公主身后的另一个年轻女使站了出来。
李夫人愈加肯定了她的身份，暗自咬牙，后悔方才没能及时发现。
也便难怪她紧抓着不放了！
若是别人说到裴家面前，她们确实可以否认，也没有人敢出来作证，但裴梨自己亲耳听到了，便是威胁遍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无用！
大众公主的身份便可直接惩罚她们在背后污蔑和挑拨。
最重要的是，因着岑继一事，皇帝正全力安抚裴家，而岑继的背后有些什么人，他们清楚，皇帝也清楚！
所以，就算裴梨真下手杀人，皇帝也绝对不会去惩罚她和裴家！
“不、不可能的……”
刘夫人那厢还犹自不服，突睁着双目艰难开口道：“殿下是什么意思，竟要纵容贱婢如此折辱诰命夫人！”
大长公主威势在前，平日里交好的，大多也都不敢站出来说话了，毕竟有礼亲王继妃挨打做例呢！
静默了须臾。
那个被二人瞧不上的白夫人似乎也瞧出了什么，反倒是起身为她们说话了，福了福身，小心又小声道：“刘夫人和李夫人见罪于郡主，确实该罚，但念在她二人是初犯且裴郡王与众位大人总也是同僚的份上，还请殿下与郡主能饶恕一回……”
裴知意侧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语调倒也温和：“你劝过她们，我听见了，你给她们说话我也不与你计较。”又扫过在场所有人，“可都听清楚了，我同你们、可都没有那份脸面上的交情。想在我这儿撒野……先看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白夫人捂了捂乱跳的心口，小心的应了一声“是”，便又坐回去了。
人群之中，有人疑惑，有人也一早就猜到了，一时间面色都十分精彩。
刘李二人又惊又怕，却逃无可逃，被揪住了发髻便是一顿抽打。
因为是打嘴，便是连喊也喊不出来，只有难堪且痛苦的呜咽不断地回荡在偌大的宴会厅中。
待孟瑶和百灵收手，两人已经满嘴的鲜血，唇瓣肿的根本看不出样子了。
百灵回首看向裴知意，见她点头，便朗声道：“睁大你们的眼乌子看清楚，你们面前的便是新禾郡主，陛下钦封的正二品将军！当着郡主娘娘的面便敢污蔑挑拨，掌嘴都是轻的！”
刘夫人梗着脖子僵硬的看向裴知意，红肿不堪的唇抖了抖：“郡、郡主……”
裴知意轻轻一笑：“不巧，就是区区丧心病狂的鄙人！”
“丧心病狂”这几个字就是从刘夫人嘴里蹦出去的，眼瞧着那祖孙两如此嚣张蛮横，她哪里敢再说什么话，只能一再把头埋的更深些，呜呜的颤抖着。
裴知意掸了掸衣袖道：“我裴知意没兴趣给人做妾，给人执妾礼。裴家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也信任裴家。为大梁百姓而战死是裴家郎的荣耀，用不着用赐婚皇嗣来显示隆恩！”
她微微一顿，起身去到二人跟前，一个一个扶了起来。
面上的笑容越发和煦温柔，就像是金秋的阳光落在了稚嫩而热情的迎春花上：“你方才问我，裴家敢不敢得罪你们？”指尖轻轻给李夫人顺了顺凌乱的发髻，语调温柔如云，“那我现在告诉你，裴家与你们刘李两家，从此、势不两立！谁敢与你们相交，那便是与我过不去！”
那边，官员们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慢慢从侧院过来。
走到门口的刘之菁和李晨光听着这么一句，心头不由一跳。
他们身处权势之中，自然明白，如今的形势便是任何人与他们一派明面上的作对，都会引来更多人暗中投靠，若是再让裴家形成势力，对他们、对司马家绝非好事！
虽裴家在京中没有太深的根基，但是大长公主手里的龙头拐杖便等于一道免死金牌，何况皇帝难保不会在看到裴家嚣张之后会生出纵容和利用的心思来！
这于他们来说可不会是什么好事啊！
李晨光忙撩袍进了厅中，见着大长公主坐在一侧，深深一揖，连连致歉道：“内子口无遮拦多有得罪，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还请殿下和郡主息怒。”
刘之菁亦是摆低了姿态道：“下官与李大人对裴家、对郡主自来是十分敬重的，都是妇人嘴碎冲撞了郡主娘娘，娘娘要打要罚都是应当的，只是咱们几家从无交恶，何来势不两立之说。”
裴知意缓缓看了他们一眼，语调温柔道：“我呢，也听说了不少你们这些人在京中如何风光得意，原想着多避着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你们偏要一头撞上来招惹我，是否觉着我阎王爷的称呼是大风刮来的？”
赵满盈想着证明一下她的“丧心病狂”，小声问道：“他们说、说你亲手捏碎了你堂兄头盖骨，是不是真的？”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哪来的荒唐话！当然不是。”
众人窃窃私语，就说么，要真捏碎了堂兄的头盖骨，裴四还能善罢甘休？
谁知大长公主来了个大转弯，长吁了一声道：“是堂弟和堂姐夫。”
众人：“……！！！”
不管是为了什么，连亲人都杀，就别指望这人是心慈手软之辈了。
跟她杠上，那可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讨打吗？
刘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眼瞧着丈夫也跟着致歉心里如坠冰窖，冷的彻骨：“郡主，臣妾、臣妾嘴笨胡说，不是有心的，还、还郡主息怒……”
裴知意竖起纤长食指在唇畔微微一嘘：“要横，就横到底，这么着就求饶了，又有什么趣儿呢？”
“不过刘夫人说的是啊，我这个人不仅心狠手辣，还是特别的丧心病狂，做人做事也没什么远见，只图个心里痛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既然要热闹，咱们就好好玩儿玩儿。”
说着话，唱着戏，日头已经坠了下去，长流仙馆里的余晖由着光影流转不断的由淡转浓，又由浓慢慢变淡，就如裴知意的语调一般，最后只剩了一抹微凉的淡青。
她哼笑一声，扬起冷漠厉喝：“还当是司马家独大的时候呢？”
“各位！”
“天光大亮了！”
话音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一惊。
厅里头，大长公主笑呵呵的看着自家嚣张的孙女，半句呵斥也没有。
厅外头，裴郡王大嗓门地在训斥世子裴昭：“阿梨若是男子，哪还有你什么事儿！”
裴昭望天：“……”说实话，本来也不愿意当这世子来的，家里就没人愿意当，否则大哥二哥都在，哪里轮得到他啊！
从前就听说大长公主年轻时的脾气颇为厉害，没想到一把年纪了依然不改脾性，现在好了，养出来的姑娘也是一脉相承，泼辣蛮狠的很。
原以为裴家因为赵含庭而被皇帝忌惮着，回来之后行事会十分谨慎小心，没想到这一家子竟将“嚣张”演绎的入木三分。
即便裴家久在嘉善关，京中人脉根基不深，可她、裴家，是把鞑靼打的近几年里动弹不得的有功之臣，且有大长公主的纵容，她确实有资格蛮横，如今对上的还是皇帝深恶痛绝的司马渊一派，皇帝少不得引以为利刃而多多包庇。
这么瞧着，以后谁要是得罪了她，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李晨光与刘之菁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一种预感，皇帝他要动手了！
其余官员面面相觑，默不作声的同时也在暗暗观望。
这一年的夏风，怕是要吹出凌冽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