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姑姑回道：“胎已经下来了。”微微一顿，语气可惜，“两个成了形的男胎，猫儿似的叫唤了两声，已经去了。”
太后微微垂眸，看着烛光里尽显无疑的地砖纹路，是阻止不了的无可奈何：“阿弥陀佛。大人造的恶业，最终还是自己的孩子来偿还了。”
瑞姑姑的声音有些沉溺：“因果循环，都是早就注定的。”
太后不满细纹的手猛地攥紧了佛珠，压抑着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语调却如封镜：“他不信，不信因果，否则又如何会弑兄杀侄戕害忠臣！”深深做了个吐纳，“宁贵妃呢？”
瑞姑姑叹息道：“焚宫自尽了。”
太后点了点头。
自尽了。
也好。
“可怜人。于她，也算是解脱了。皇帝欠了她两个孩子，最终还是全都还给她了。”默念了几声佛经，又慢慢道，“灭了火，把尸体停在她自己宫里，想必、皇帝会有他的处置。”
风风光光的进宫，肆意地活，而所有的算计，将一个原本跋扈而张扬的人磨成了没有棱角的霜雪。
最后，消散了烈火里。
瑞姑姑眼中有淡淡的怜悯，颔首道：“是。”
太后又缓缓阖上了双目：“想来温贵妃宫里已经使人往武烈县送消息去了。从库房挑些滋补的药材给温贵妃送去，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好歹看着宜亲王的份上，也要振作起来。”
瑞姑姑应下了：“奴婢这就去办。”
比起宫中女子的惨烈。
猎场营地里一片宁静。
雾水似六月蜜桃上的薄薄容貌，细细柔柔德贴服在清晨的枝叶之上。
随着一阵风，细密的水珠相互撞破，纠集在了一起，凝成了一地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斜斜长在溪流岸边枝叶的茎秆、叶片之尖滚落，滴答、滴答，清越的滴落声在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惊动了水里的小鱼儿慌张的乱窜。
狩猎的第七日。
也是最后一日。
今日将会由皇帝放出一只以灵巧机敏著称的雪狐。
只要能猎到它，今年的头筹便是谁的。
能得到一粒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作为奖赏。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这般大小的夜明珠确实也是稀罕物了，何况还是皇帝所赏，放在家中也是一种荣耀啊！
是以，今日下场的人数格外多一些。
好几个武将家的女眷也下场了。
皇帝兴致不错，带着几个大臣也下场也去转了一圈。
含庭也给叫走了。
知意不想动，坐在一旁嗑瓜子。
白莹蹲在主子身侧，空掩着唇小声道：“姑娘，我觉着有些不对劲。”
知意看了她一眼：“怎么？”
白莹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察觉到今日周围有几双眼珠子快要把人盯出洞来了，而且皇帝似乎很希望那些臣子全都下场去。”
知意没有给她解惑，只是笑了笑：“好丫头，眼神不错。”
白莹没有多问，因为知道到处都是眼睛，搞不好会被察觉的。
就一个人低着头琢磨。
顿了半晌：“咱姑爷也在林子里，会不会有危险。”
知意眯着眼，看了眼日头：“这点子危险都应付不了，他也活不到今日了。”
白莹点头。
一回头，就看到仙仙穿得像个青嫩嫩的小仙女，在周围跑来跑去，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丫头，可比谁谁谁家的千金更加快乐自在。
猎场的树木非常高大，金秋里已然枝繁叶茂，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看書喇
风徐徐地吹，摇曳着枝叶，遗下零星光点，晃悠悠地落在在积攒得厚厚的落叶上。
林子里是不会刻意做清扫的，只有维持林子最原始的样子才能让林子里的野味更为活跃。
红鬃马奔跑在密林中。
林间小道渐渐窄小，藤蔓缠绕，连马儿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林子虽大，因为下场的人多，四周却不算安静，总能听到马蹄嘚嘚的声音。
一点金属冷光。
划破枝叶，带着青涩的气息带着尖锐而沉溺的呼啸划破空气，朝着年轻的郎君射去。
就在他背后尺寸之间，与另一支箭碰撞。
坠落于地。
四皇子追着雪狐脱离了护卫的保护，不想这林子的冷箭这样狠。
看着箭落地，回头看到三丈外清隽淡定的男子，拱手谢道：“谢十一叔相救。”
含庭牵引着马缰缓缓而来：“狩猎之时是最容易失手的，循儿怎可甩脱护卫？”
即便皇帝这些年不曾狩猎，不过那些世家子自己也多有这样的活动，不说次次有，却也年年都会听说谁家的公子去狩猎摔了腿、断了脖子的。
是不是失手，其实心知肚明。
四皇子看着他时，如同至亲一般天真直率，但眼底却是带着防备的：“方才见着雪狐了，骑得快了些，在后面梧桐那里打了个照面，护卫就没能跟得上来。”
年轻的面容微微一沉，反应过来，或许方才那突然窜出来的人都是故意设计好的，就是要让他身边没人护着呢！
含庭温和一笑：“你送你去找你的护卫。”
四皇子感激道：“谢十一叔。”
含庭徐徐道：“循儿的骑射是孙太傅所授。”
四皇子恭敬道：“是，父皇说孙太傅是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奇才。”
含庭的语调很和缓，却又带着一股仿佛严厉：“骑射之术循儿未曾学得精髓，你二哥似你这般大的时候却早已为陛下夸赞，循儿还得勤练才是。”
四皇子颔首称是。
事实上，同是皇子，能学的却并不会相同。
宜亲王四岁便上书房。
而他的生母生他的时候虽为嫔，但是不得宠，当年端木氏又可以打压，他真正学着东西都是快十岁的时候了。
自然比不得宜亲王。
含庭又道：“太傅所授文章学问又当如何？”
四皇子抿了抿唇：“侄儿开蒙晚，只得日日苦读，希望总有一日能如皇兄一般能得父皇肯定。”
猎场很大。
但是依然能看到好些人来来去去。
马儿缓缓而行，周遭是马蹄声与人寻找猎物的声音。
发现了，又失了踪影。
往日里只有沙沙之声的林子无比热闹，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含庭看了他一眼：“循儿明年便可分府建衙，此之前，还是好好跟着孙太傅好好学着。”指了指他身后，“你的护卫来了，可别再给别人机会了。”
四皇子看到自己的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听他那后半句话脑海里的弦立马又绷得死紧，总觉着他话里有话。
含庭身后的雁云将刚才那处捡来的暗箭递给了他的护卫。
护卫看着他们离开，连声问道：“殿下！您没事儿吧！”
四皇子摆了摆手：“无事，看看那箭上可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