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睇了眼被她拽住的袖子，用力一震，甩开了她的手：“不用跟我道歉，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忽报复你们周家，再如何我也会看在我们家老爷子与你祖母表兄妹一场的份上饶你们一次。”嘴角的弧度勾起地十分饱满，“但是，不会有下一次。”
不会有下一次。
常国公夫人突然发觉自己做一件无比愚蠢之事，连声哀求道：“公主，这件事与婆母无关的，与周家都无关的，您不要因为这件事……”
知意冷笑打断了她的话：“不然你们以为今日用掉的，是哪里来的情分？”
常国公夫人哑然，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周云珊羡慕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任何人的眼神、言论所牵绊，她也想自由自在，可她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所以一直以来都十分喜欢她，想跟她做朋友。
可是她发现自己永远都没有办法和赵满盈、安亭那般与她说笑亲近。大约，是因为她不如她们那样大胆，在她被人冤枉抨击的时候能站出来，大声的为她说话。
她也想。
可她真的没有那样的底气，因为她的父母、祖父母都不允许她那样做，常国公府早已经不再是当年跟随圣祖开疆辟土时煊赫的常国公府，只是在权势旋涡里挣扎的默默无闻之辈，他们没有那样的实力去肆意。
即便如此，能够时常像朋友一样出现在她的身边，周云珊也觉得很开心，就仿佛她也能感受到那股不受拘束的肆意。
知意从不喜欢耗费时间与不同道的人废话，顺了顺衣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带着人离开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在这一刻周云珊知道，自己失去了与她做朋友的资格。
以后，她们之间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知意！知意……”
知意的脚步停在鲁夫人面前，笑了笑，微眯的眼眸暗藏着如星的冷光。
鲁夫人被她盯着，心底一颤：“公主，有何吩咐？”
知意慵懒的声音在山风微凉里，仿佛雪亮的刀锋：“不长记性啊！”
鲁夫人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几个字。
而每一次被警告了这句话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神色勉强维持着镇定，但是微微发抖的唇还是出卖了她此时深刻的惧意，出口的声音像是被细丝截断：“公主这话，臣妾、听不懂。”
知意没在说什么，只是澹澹地微笑着，如枝头悄无声息绽放的桂子，只一抬眸间便掀起机锋万丈，将对方的所有假作的镇定与恶毒碾成齑粉！
鲁夫人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腿一软，要不是身边那徐娘搀住了她，便要栽倒下去了。
猛然间，她开始后悔，怎么就拿这件事去恶心她了。
这要是叫她查出点什么追究起来，可怎么好！
一行人往回走，议论着这件事。
赵满盈在宫中看多了算计，总觉得还没结束，轻声道：“鲁家的下人捂了鲁六郎要拖走，可以肯定的是鲁六郎想娶，但是鲁夫人瞧不上。”低低一吟，“我觉着，这件事都有可能就是鲁家自己算计的。”
孙郎君深以为然，点头道：“因为瞧不上，所以把周云萱算计成勾引齐王的样子，裴娘娘的性子自然是容不下旁的女子进齐王府的门。”
周智赞同：“听说鲁夫人最近往恂郡王府走的很勤，应当是想攀上皇亲国戚的门户。常国公府早已经没落，鲁家如何瞧得上。所以，鲁夫人才要借刀杀人。”
安亭咂舌：“够狠的啊！”顿了顿，“但是鲁六郎既然是想娶的，又怎么会这么做？而且，瞧不上不娶不就好了，至于这样阴毒算计么！”
在宫中，没名分之前就行周公之礼的太多了，赵满盈便猜测道：“这两人应该是已经有了实质性关系，所以鲁夫人才非要让周云萱死。至于鲁六郎为什么配合，我还想不通。”
孙郎君亦步亦趋走在鸟儿似的未婚妻身边：“听说鲁夫人曾在公孙月溪之事上意图冤枉裴娘娘，被裴娘娘赏过耳光。”
那件事赵满盈和安亭都在：“是的。”
安亭道：“外祖家与鲁家也沾着姻亲之故，有些来往，鲁夫人是睚眦必报之人，所以她想报复裴梨！”
孙郎君点了点头：“应该是鲁家拿不让进门威胁，逼着周云萱答应与鲁家演这出戏，或许鲁家说的是恶心恶心裴娘娘，只是周云萱没想到鲁家是想要她的命。”
安亭皱眉：“这都行？”
周智按着未婚妻和孙郎君的说法顺了顺这件事：“虽然坏得挺离谱，但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
安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皱着鼻道：“你们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孙郎君笑了笑，温声道：“好好学。”
尽管这些年也没少被家中姐妹坑，但是安亭不喜欢这些：“为什么要学这些阴谋算计！”
孙郎君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她，认真道：“我在仕途，以后总要麻烦你为我周旋在各家女眷之间，那时候你要为妻、为母，要保护自己，要保护旁人，会很辛苦。学这些不为去算计别人，而是懂得如何看穿算计，避免自己和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捏了捏她的手，“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安亭看着他那样认真的眼眸，明明也不是什么好听的情话，却莫名红了脸，小声“哦~”了一下：“知道了。”
孙郎君的指腹轻轻拂过她月色下娇俏而纯澈的面颊：“我会尽力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不让你们受到伤害。”
安亭嗔了他一眼，啐道：“谁与你生孩子！不知羞。”
孙郎君笑意轻轻的，没有说话，却那样宠溺。
走在前面的赵满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有些羡慕，却发现似乎也没那么羡慕了。
天色越发浓墨。
营地里的声音也渐渐沉寂，山风吹拂着绵绵不绝的林子，枝叶摇晃，沙沙作响，好似千万点雨水落下，也吹得帐篷外的火光漱漱摇曳，漾出让人不安的昏色涟漪。
常国公夫人安抚了周云萱睡下，这才回到自己的帐篷。
常国公坐在床沿，面容沉沉。
见妻子回来便忍不住叹息：“常阳大长公主府人人都避着裴梨，却不阻止安亭乡君与之深交，你明白她们的用意吗？”
常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大约是想着，若是真有得罪之时，也好有个人能给他们去说情吧！”
常国公摇头，抬头望了眼帐门，帐篷很厚，其实并不容易被火光照透，门外守着的也都是国公府的护卫，但是国公爷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很低：“他们是在给自家留退路！就算皇帝追究他们的姿态，只要舍弃一个女儿就行。可若是……裴梨看在安亭的份上也会留他们满门性命！”
常国公夫人因为担忧儿女婚事而憔悴的面孔怔了一下。
她不懂朝政牵扯，但是她不笨，丈夫没有说透了的那段话，她还是明白了其中深意。
旋即满是愕然与震惊：“当真如此么？”
齐王要造反！
京中难不成都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