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啐了一声，丢下一个嫌恶的眼神，一挥她飘逸的大袖，甩头就走了。
从停下车马的位置上寺庙的门，还有几十阶的台阶。
知意负手走得轻松，青珀色的衣摆若有似无的轻触在台阶上。
含庭举着伞，寸步不离：“故意的？”
知意挑眉：“很显然啊！”
含庭眉心微皱：“你也觉着这对母女来的时机很奇怪？”
裴郡王妃的生祭，裴家要在法安寺做水陆大法事，京中知道的门户不少啊！
公孙家是新进京的，要说不知道也不是没可能。
知意站在寺院的大门口，回头俯视着下面的人：“那就得瞧瞧到底是她们自个儿要来的，还是什么人约来的了。”
知意和静训住在长枫院。
含庭住在隔壁的长松小榭。
公孙家的人特意让知客僧帮他们把院子安排得尽可能的远，美其名曰，喜欢清静。
寺院里的夜静得特别快。
酉时末。
大小和尚们都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并关上铁闸门，毕竟男女有别，寺院里小住的官眷有多，若是深夜有什么接触，怕是会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人在外，除非有人想干点儿什么刺激的事，一般也不会轻易出客院的门。
寅时。
尽管天际只是泛起淡青色，夜风露水带来的一丝凉意就已经被吹散。
寺院里却早已经烛火莹亮，一点一星，与银河繁星交相呼应，草丛里的夏虫叫得欢快，吱一声、嘶一声，分明是热闹的，却又莫名的安宁。
换上又闷又厚粗麻孝服的知意坐在妆台前，由着冬青给她盘起男子的发式，不然一场法事下来又是披着发、又是戴着扎冒，还得满殿的人，怕是热也要热死了。
仙仙已经去外头晃了一圈，回来便往知意身侧盘腿一坐。
接了小丫头手里的扇子，一边给她扇风，一边打发了其他人都出去，然后小声道：“昨晚去溜达了一圈，寺里头可热闹着。靖国公夫人、长平侯夫人、少师林薇的长媳、兵部尚书柳家夫人都带着家眷来小住避暑了。”
知意闭着目，并不意外：“只有来的人多了，戏唱起来才更有意思。”
赵静训奇怪道：“怎么的，还有人想在寺院来唱戏不成？”
仙仙轻啧道：“戏一定是要唱的，不过是有人留下了戏，自己先跑了而已。”
赵静训从前还会为知意感到担心，不过瞧了这一年时间，如今她只好奇谁有在作死了：“哪个不要命的？“
仙仙皱了皱鼻道：“鲁家的大姑奶奶前儿个也来过了，遇上了赵恩贺家的家眷，还凑在一处咒骂您呢！”
赵恩贺是赵家宗室的远支，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整日招猫骂狗、毁人摊贩的生意、当街调戏民女，什么恶劣做什么，被知意揍了几次，每次都是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
赵夫人又是个多败儿的，自是不会觉得自己儿子会有错的。
遇上“同病相怜”的，自然是话语投机，越说越气愤，便是怎么也忍不住地要咒骂几句了。
知意不甚在意，只是看着镜中一身粗麻素白、眉目明锐的自己。
若是咒骂旁人能有用，她还能活到现在？
便是敌军的诅咒，她也撑不过来了。
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脑子都好不到哪里去。
“都做了些什么？”
仙仙笑眯眯地伏在她腿上：“咱们的人递了话来，说是昨儿一早趁着晨钟刚响，寺里的香客都还没起，鲁家的女使就找上了同要给郡王妃做法事的小和尚，假装受伤，拽着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他们不在，未必他们的人不在啊！
那些人就是蠢呢！
“哦？”知意轻轻扬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笑着，“说什么了？”
仙仙食指和拇指捻了捻，数银票似的：“给了那小和尚银票一千两，和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让他用那瓶子里的东西撒在郡王妃的牌位上。”
赵静训冷嗤：“鲁家给的嫁妆看来是很丰厚了！”
银子多，那就想办法全都要出来，不就好了。
知意顺了顺她背脊上鸦色丝滑的青丝：“好，我知道了。”
仙仙眯着眼，猫儿似的乖巧：“要把人拿下么？”
知意笑了笑：“不用，这件事不闹起来，我怎么杀人呢？”
仙仙笑眯眯看着她的假温慈：“主人说得对！”旋即又想起昨日傍晚发生的一桩事，“我在后山抓了条蛇，本来是想放那坏女人床上吓吓她的，正好看了出有意思的。”
“引了公孙家的人去客院的小和尚顺手帮忙搬了个包袱，结果走的时候身上掉下了公孙月溪的玉佩。公孙家的仆妇说了几句难听话，不过公孙月溪没计较，就让人走了。”
赵静训虽是疑问，却并不相信和尚会这么大胆：“真是他偷的？”
仙仙皱了皱鼻：“那玉佩一开始就在和尚的身上，是走的时候故意掉的。因为院门开着，还有路过的人听见了。”
赵静训冷笑：“既然是故意的，那必然是会有下文的了。”
仙仙恨恨道：“可不么！拿公孙家的做文章，摆明了就是为了针对主人的！”
知意浑不在意：“找死，还能不成全他们么！”缓缓阖了双目，格外虔诚地年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赵静训瞧了她一眼，抿着笑道：“你信佛？”
知意淡淡道：“我啊什么都信，可我、又什么都不信。”
只有有所求的人，才会信佛、信道、信各种妖神鬼精。
她走的路，能求谁？
转而道：“谁约的公孙家上山来？”
仙仙生得眉目清冷如仙，肌肤胜雪，一下之下便如池上新荷怒放：“靖国公夫人在宜亲王大婚之后不久约的她们母女。听着意思，是想给公孙月溪和长平侯府的三公子制造机会呢！”
赵静训是皇家公主，看了半生的争斗算计，一眼便看穿了靖国公府的用意：“这是要为颖妃和四皇子拉拢公孙家了。”
仙仙点头道：“虽说如今也有人觉得公孙月溪是被算计的，不过留言纷纷，高门大户爱惜羽毛，真要娶妻娶媳她这样的便落了下乘。那些个旧门户，更是怕得罪咱们主人呢！”
知意抬手，整理了一下粗麻扎帽，意味深长道：“事情、哪儿那么简单。”
赵静训一时没能明白她话中的深意：“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