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绎书伸出双手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抱得死紧。

  温斐然正想挣动,却听他道:

  “就一会儿。”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温斐然突然不动了。

  他闻到熟悉的香味,如兰花般的空谷幽香,骆绎书将头埋在了他的颈侧,逐渐收紧双臂。

  温斐然回不了头,更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大少爷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很低落。

  骆绎书在他颈侧闷声道:“他妈妈不能过来,我们要待上一下午了。”

  温斐然压根儿没听到他在讲什么,颈侧那一小块皮肤着了火,他咬牙道:“骆绎书,你先放手!”

  他掰了下他的手,却发现纹丝不动。

  这里是病房,林嘉德虽然住的单人间,但病房外走来走去的都是人,他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他说了句:“你别发疯!”

  骆绎书死死地抱紧他,没头没尾道:“我根本不喜欢童佳!”

  就像他当初告诉他所有情书都撕了一样。

  温斐然:“......”

  他心想你们可是男女主角,你以后总归会喜欢上|她的,现在只不过是误入歧途罢了。

  他终于扒拉开了骆绎书的手,回头抿唇道:”你喜不喜欢童佳,跟我有屁关系?!”

  骆绎书笑了一下:”和你是没关系。”

  他有些自嘲地道:“但我想解释一下,不可以吗?”

  他就不信温斐然半句都没听到,班级里面那么大的风言风语。

  ——说他喜欢童佳,而童佳喜欢温斐然。

  他只是装作不屑理会罢了。

  见他满不在乎的神情,骆绎书突然福至心灵:

  “温斐然,你其实是想躲着我是不是?”

  猝不及防被戳中了心事,温斐然猛地一愣,随即神色僵硬起来。

  骆绎书掰正他的肩膀:“你觉得你能考上大学,从此以后就能甩了我是不是?”

  “到时候你天南海北,不用再见到我,自然也能忘了我对你的喜欢,是不是?!”

  他们彼此都太了解了,骆绎书一双眼睛死盯着温斐然,沉得有些惊心。从那眸子里溢出来的沉郁,几乎让温斐然透不过气。

  猜得真准,他想。

  温斐然想的就是去北方上学,越北越好,这样骆绎书找不着他,两人用不着再见面。

  自然也就能忘了对他的喜欢。

  没错,就是他口口声声提在嘴上的喜欢。

  什么狗屁喜欢?!

  他真不知道他们天天黏在一起,什么模样都见过,骆绎书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他改还不行吗?!

  但他还不能问,问了以后就会没完没了!

  温斐然也不是什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等他大学毕业回来,说不定都能喝上他和童佳的喜酒了!

  骆绎书于是最终知道他打的就是这个小算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气愤还是该无奈,他道:

  “温斐然,这么久了,你总该给我一个答复吧!”

  不管是死刑还是无期,总得下个判决书吧,这样吊着他,看他痛苦很好玩儿吗?

  温斐然皱眉羞恼:“你要什么答复?”

  骆绎书:“你喜不喜欢我,给我个准话!”

  “否则像你刚才那样跑过来,我会误会!”

  “误会你也对我有意思......”,他说着说着,双手揪得他越来越紧。

  “我一旦告诉你了,你就会死心么?”

  温斐然突然抬起眼,墨黑的瞳仁透着些许凉意。

  骆绎书瞬间感觉心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一下一下的,带来钝痛。

  他抿紧了嘴,神色纠结,最后复又坚定道:

  “你先告诉我,我视情况而定。”

  见他还不死心。温斐然突然间很头疼,但他面上仍旧是笑了笑。

  笑得很随意。

  他看向骆绎书的脸。

  大少爷长大了,但是脾气还是没有怎么变——喜欢认死理儿,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喜欢强人所难。

  温斐然伸出手指,摸了摸他因为过分纠结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庞。

  他果断道:“骆绎书,我不喜欢你。”

  “这样行了吗?”

  ......

  “我那么急地跑过来,我和你黏在一起,都只不过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要不是你妈妈过来找我,我压根儿都不想去你家。”

  “这样可以了吗?骆绎书。”

  “你送的那些汤,你为我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有任何触动。你在窗户外面偷看我,我会装作没看见。”

  “你喜欢谁,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语气很轻,“你自己不也知道吗?”

  “......”

  骆绎书缓缓放开了他的肩。

  他以前嫌温斐然话太少,但现在他发现,温斐然不是话少,而是话太多了!

  一句一句地都能准确地刺破他的心房。

  他感觉那里面有鲜红的血流出来,缓缓流动,痛得他快要死去了!

  温斐然的指尖很凉。但再凉,也不会有他的心那么凉。骆绎书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他转过身,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手脚冰冷。

  如果说前几天他的心情只是海啸地震,那他现在的心情就如同海底火山喷发!

  底下喷发得再热烈,岩浆流动,海平面上都是平静无波。

  就像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才能显得适从。

  ......

  林嘉德偷偷地睁开眼,但病房里其他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骆绎书默默地坐到了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感觉魂儿都被抽走了似的;而温斐然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僵硬得像根木头桩子。

  ——这是什么样惨烈的告白现场啊!

  林嘉德胆寒,简直犹如十级海啸过境,留下一地的狼藉。

  一瞬间他庆幸自己没有头铁去表白。如果表白的结果会是这么的惨烈,他宁可自己一辈子沉默!

  病房里顿时陷入死寂。

  林嘉德觉得尴尬,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直到夕阳西下,霞光笼罩在他半张脸上,骆绎书才淡淡地开口。

  打破了沉静滞涩的氛围,空气似乎又能重新流动了。他皱眉,声音有些沙砾滚过的干涩,逐渐清亮:

  他平静道:“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上别的人的。”

  年少时爱恋上一个人,一次就是一辈子。

  温斐然转过身:“......”

  他突然想说些什么——你的年纪还小,一辈子怎么可能只爱上一个人,别搞笑了!

  但他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

  霞光温婉地笼罩在骆绎书身上,他一只手捏着眉心。

  沙发上的身躯显得年少青涩,这一幕温斐然却记得了一辈子。

  ......

  到了傍晚,林嘉德他妈终于谈完生意回来了,还顺道带着镜修白。

  他妈妈感谢骆绎书,非要给他感谢费,至少住院费要还给他的吧!但是骆绎书统统没听进去,他推开他妈过于热情的手,急着出门去了。

  林嘉德他妈转回头来问,“这孩儿怎么了?”

  林嘉德眼皮子也没抬,“喔,他失恋了。”

  他妈气得扔了团纸巾过去,“打架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林嘉德:“......”

  听了这话,温斐然也脸色难看地后脚跟出去了。

  ......

  冲回家后,骆绎书翻箱倒柜,将那些跟温斐然有关的记忆全都一股脑儿翻出来了。

  他藏得很好,也锁得很好,这么多年来的东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锁得这么好!

  红色的翻译证小本本,刻着温斐然名字的龙飞凤舞的木签子,和温斐然一人一支的派克牌钢笔,还有照片!

  ——对了,那些照片!

  骆绎书像疯了一样把他们从相册里找出来。

  有温斐然站在树底下的,有温斐然站在他房间里的,抚摸着留声机的侧面,还有他和温斐然还有他妈妈三个人一起站在阳台上的。

  骆绎书揪紧那些照片,过于用力,照片上出现一道道折痕。

  温斐然,你不是要断了吗?

  那索性就断个干净!

  他在楼上这么大的动静,骆妈妈还以为他发疯了!

  但是过去敲门的时候,骆绎书又锁上了门。

  他看过那些照片,然后找来一只大的纸箱子,将所有东西一股脑统统倒进了里面。

  骆妈妈站在门口,看到骆绎书打开门,从房里风风火火地出来。

  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大纸箱:

  “怎么,你整理房间啊?”

  “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骆绎书甚至压根儿没看到他妈。

  他凭借着一腔怒气直冲到楼下,掀开垃圾桶盖,然后将纸箱子一股脑扔了进去,一气呵成。

  扔完后,他火速冲回了家里。

  他整个人激动得发抖,胸膛剧烈地起伏。

  夜半,好死不死地开始下起雨来了。

  黑雨拍打在窗户上,骆绎书没睡着,翻来覆去,心里惦记着那些旧照片,还有那些东西。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

  但也足够把东西浸湿了,尤其是那些照片。

  垃圾桶又没合紧盖儿!

  纠结了老半天,他咬牙穿上衣服跑到楼下,走到垃圾桶旁边——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照片既不是干的,也不是湿的。

  因为那些东西直接没了,竟然被人拖走了!

  骆绎书呆立雨中,感觉到连今天的雨都在针对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淋了很久很久的雨,心里一抖,他才如梦方醒,脚下动了——

  不行啊,他想。

  那些东西不能丢。

  他得要把那些东西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