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骆绎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

  林嘉德这人,自从上次被温斐然蹲点然后逮个正着后,紧接着就学聪明了。

  他干脆换了个地儿接人。至于温斐然说的叫他别和骆绎书接触,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他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

  在自由主义思潮下浸、淫、多年,他是很以自我主义为中心的。

  所以他照样和骆绎书混一块儿。

  那天傍晚放学,骆绎书进卫生间洗手,就看到林嘉德靠在窗台上抽烟。

  他看着窗户外面,香烟的一点线烟袅袅上升,烟雾迷蒙,显得他整个人有些颓废和忧悒。

  林嘉德身高腿长,整个人往那一靠,看起来很有感觉。

  骆绎书皱眉:“你干嘛呢?”

  他以前有肺炎,所以对香烟味道很厌恶。

  但林嘉德不知道,他头也没回,淡淡道:“抽烟啊,没看到?”

  他抽烟还抽得理直气壮,骆绎书本想直接走人。但林嘉德这时转身,朝他飞过来一支烟:

  “来一根?”

  骆绎书下意识接住了。

  不看不知道,林嘉德吓了一跳,他逆光看着骆绎书,夸张道:“哇,你见鬼了啊?”

  他没胡说,骆绎书现在这样子就跟熬了十天半个月没睡觉似的。

  乌黑的眼睛底下挂两个黑眼圈,头发也乱糟糟的,干枯得跟稻草鸡窝一样。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下巴下面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来没来得及刮。

  和上个礼拜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这么短时间内就变成这德行,除了为情所困林嘉德也想不出来其他啥了。

  林嘉德吐出一口烟,坏笑道:“怎么,告白失败了?”

  那天他看到骆绎书屁颠屁颠跟上去,就知道没啥好下场。想到这里,林嘉德吐出一口烟坏心地笑出来了。

  骆绎书突然心梗。

  本来这几天都故意不去想了,林嘉德还偏偏老虎头上搔痒。他干脆不急了,哼笑了一声,背靠洗手台上,讽刺道:

  “那你呢?”

  “这不烦着呢吗!”,林嘉德不耐烦地拍拍窗户,继续看对面高一的教学楼。

  他们平时衣食无忧的,青春期除了烦扰那档子事儿还有什么?

  他虽然把骆绎书拉下水,但他自己却不像骆绎书那么头铁,敢直接莽上去告白。

  但不说出来的下场就是自己活生生憋死!

  这感觉就像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像个王八似的,林嘉德天天憋屈得不行。

  所以干脆躲在这里抽烟。

  眼不见心不烦!

  骆绎书看着那支烟,进口的。这地儿还买不到。

  他从来没抽过烟,但有男生会偷偷躲在厕所里抽烟他还是知道的。

  简而言之,这玩意除了装逼以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本来想扔了,但不知想起了什么,走过去,林嘉德直接帮他点了个火。

  要是让温斐然知道,那他肯定会当场制止他的。

  骆绎书的心突然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然后他放到嘴边尝试着抽了一口。

  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和口腔而来,骆绎书猝不及防地咳嗽了几声。

  林嘉德看他那样儿就想笑。

  骆绎书抽完一口,随手厌恶地就把烟扔垃圾桶了。

  “我操!”,林嘉德瞪大眼睛,有些心疼:“你他妈也太浪费了,知道这烟多少钱一支么!”

  “反正抽下去也是害人”,骆绎书毫不怜惜。

  “抽烟有个屁用!”,他加了句,就算抽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得对啊,林嘉德想了想,于是也把那烟熄了扔进垃圾桶。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

  就快临近高考了,林嘉德倒不需要参加高考,只要回去随便申请一大学就行了。但随着离开日子的迫近,他心里也无可避免地越发焦躁起来。

  骆绎书倒是想着自己是报哪所大学好呢?

  他看过很多学校的志愿填报指南书,心里想的却是温斐然会报哪一所?

  还是干脆就高中毕业,不读大学了?

  他不是喜欢种地么?

  两个人完全不交流,骆绎书根本猜不到他会怎么做,就跟空手画葫芦一样,他烦躁地一把将指南书给扔了!

  再说以他现在这全校一百名的烂成绩,苟不苟得到好学校还另说!

  另外一边骆妈妈都快急死了,眼看着自己儿子的成绩不上不下的,这小脑瓜子就跟调了个包一样!

  骆妈妈以前担心他的病情,担心他没有朋友,但就是从来没有担心过他的成绩!这还是二十年来头一遭,偏偏在高考之前给她来这么一出。

  她愁得头发也不烫了,麻将也不打了,天天跑老师那儿问情况。

  但老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骆绎书这同学没啥变化,作业也是照做,就是正确率堪忧。

  同时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沉默了,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但老师认为那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

  骆妈妈没办法,只好把温斐然又叫到了家里。

  事出有因吧,他儿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掉成绩。

  温斐然天天跟他呆一起,估计知道点儿什么。

  谈恋爱了?和人吵架了?还是被人欺负了?总有个说法吧。

  温斐然坐她家偏厅里的小圆桌旁,他是趁晚上来的,这个点骆绎书肯定已经睡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地告诉骆妈妈:

  “骆绎书没啥事儿!”

  其实和骆妈妈想的不一样,他俩已经快几个月没说话了。

  但除了这么说,温斐然也想不出其他措辞。

  光她儿子掉成绩都那么激动了,要是让她知道他儿子特殊的性取向,喜欢的还是他的好朋友,那骆妈妈不得直接崩溃啊?!

  所以温斐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可以忍,反正从前自己是一个人,以后他一个人也可以。

  没什么忍不了的!

  他不知道骆绎书忍不忍得了,但是忍不了也得忍。温斐然并不觉得这是残忍。

  总比害得骆绎书以后家破人亡来得好。

  他也不敢跟骆妈妈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喝茶。见从他这里问不到什么,骆妈妈只好转而问他:

  “斐然,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温斐然垂着眼眸想了想,他看了一眼楼梯口,那里空无一人。于是他小声地道:

  “想去大城市吧。”

  骆妈妈闻言笑了,揶揄他:“怎么我们这儿还不算是大城市啊?”

  温斐然就腼腆地笑道,他想去北方,去真正的大城市。

  骆妈妈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去哪儿,就委婉地告诉他——上大学是好事,如果有困难就直接跟她说。

  她会帮忙资助的,就差明着说了。

  温斐然想了想,也没拒绝,真诚地跟她道谢。

  夜已经深了,骆妈妈想留他过夜,但温斐然说什么也不肯,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骆绎书家里泄出一丝暖黄色的灯光。

  很温馨,但到底不属于他。

  ......

  骆绎书此时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楼梯台阶上,背靠着墙壁。

  他刚没有下去,但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温斐然要考大学,考的还是北方大城市的大学。北方有什么大城市,不就是京城吗?!

  他拐着弯儿地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不是温斐然亲口告诉他的,但他还是知道了。

  骆妈妈上楼的时候没开灯,冷不防撞见她儿子坐在楼梯的半道上。这大冬天的!她给唬了一大跳!觉得她这儿子真是越发离奇了:

  “你坐这儿干嘛呢?”

  “怎么还不睡觉!”

  这都快晚上九点了。骆绎书突然回过神,什么也没说,转身“咚咚咚”上了楼。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骆妈妈:“......”

  那天之后,骆绎书仿佛又重拾了对学习的兴趣。

  课还是照样上,题还是照样做,但是正确率却突飞猛进!

  因为这靠谱的正确率,童佳终于又敢转回头来问他问题了。学期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上,骆绎书甚至发挥了正常水平,考了全校前三十名!

  骆妈妈松了口气,虽然没回到巅峰水准,但好歹在稳步前进不是?

  ......

  期末考试完后,教室里没剩下什么人了。

  骆绎书走到半道儿上,突然想起自己不带脑子忘了拿笔盒。匆匆赶回教室的时候,他竟然发现童佳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她站在他俩的桌子面前,骆绎书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弯腰往温斐然的桌子里塞什么东西。

  他突然轻咳了一声。

  童佳受了惊吓似地转过来,一张小脸涨红。

  她本以为骆绎书这人“心地善良”,撞破之后不会多问的。

  可没想到骆绎书瞥了一眼,有了以往的经验立马就知道这什么玩意儿了。他垂下眼,淡定地拿走自己的笔盒,多嘴问了句:

  “塞情书啊?”

  “啊?”,童佳睁大眼睛。红透了的小脸有些可爱。

  她没想到骆绎书这么快就撞破了,被当场抓包之后简直尴尬得要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骆绎书这会儿倒不急了。

  看着她涨红的侧脸,好像很有兴趣地问了句,“你喜欢温斐然啊?”

  童佳揪着书包带子,低头,呆立原地。

  她感觉今天的骆绎书好像和以往有点儿不太一样。

  不过他们平常就是问问题的交情,也没怎么深入交流过。

  骆绎书单肩背着书包,靠在桌子上,身材修长。他这副模样是很多女生心中的暗恋对象,童佳看着看着,突然鼓起了勇气,抬眼道:

  “啊。”

  “我挺喜欢温斐然同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