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斐然的脸。手指拨开他汗湿的额发。

  湿发微微卷曲,骆绎书摸到了一手的汗水,连指尖都在发烫。路灯光一盏一盏地照耀在温斐然沉静的睡颜上,有种惊人的美感。

  骆绎书低下头,替他吻去额头的血迹。

  舌尖一点一点地舔干净干涸的血,口腔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儿。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见到这一幕,瞬间不吱声儿了。他沉着脸一脚踩下油门,猛地加快了车速。

  出租车在夜晚的城市道路上疾驰。

  “快到了,就快到了啊!”

  骆绎书低声道,似乎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还是怎么的,温斐然睡着了还安心地蹭了蹭。

  骆绎书顿时被他蹭得心口涨满。

  出租车飞驰至医院,下车后,司机师傅仿佛送走了两尊瘟神似的,又呼啸着离去——当护士姐姐从他怀里将温斐然抬走时,骆绎书简直感受到了一种被剥离的痛苦。

  好像有把手术钳在他心口搅啊搅的,搅得天翻地覆。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还是同一个医院,同一个急诊室,骆绎书问戴口罩的医生:“他怎么样啊?!”

  医生突然瞪大眼,“怎么又是你们两个啊!”

  说完,他急匆匆地推进了手术室。

  ......

  这回没有过多久,医生就从手术室出来了。他摘下口罩,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骆绎书语重心长道:

  “你们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学习,别整天出去打架了!”

  骆绎书心道,您看我像是会打架的人么!暗地里骂了温斐然几句,骆绎书咬牙假笑道:

  “好的!”

  “我明白了!再打架就特么抽死他也抽死我自己!”

  医生面无表情:“......”

  倒也不必。

  温斐然醒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住院了。因为还有一天就要中考了。

  病人死活不肯住院,医院也不能强求不是,骆绎书气得一把将他摁回了病床上:

  “明天早上再说吧!这么晚了,你能回哪儿去?”

  时间很晚了,病房的大灯关了,只留下几盏床头灯。这时隔壁床传来一把很熟悉的嗓音:

  “两兄弟感情真好啊!真好!”

  骆绎书回头,就发现还是上次的病房,还是上次的小老太,这回估计又是高血压来住院了。

  怕她耳背,骆绎书大声地反驳:“奶奶,我们不是两兄弟!”

  “您误会了!”

  “不是两兄弟?”,小老太瞪大眼睛,“那是什么喔?”

  “......”

  是什么,骆绎书突然哽住了。

  不过小老太紧接着帮他回答了,“哦,我知道了,是小两口儿!”

  “呵呵!“

  说完,她牙齿漏风嘿嘿地笑。

  “小两口儿好啊,小两口儿真好!”

  温斐然:“......”

  奶奶您没事儿吧!脑子可还清楚否?

  她五六十岁的媳妇儿帮她在一边倒水,“妈,该喝药了!!”

  伺候完吃药,老太婆睡下了,她媳妇儿这才转身对两小伙子不好意思地道:“我婆婆啊,她这里有点儿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小声道:“有点老年痴呆,别往心里去,啊。”

  原来如此......骆绎书心道,怪不得呢!他回头对温斐然小声叫了一声:

  “老婆!”

  妈的,嘴欠!

  温斐然笑得伤口都差点裂了,“你才老婆呢!”

  他朝骆绎书扔回一枕头,“人老奶奶明明是看你长得像女孩儿!”

  这话他倒没瞎说,骆绎书这人小时候长得的确像女孩儿,现在长大了还好点,轮廓开始明显起来。头发乌黑得像墨一样,唇红齿白,而且现在开始长个儿了。

  温斐然仿佛看到一个新时代的帅哥新鲜出炉。

  骆绎书忍不住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他身上,掐他脸,然后一口咬住他的喉结。

  “......”

  温斐然突然不敢动了。

  骆绎书似乎对他的喉结有一种执念。

  温斐然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喉结上下动了动,骆绎书就突然感觉一阵悸动传遍他的全身。

  他突然骂了一句“操!”,然后从温斐然身上爬起来。

  温斐然察觉到了之后没说话。

  青春期,任何一点触碰都会变得很敏感。

  时间已经很晚了,病房里静悄悄的,不太适合讲话。骆绎书锁开旁边的陪床,整个人蜷缩在上面睡了。

  半夜,温斐然醒过来,尿急,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的时候,见骆绎书还是缩着。

  姿势一动不动的。

  窗外的月光很明亮,照亮了他整个身子。尽管快入夏了,后半夜仍旧很凉。

  不知怎的,骆绎书突然惊醒了过来。醒来见他坐在床边,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很痛吗?”

  他还没彻底清醒,但焦急的情绪占了上风,眼神看起来有些空茫。温斐然摇摇头,然后出去在值班护士那里要了一条毯子。回来之后,温斐然想给他盖上。

  骆绎书突然嫌弃,“多脏啊,都不知道有没有消过毒。”

  温斐然:“......”

  得嘞!好心当作驴肝肺。见骆绎书一直瞅着他的病床被窝,温斐然干脆掀开被子,“你想睡啊?”

  骆绎书听后老实不客气地一咕噜地爬进了他的被窝里,跟只大松鼠似的。他的身子有些凉,爬进去后感觉暖和多了。温斐然笑了笑,两个人窝一块儿。他小声道:

  “怎么这会儿不嫌脏了啊?”

  骆绎书扒拉好被子,给他让一边儿,“被套肯定消过毒,毯子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之前盖的是哪个抠脚大汉呢!”

  想到这画面,温斐然一时也有点觉得反胃。

  他一向是沾上枕头就能秒睡。倒是骆绎书,本来觉得能很快睡着,结果闭着眼睛老半天了都还在数羊。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温斐然落在枕头上的黑发。

  又黑又软。

  骆绎书小心地侧过身子,温斐然像个暖炉,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他伸出手,手指偷偷捻着温斐然的黑发,闭上眼睛。本来想着这样能睡着,结果越捻越起劲了。

  他头发的触感很丝滑,捻了一会儿,骆绎书就忍不住凑过去在温斐然的颈侧嗅了嗅。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盐的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是有味道的,有的人很香,有的人很臭。有的人让他喜欢,有的人让他厌恶。

  而温斐然身上的海盐味,很冷,但是散发着热度。

  热度是从皮肤上散发出来的。

  骆绎书忍不住低下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见温斐然没反应,他又舔了舔。

  那种味道顿时更浓郁了。

  像大海,晒干了。有点咸,有点鲜,还很甜,让他舔了又想舔。

  不香,但是上瘾。

  脖子上都是他的口水,大半夜的,骆绎书咬了一会儿,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总感觉睡了一觉但又好像没睡。

  温斐然将他从床上拖起来,骆绎书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进到厕所,见温斐然侧着脖子,照了照镜子,“这破医院,怎么晚上还有蚊子,这么大个包!”

  骆绎书:“....!”

  他瞬间清醒过来,凑过去看了看他颈侧的那个包。很红,还很肿,他伸出手指按了按,温斐然“嘶——!”了一声。

  有点痒,还有点痛。

  骆绎书干笑道:“这蚊子也太凶了,呵呵。”

  他笑得那么假,温斐然疑惑地看他一眼。

  骆绎书顺手递给他衬衫,“遮住了就好了。”

  医生办公室。

  温斐然死活想要出院,见他过了一晚上还活蹦乱跳的,医生糟心地签了字,嘱咐道:“以后别搞事儿了!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见又是他们两个可爱的小崽子,旁边的护士姐姐揶揄道:“这才多久啊,上回伤的右手和左腿,这回是左手,那下次是不是该右腿了啊?”

  “您放心吧,没下次了。”

  温斐然瘸着一条腿,去结账。

  护士姐姐见状:“哟,伤的是手,这腿怎么还瘸上了呢?”

  温斐然:“......”,他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扒了扒头发。护士姐姐拿着记名本笑得前仰后合的。见他那样儿,骆绎书上前扯着他往外走,“行了行了,走了,别丢人了!”

  骆绎书边往外扯,边有些气恼——这货行啊!

  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小小年纪,挺会泡妞。”

  温斐然反驳:“呵,没你会泡。”

  骆绎书:“......”

  回到家后,骆妈妈见了,抽空赶紧让温斐然去躺椅上坐着,然后进厨房继续炖着排骨汤。

  过了会,她将炖好的排骨炖玉米汤端出来,用一个小白瓷盅盛了,放在桌子上。温斐然左手打着石膏臂,骆妈妈皱眉:

  “宝贝儿,怎么又摔啦?”

  “让阿姨看看,难不成是扁平足?”

  她突然蹲下来,脱掉了温斐然的鞋子。温斐然猝不及防,被挠得有些痒痒,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完,他的脸有点红。

  骆妈妈疑惑,“也不是扁平足啊,那怎么老摔呢,走路要小心啊!”

  “明天就得中考了,你们......”

  “行了,妈”,骆绎书看不下去了,打断她,“您也不嫌臭啊!”

  温斐然:“......”

  妈的,他赶紧穿好了鞋子。

  骆妈妈狠狠剜了他儿子一眼:“不臭呀!再说哪有你小时候的臭,天天的也不愿意洗脚......”

  “上去了上去了!”,骆绎书脸皮挂不住赶紧拉着温斐然跑上了二楼。

  “诶!记得喝汤啊两小兔崽子!”

  过了会儿,骆绎书又“蹬蹬蹬”地跑下来,拿着碗汤端上去了。骆妈妈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