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秦翀的压力还是挺大的，毕竟他在《河岸》上下的赌注太大了。不止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连同胡越、林芳芳、顾亚柔，乃至于林一鸣，所有人都牵系在其中。一旦这场赌局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秦翀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就没有必赢的赌局，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输不起。
刘铭宇那边的情况很不好，李媛打定了主意要赶尽杀绝，刘家二老先后住院，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刘铭宇肩上。秦翀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搞点日常的嘘寒问暖，然后又匆匆的挂掉电话，免得耽误刘铭宇的工作。
罗威也挺忙的，每天忙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上午才听说要去走秀场，半夜秀场图和香榭丽舍的街拍就发回来了——年青人就是精力充沛，天天连轴转也不嫌累。
幸亏还有Hera的存在，多少能调剂一下秦翀的心情。每天肩并肩走过那些熟悉的地图，总会短暂的忘记生活里的烦心事，起码不至于感觉到孤单。
隆冬腊月，王颂元忽然把秦翀叫了过去，告诉他《河岸》要提前点映了。
秦翀心里完全没谱：“王导，年底热档刚过，市场盘冷得要命，咱们这时候赶着上合适吗？”
“你知道咱们每年拍摄多少部电影吗？去年仅官方统计的数据就接近一千一百部，除去动画、科教、纪录片、特种电影以外，统称为故事片的接近九百部，其中有大量的文艺片。石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而这些文艺片大部分不过是自我标榜的艺术，连水花都不会有。”王颂元说得很坦诚，“文艺片的受众并不多，通常不是我们选档期，而是档期选我们。既然有了机会，咱们就要珍惜。”
“我懂了。”秦翀苦笑一声，王颂元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种受众面很窄的片子无非就是创作者自嗨，能上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秦翀，你自己预计一下，票房能达到多少？”
“我没经验，这不好猜啊。我希望保本微赚就好，如果再乐观点，预计三四千万吧。”
“你不希望票房能过亿吗？”
“文艺片票房过亿的一年就那么一两部，剩下的全部五千万以下。理想归理想，咱们不还是要结合实际嘛。”
“哈哈哈，结合实际是没错，我还是希望你能走得更远。《河岸》以喜剧方式来展现还是挺有创意的。我跟几个制片人和导演一起看过样片，都觉得你挺有潜力的，下一步想让你试着执导商业类型的电影。”
秦翀受宠若惊：“王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我压力挺大的，真怕辜负了您了栽培。”
“没事的，点映会的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
秦翀出来之后，站在冷风里吹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他心里明白，国产文艺片表现的低票房也说明文艺片仍处于国内电影市场的中下游水平，而对于“量多”的国产文艺片来说，两极分化加强趋势的市场环境并不乐观。王颂元这一下子实在把他架得太高，让他飘飘然的，一时间有点找不着北。
秦翀最近都没和刘铭宇见面，多少是有点想他了。打了几个电话都占线，猜也能猜到刘铭宇还在公司里忙活，稍微犹豫了一阵，还是奔万客总部去了。
即使刘铭宇已经不再是绝对权威，秦翀依然还有自由进出的“特权”。二楼的大会议室开着，一堆人在里头坐着，低声的说着些什么。李媛开门出来了，恰好和秦翀撞了个正着。
秦翀立刻局促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打招呼。李媛倒好，抬眼看了他一眼，权当他是陌生人，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过去了。
秦翀探着头朝里面望，刘铭宇竟然不在。
“是你在后面捣鬼是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翀才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就听见刘铭宇在里面发脾气。
“这不是玩游戏，玩脱了就不会再有重新再来的机会……我们的游戏已经都结束了！结束了！”
刘铭宇在秦翀面前是时不时就要发疯，但是从没见过他被其他人闹得这么气急败坏。
秦翀一进门，刘铭宇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刘铭宇才算是终于把怒气压下去了：“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来了？”
“我想打招呼，但是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秦翀想了想，“你刚刚是在跟谁打电话？怎么气成这样？”
“是生意上的事。”
“跟你生意有关的人这会儿不是都坐在二楼吗？又是捣鬼又是游戏的，听着也不像正经说事……”
“你在怀疑什么？”刘铭宇忽然炸毛，“你专门跑来就是为了和我吵架吗！”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秦翀被他吼懵了，“你跟李媛楼上楼下的还得通过电话吵架，多新鲜呢！”
“李媛？”刘铭宇跟着懵了一秒，随即大笑，“谁跟你说是李媛了？”
秦翀更担忧了：“除了李媛，你还作了什么死？”
刘铭宇伸手抱住他：“我这辈子最作死的事情就是喜欢你。”
“喜欢你个土豆皮！”秦翀生怕被人看见，赶紧把他推开，“起开起开。”
刘铭宇一脸哀怨：“怎么还生气呢，我真没见过比你更记仇的人了。一发火就冷战，一冷战就是好几天，不管我怎么哄都没用。”
“你不招我我能生气吗？你少惹我生气了又来道歉，啥毛病都没有。”
刘铭宇又笑起来，把脸凑到他肩膀上，牢牢抱住他：“秦翀，其实我挺喜欢看你生气的。你越生气就证明你越在乎我。”
“刘铭宇你真的有病。我告诉你的你不信，非要变着法子作死来证明。”
“因为你有没有我都一样，可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什么时候试试呗，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活，哈哈哈……算了，别试了。”秦翀哈哈了几声就哈不下去了，对别人来说是个玩笑，刘铭宇可是真能把自己作死的人。
刘铭宇抱着他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开口：“我想把万客的股份彻底抛出去。”
“你真疯了！”秦翀一愣，“万客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你要是就这么退出了，不等于把他们的心血拱手让人了！”
“不破不立，既然处处掣肘，不如断个干净，从头开始。”
怪不得二楼那群人都如临大敌，李媛的表情也不好看，原来是这样。刘铭宇就是这种极端的人，让他不开心，他就让所有人都不开心；你要掐他脖子，他就跟你同归于尽。
秦翀刚张了张嘴，刘铭宇就补了一句：“别劝我了，我已经全都想好了。”
“我没打算劝你。”秦翀叹了口气，“后路找好了吗？”
“没有。我先把股权抛完，套现之后再重新考虑该做点什么吧。”
“你可真是……行吧。”秦翀忍住了，决定还是不在他倒霉的时候泼凉水，“走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后路。”
腻歪了半天，临走秦翀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过几天就是《河岸》的点映会，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这么快？”刘铭宇立刻点头，“到时候你提醒我，我怕我忙忘了。”
“万客的事你也别操之过急，缓一缓，说不定还有别的转机。”
“知道了，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刘铭宇好像不太想提这些，只是简单的带过，“你专心搞你的艺术就行了，点映会的时候我会来给你捧场的。”
“行吧。”秦翀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别看刘铭宇这会儿跟没事人一样，万客没了，在他爸妈那边肯定是一场暴风骤雨。从呼风唤雨的霸道总裁到如今黯然退场，他自己的压力和心理落差肯定也不少。
秦翀专程跑过来跟他分享喜悦，可是点映会那点事跟刘铭宇那些事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尽管心里也不太舒服，最后还是憋回去了。
“Surprise！”
秦翀一进门就听到大号礼花崩开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个激灵。灯光亮起来的瞬间他看到彩色的碎花飘向了屋子的每个角落，顿时气炸了：“罗正气！你在搞什么！”
“帮你庆祝啊！”罗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一面把白给塞到他怀里，一面把王冠扣到他头上，“快点过来！我买了蛋糕和香槟！”
“庆祝？庆祝什么？”
“《河岸》不是要点映了吗？你的心血结晶马上就要呈现在大荧幕上了，你居然一点也不兴奋！”
“我兴不兴奋那是我的事，你跟着闹什么？”秦翀的注意力完全被满地的碎花吸引了，“你看这一地花花绿绿的，还有好多飘到柜子下面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是洁癖发作了吗？等会儿我来打扫！我来打扫还不行吗？”罗威忙不迭地把蛋糕推出来，“我现在就是替你高兴，以后我哥就是有名的大导演了！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呢，票房大卖了我脸上也有光啊！”
“你可憋吹了！”秦翀郁闷得东北腔都憋出来了，“你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我的压力就更大了。”
“压力大就对了，反正不关我事。”罗威笑得一脸欠揍，“赶紧许愿，吹蜡烛！”
秦翀给气笑了：“许什么愿，又不是过生日！”
“管它呢，快点吧，蜡烛都快烧没了！你先许完愿吹完蜡烛再纠结行不行！快点！哎哟，来不及了，就许愿《河岸》爆火，票房大卖吧！”
秦翀又好气又好笑：“喂，你怎么连许愿都代劳了！这种愿望能灵验吗！”
“怎么不能灵验了？你忘了我借给你的生日愿望还剩下一个吗？这时候用上，肯定灵！”罗威鼓起腮帮，呼的一声，蜡烛全灭了，紧接着就自己拍起手来，“翀哥，拍手啊！拍手拍手！”
秦翀无奈地跟着拍起了手，罗威真是气氛组的，明明只有两个人一只猫，他真能闹腾得像是整个公司在开派对。
“翀哥，我饿太久了，就先吃了。你自己动手啊，别客气！”
“这是我家，谁跟谁客气啊！”秦翀彻底无奈，低头看见白给凑上去了，压着嗓子又吼，“罗正气，你怎么逮着什么喂什么，别给猫吃蛋糕！”
罗威立刻把手缩回去了：“翀哥你别垮着脸，我那是逗你玩呢。放心吧，我这个人有锦鲤体质，之前那么多事情不都过去了，这次《河岸》也一定会突出重围票房大卖的！”
“你这锦鲤明明就是人造的。”秦翀吐槽了两句，忍不住又开始数落，“你别老拿蛋糕当正餐，一点都不健康，还是点个外卖吧。”
“外卖就很健康吗？”
“你这个杠精……那你想吃什么？”
“那我要吃蛋炒饭。”
“我看你像蛋炒饭！”秦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卷袖子，“你大爷的，锅里也全是礼花碎片！”
“别着急，我等你！”罗威直接在沙发上躺平了。
热油和鸡蛋在锅里爆发出浓烈油香的瞬间，秦翀忍不住回过头去。
罗威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呼呼大睡一边流口水，白给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肚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爪子。蛋糕一塌糊涂地横在桌上，忘记开的香槟塞在沙发旁边，满地都是礼花的碎片，里里外外一片狼藉。
空气里暖暖的，混合着蜡烛的甜香和蛋糕的奶香，无端地令他觉得心里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