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出现了杏黄色金丝镶边的裙摆。
那本该远去的人，并没有远去。
而是停在了他的面前。
还那么近。
孙明死灰一般的双眸渐渐的有了焦点。
刚刚一个劲的拖拽他的太监，在一旁跪着，“贵，贵妃娘娘。”
孙明微怔。
贵妃？
苏依锦停下脚步，看着那小太监清瘦的身影。
想起了迎春刚刚的那一句……
这小太监已有两天没吃饭吧。
苏依锦垂眸看着他，缓缓开口，“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主子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苏依锦看他一动不动，以为他饿得没了气力。
她又开口，“你且在这等等。”
话落，她放开了萧怀衍的手，折身回去。
萧怀衍清清凉凉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个小太监身上，他眯了眯眼。
他在思索，这里这么多太监，为何偏偏是他，能吸引了贵妃的注意。
可单单是只看了一眼，萧怀衍这心底的警惕就全落下来。
这小太监这张脸鼻青眼肿的，瞧着可真吓人。
兴许是贵妃见他可怜，所以就随手做一件好事罢！
要是一只狗躺在这快饿死了，他的贵妃也会去救的。
阿锦就是这么良善。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苏依锦去而复返。
她从长廊的尽头，小跑过来。
萧怀衍听着脚步声，转头看去。
灯笼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裙摆扬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等她跑近了。
萧怀衍伸出手，轻轻一带，就把她拥入怀中。
苏依锦轻轻挣开，“陛下在等臣妾一会哦。”
苏依锦微微的蹲下身，将手里的那块奶黄酥递到了这清瘦的小太监面前。
孙明看着那块甜点，缓缓的上移，终于看到了面前的人，
苏依锦就这么蹲在他的面前，红色的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曳，光影在她脸上晃动，时明时暗。
她一身嫩黄色的华服，干净的好似不染一丝尘埃。
苏依锦看他不接，以为他怕挨罚。
索性就直接塞到他手里去了。
“拿着，今个是中秋，好好过个中秋吧。”
孙明楞在原地，直到苏依锦和萧怀衍离开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去，那抹杏黄色的身影伴在玄黄色的身影旁，缓缓走远。
身边，传来那个老太监的声音。
“你小子命可真大！”
他从地上站起来，目光落在了孙明手上的那块奶黄酥上。
也不知道这些贵人才能吃的点心是什么滋味。
“哼，你也配吃这东西？拿来孝敬爷爷我吧你。”
话落，他伸手就要去抢。
孙明手一攥紧，直接将那块酥饼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他嚼都不嚼，生生的咽下去了。
碎屑落在了他的衣服，手上，和嘴角。
这一举动，激怒了那个老太监。
“你！”
他直接给了孙明一巴掌。
紧接着，对他拳脚相向。
孙明抱着头，看着苏依锦刚刚离开的方向。
他的活着，得活着！
他突然奋起，猛的一推。
那老太监没想到孙明竟然会还手，竟然会有力气还手！
只是这一推，他跌坐在地。
孙明猛的扑了过来，压在他的身上。
他疯了一般的去撕咬。
宴会上热闹喧哗，长廊这如死气一般寂静。
过了一会儿。
有一宫女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抬步过来瞧瞧。
谁知，这一看。
她吓得直接跌倒在地。
“啊！死，死，死人了！”
她转身跑走。
不久之后，就惊动了皇后娘娘。
这是中秋宴席，出了死人之事，皇后自然得亲自过来看看。
更何况，听说其中一个涉事的太监，竟是她椒房殿的人。
那小宫女跟在皇后身后，“奴婢听到有人呼救，远远看去，两个太监扭打一块了，就过去看看，没想到人已经死了。”
青果压低着声音道，“娘娘，打架的好像就是孙明。”
皇后脸色更阴沉了。
她没想到孙明带了一身伤还饿了这么两天，竟然还有力气去打架。
而且还不小心把人杀了？！！
可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反倒是愣住了。
一个老太监躺在地上，他脖子处的血肉模糊，血顺着他的脖子缓缓流出。
而这一切都是孙明做的？
皇后怒瞪了过去。
孙明靠着柱子休憩，对上了皇后的视线之后，缓缓起身给她见了一礼。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发问，“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孙明回道，“咬的，只是没控制住力道。”
皇后眼眸里闪过震惊。
他竟然把一个活生生的咬死了。
并不借任何的工具？
这得多狠。
皇后回过神，“快把这里静悄悄的收拾了，不要惊吓到其他人。”
在她操持的中秋宴上，出了这般人命，皇后自然不愿意此事大张旗鼓的闹起来。
不过，经由此事，皇后已经明白了。
这个人可不能放在身边了。
青果跟在皇后身旁，压低着声音问，“娘娘，他该如何处置？”
“送去别地去，送远些，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了！”
皇后话一顿，又道，“可是本宫担心他……”
青果自然知道皇后在担心什么。
她开口宽慰了几句，“娘娘不必担心，奴婢盯着他好久了，这孙明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闻言，这心才放了下来。
也是，孙明远在宫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也是，孙太医也不像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她迈着端庄的步子离开了。
孙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
苏依锦和萧怀衍没回了养心殿，也没回秋月宫。
“陛下，这是哪？你要带臣妾往何处去？”
苏依锦的眼睛被一层白布蒙上了。
她走了很久。
萧怀衍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领着她一步步的往上走。
好在，终于停了下来。
脸上的白布终于解下。
眼前瞬间明亮了起来。
苏依锦抬头，望着好似近在咫尺的星空，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哪里？
她忙跑到那围栏处，往下探看。
她在高处，这好像是一栋阁楼。
下面桂花树围绕。
因是中秋，这桂花树上也挂上了红灯笼。
这么看一下，好看极了。
而这阁楼的顶处，是个半露天的阳台。
“臣妾从未觉得天空离臣妾这般近。”
“也从来没有见过月亮这么大这么圆。”
萧怀衍站在她的身侧。
她看着月亮，他看着她。
苏依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头看了过来。
“陛下也从未好好看过圆圆的月亮吧？”
“陛下快瞧瞧，可好看了，指不定真的能看到嫦娥和那只兔子。”
说着说着。
苏依锦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那天上的月亮到底是个啥滋味。”
萧怀衍低低的笑了。
苏依锦再次的看了过来。
他抬眸，四目相对。
他冷眸里此刻只容得下她一个。
“朕看过了。”
“你就是朕看过最好的月亮。”
苏依锦微微怔住了。
情话总是撩人的。
谁不爱听情话呢。
更何况是你心爱之人所说的情话。
苏依锦努力的绷着脸，小小自信了一把，“月亮确实没有臣妾好看。”
后来……
那两抹身影双双交叠，滚去了那搁在一旁双人软榻上。
吻得深入。
苏依锦唇上一痛，惊呼出声。
血腥味在两人之间的蔓延开来的。
她的血也带着她的香甜味道。
他很喜欢。
起初的喜欢，是因为这是他的药。
后来的喜欢，也是因为她是他的药。
苏依锦泪水涟涟，微微一用力，反压了回去。
她趴在他的身上，狠狠的咬了回去！
她咬得很用力。
可萧怀衍却没有推开她的意思，他轻轻的拥着她，任由她的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苏依锦自以为的很凶，落在他眼里，却是奶凶奶凶的。
苏依锦尽兴了，瞪着圆眸去瞧他，“你怎么不生气啊？”
苏依锦看着他那被咬得红红肿肿的嘴唇，心虚不已。
萧怀衍看着她，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朕咬了你这么多次，贵妃咬回来又如何，还想咬哪里？”
“这里？”
萧怀衍把自己的右侧脸送上去。
“还是这里？”
萧怀衍把自己的左脸送上去。
“还是……这里？”
他突然顶了她一下。
苏依锦脸腾的一下红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气愤的就要起身离开。
箭在弦上，萧怀衍哪里舍得让她走？
他伸手一揽，就把人抱住了。
苏依锦惊呼了一声，跌回了他的怀里。
—
一夜过去了。
苏依锦醒来后，双眼发直，一动不动的望着上方。
昨夜，他带她往这来。
她以为是来赏月的。
现在看来，他哪里是来赏月的！
他分明是来赏她的！
迎春和李庆在下头守了一夜，终于看到萧怀衍和苏依锦的影子了。
苏依锦气鼓鼓的走在前头，萧怀衍面色餍足的走在后头。
苏依锦有些心不在焉的，脚一下子踩空了，差点摔了下来。看書喇
身后的萧怀衍提着她的领子，把人拉了回来。
虽然如此，苏依锦还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踩着楼梯，哒哒哒的下去了。
等他们二人下来。
李庆等人看着萧怀衍的脸，微微顿住了。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看着萧怀衍的嘴角。
他的嘴角有一个伤口，明显得很。
昨夜就贵妃娘娘和陛下待在一处，良辰美景之下，孤男寡女，自然要做些……爱做的事情。
可是，贵妃娘娘可真烈啊。
只是，都这般了，贵妃娘娘怎么还不满足？瞧着好似生气了？
倒是陛下被贵妃娘娘伤着了，怎么瞧着心情倒是不错。
苏依锦自然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她小脸微烫，转身忙往外走去。
她径直的上了轿撵，不管身后的萧怀衍了，吩咐着回了秋月宫。
迎春跟在一旁，她面色犹豫，心中藏了一件事。
昨夜她多瞧了几眼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隐约中似乎认出他来了。
贵妃娘娘没见过，兴许不知道那个太监正是孙太医的弟弟孙明。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贵妃娘娘。
她不想贵妃娘娘去管那个小太监，她总觉得那个小太监并非他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可是若日后，娘娘要是知道此事，只怕会生气。
迎春轻叹了口气，似是做出了决定。
“娘娘可还记得昨夜的那个小太监。”
“怎么了？”
苏依锦问。
迎春缓缓道，“那人，好似，好似就是孙太医的弟弟。”
苏依锦闻言，面色一变，转头看了过来。
“竟是他？他怎么会被如此对待？他满脸淤青，又是饿了两日……”
迎春点了点头，“许是做错了事，被皇后娘娘罚了，刚进宫的宫人总是不懂规矩，做错事。”
苏依锦没搭话，心思沉沉。
这打了就打了，不给饭吃又是什么道理。
前头，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苏依锦微微回神。
只见一瘦弱的宫人正跪在长街旁，两个太监围着他，正抬着脚往他身上踩踏。
“听说你昨日杀人了？”
“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还好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你可的得记着娘娘的恩啊，孙明，娘娘把你送去刷恭桶，那是也为了你好。”
他们奉了青果姐姐的意思，过来给他点苦头吃。
可他们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拿鞋踩踩倒是不错的选择。
孙明被踩得差点倒下，可他余光里看到了远处的那抹身影，这背颈一下就挺直了，咬牙硬挺着。
吴富冷笑了一声，“你小子还挺有骨气，竟然还敢硬挺着？！”
他抬起脚，更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孙明被他踩在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呢？”
苏依锦声音幽幽的响起。
吴富吴贵微怔，回过神来后，不紧不慢的跪下行礼了。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苏依锦冷眼打量着他们，“哪个宫的？”
“回贵妃娘娘的话，椒房殿的。”
他们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傲气。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椒房殿里伺候的。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呢？”
吴贵微微挑眉，回道，“娘娘，那小子不好好办事，奴才们只是教教他罢。”
“那他又是哪个宫的？”
吴贵继续道，“也是椒房殿的。”
是了，孙明被送走，但名义上还是椒房殿的人，皇后可没打算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