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温温柔柔的少年了，身上的戾气很重，时常沉默不语，用阴沉的视线盯着别人看。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变得越来越不好了，白天嗜睡，晚上精神又极度衰弱，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又哭又闹。
长乐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了，脸颊凹陷，身上没有了几斤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吓人的骷髅架子。
他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惊人的美貌了，正相反，如今的他看起来又老又丑，与其他小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偶尔，忘忧扶着他在怜君阁里走走路，晒晒太阳，人们面露痴迷地看着的人，也不再是他了。
就连以前那些爱慕他的小倌，也被他如今的脾气和容貌吓住了，更别提，众所周知，他还被那破庙里那群乞丐给......
仿佛就在一瞬间，大家都变得不再喜欢长乐了。
对比，长乐只感觉到了解脱，他浑身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他变丑了，他终于不必再因为容貌问题而招来很多祸端了。
这一日，他站在廊下，看着怜君阁里的众小倌和他们的恩客打情骂俏，心里只觉得无比讽刺。
恰好，忘忧从远处转了过来，走到他跟前，语气有些急，“这里风大，站在这里容易受风寒，跟我走远些。”
长乐却不理他，只是直愣愣问他，“公子，我与他们做的同样都是伺候人的事......为什么他们那么快乐，我就这么痛苦呢？”
“我每天都在做噩梦，脑子里全都是那天晚上的事。我不知道我好端端地为什么会被送到那里，又是被谁送过去的，最后还要经历那样的事......二十多年来，我好像也没有做过错事，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呢？”
忘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谈论这件事，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忘忧还是长乐，他们都在千方百计地避开这个话题，可今日......
忘忧心尖颤了颤，他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长乐了然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你是害怕谈论这件事情了吗？
他的笑早就没有了当初风华绝代的样子，反倒像是扯着皮在笑的妖怪。
他的变化太大了，短短几日就像是被抽干生命力的老人，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纵使他精神再不正常，他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得病了。
他每天都好累，每时每刻都提不起精神来。
有好几次躺在床上小憩，他都觉得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好像再也醒不过来了一样。
直到那一日，他起床时觉得嗓子眼又干又涩，便想着喝口水缓一缓。忘忧在他床边放了一个装满水的小茶杯，长乐想去够，枯瘦的手臂却是颤颤巍巍，怎么也够不到……
他动的幅度大了些，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嗓子眼。然后，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长乐用手指摸了摸嘴角，只摸到了一抹猩红……他吐血了。
长乐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突然就变得这样差了……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长乐忽然就很想找个人告诉他，起码证明自己还有人关心着，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
他拖着软趴趴的身子要去找忘忧，好容易走到院子里，却见忘忧正在和给自己时常把脉看诊的老大夫谈话。
忘忧的声音有些发颤，“先生，乐乐的身体如今怎么越来越差了？你瞧瞧他这几日来瘦成了什么样子，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就开始反胃恶心，身上都摸着硌手。”
“该有，他如今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每次都害怕地大喊大叫，叫他也不应，白天能睡上一天。”
长乐有些发怔，他躲在树后面偷听。
他不说，他还以为公子并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
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竟是要比自己还要了解一些。
忘忧将这些状况一一说明之后，老大夫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表情凝重。
“我方才瞧了瞧，从脉象上来看，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长期郁结于心，忧思过重，伤神损脾，若是发现的时间早些还好治些，可是我看他这种精神状况的持续时间好像是不短了。你家这孩子，心思过于重了。”
忘忧愣住了，他想起来了，自从他见到长乐的第一眼起，他就没有笑过。
当时还是个小乞儿的小孩儿好像经历了许多，小小年纪，却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成熟的感觉，看上去竟然比自己还要牢靠些。
后来他将人带在身边，给了他一个名字尽自己所能，好不容易将人宠得胆大了些，却又被拂柳亲手打破了，再加上自己的不信任，后来小猫儿回来之后的恶语相向......
难以想象长乐在那段时间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恶意，也难怪会郁结于心了。
忘忧刚想问要怎么调治时，老大夫又道，“还有他的身体，小时候总是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候的亏空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前几日受的刺激......多重因素之下，他的身体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不知道能将他治成什么样子。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忘忧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想到长乐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这个样子了，老大夫可是京都里最好的大夫，若是连他都不能治好长乐的身体......
忘忧死死握住了老人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哀求地看着老大夫，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
“老人家，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将长乐治好，多少钱都没关系的！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我可以把银子都给你！求求你了，他还小，他才双十年华啊！”
将这一切都听了去的长乐收回了目光，心里倒不是很诧异。
老大夫说的那些东西，他能感觉到的。
如今他连轻轻松松地站立都成困难了。今日他照了照镜子，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里面不人不鬼的怪物吓了一跳。
他总觉得，自己如今每多呼吸一口就是在消耗余下的生命，他活不久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自己在这个世上受苦也算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