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昱正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
自从想到被自己抛弃在小城邦的小少年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很糟糕。
他留给乐乐的便签说的一清二楚，自己不要他了。
还有自己留给他的钱……
当时的确是想着尽快摆脱他的，作为一个商人，霍昱习惯了用利益去权衡任何问题。
现在静下心来才能发觉对于小少年来说，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乐乐喜欢他，乐乐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了他，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是亮的，笑容也是暖融融的。他全身心地爱着自己。
结果自己腻了就趁机把人抛弃了，连当面告别都没做到，还给他塞了一些钱。
他这样做，好像就是把少年对他的纯粹爱意踩在了脚底，让其染上了污泥，将少年贬的一文不值。
霍昱凉薄惯了，他鲜少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陪了自己一周的少年，破天荒地起了些愧疚的心思。
他看到那封信之后，心里该会是怎么想的呢。
他会觉得错付一场厌恨自己吗？
霍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好像有些乱了，像是清风吹皱湖面，激起了一池涟漪。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难道因为乐乐是自己这辈子要的第一个人？
霍昱越想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揉了揉抽痛的额头，索性不再细想，好不容易才把少年那张脸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下一刻，他却觉得心脏好像顿了一下，像是泡在了冰水里酸胀得要命。
那种感觉，就好像很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而去了。
……
苏幕言说出那些话之后，小人鱼的瞳孔缩了缩。
他能听出苏幕言言语间流露出的不怀好意，心里害怕极了，面上仍是呲牙瞪眼，想要用自己的威慑力震退他们。
苏幕言看他像个小狗似的摇头晃脑，心下十分好笑，手臂淌着血，却还有些闲心想要去逗逗乐乐。
他越凑近，小人鱼越害怕，他蹭着地面往后缩。
“你再过来，我就咬死你！”
他张着嘴，露出来的牙齿还沾着血，眼睛瞪得滚圆，眉眼间藏着写戾气，看上去还真有些唬人。
逼急了的兔子也会咬人，仆从害怕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男生暴起伤了苏幕言，到时候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便都拦着他不让上前。
几次三番下来，苏幕言也没有什么兴致了，他摆了摆手。
“算了，你们把他带走吧，记得找几个人好好看着他，别让他有机会跑出来，听到没有？”看書溂
现在可正是夺得霍昱喜爱的关键时期，一分差错都不允许出。
说完，他又冲着小人鱼笑，“你乖乖的，等我过几天得空了就去看你。”
呸，谁要你看！
小人鱼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甫一上岸就遇到了坏人，最关键的是，这人对他的恶意来的不明不白！
他咬着牙齿，细嫩的手指绷得很紧，“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把我抓走？”
听了他的问题，苏幕言还爱笑，只不过那笑意又凉又讽刺，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愚笨。
一个长得让人心生觊觎的美人却没有任何庇护，偏偏性子还单纯得很，在很多人眼里，这些就是逼迫他们向他下手的原罪了。
苏幕言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转身离开了。
几个大汉上来抓他，小人鱼十分不配合，他还想故技重施把人咬伤。
尖嘴猴腮的侍从等得很不耐烦，他直接上前，一个手刀狠狠地劈在小人鱼的后颈上。
一阵剧痛袭来，小人鱼眼皮一翻，晕了过去，身子软软地趴在地上。
小屋子已经荒废了好久，里面又破又脏，蛛网结了好多。
里面还摆放着一些家具，经过岁月的侵蚀，看上去很是陈旧，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淡淡的腐败味道。
尖嘴猴腮的侍从叫阿德，因为擅长溜须拍马察言观色，也算是苏家父子面前的红人。
阿德让大汉将人扔在床上，又安排了一些人守在门外，反反复复地叮嘱了好几次才放心离开。
这可是他们少爷好不容易看上的人，需要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珠子的缘故，小人鱼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趋向于一个人类了。
他今天受了惊吓，在半夜的时候发了热，浑身滚烫，就连呼出来的气体都是要把人灼伤的地步。
浑身又干又热，他像是一条被人架在炉火上烧烤的鱼，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醒过来。
眼眶都被高烧熏染得很红，里面含着透明的水渍。
这种感觉很奇怪，做鱼做了十八年的乐乐没有体验过。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发蒙。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许是快到了十五，月亮又大又圆，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了室内。
小人鱼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自己处在一个什么地方。
在海底，他也算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又在哪里见过这种破破烂烂的屋子？
“吱吱——”
几个个头很大的老鼠从他眼前溜过去，小人鱼不知道这种丑丑的生物是什么，只觉得他们长得好恶心。
小老鼠们也不怕人，察觉到床上好像有个喘气的便有些好奇，成群结伴地朝他溜过来。
离得近了，小人鱼更能看清它们灰不拉几的毛发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又脏又恶心。
他害怕得眼睫乱颤，只敢手脚僵硬地缩在床头，一动也不敢动，憋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憋出细细的呜咽。
“呜——”
救救我！
外面守夜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没有听到似的。
阿德吩咐过了，无论里面折腾出什么动静都不让他们管，否则定不会饶了他们。
他们捂住了耳朵，隔绝了那美妙到让人心生旖旎的声音。
到了最后，一向不爱掉眼泪的小人鱼甚至都哭了，他又害怕又委屈，心里不断唾骂自己是个不长记性的笨蛋傻瓜！
姐姐明明都告诉过他了，不要让他轻易相信人类，他为什么没听进去啊！
别人对他有一点儿好，他就傻乎乎地凑上去找虐！鱼类七秒钟记忆的特性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想着想着，乐乐终于想到了造成自己现在困境的罪魁祸首——霍昱。
都怪他！大渣男！把自己骗心骗身之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要自己了！
自己为了救他连珠子都给他用了，结果现在珠子要回不来了，他每天都难受得要死，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了！
他一边哭一边骂，呜呜咽咽的声音钻进大汉们的耳朵，莫名让人心头火热。
一个实在忍不住了，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别鬼叫了！”
话音刚落，里面的声音就慢慢小了。
大汉得意地嗤了一声，“胆子比老鼠还要小。”
他以为小人鱼是被他吓到了，其实不然，药水的功效到时间了。
清冷如纱的月光笼罩之下，腿部的金色鳞片若隐若现，他使劲去扯宽大的黑袍下摆，想要把鳞片遮挡的严实一些。
他害怕有人突然闯进来看到这一幕，死死地咬着牙，一点儿也不敢声张。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济了……
像是被蛀虫咬坏了零件，他的身体从里面开始崩坏了。
他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从折磨人的痛苦中保持冷静。
就算是死，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的人鱼身份的……
还好苏幕言没有让人绑住他的手脚，他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药水，也不管用量了，扬起脖领一股脑地灌下去。
发热与药剂的效力混在一起，他像是进了人间炼狱般痛苦不堪……
意识恍惚之下，他尽情地笑话自己。
这些不都是自己自找的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喊“疼”呢？
他不过是活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