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的鬼气已经被透支了干净，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晃了晃，眼见着就要朝着地面重重砸去，却被南星揽住了。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戾气深重，一会儿又变得温和无害，像是有两个人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似的。
长乐无力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方才总归是伤到了，用以维持神智的怨气越来越淡，好像要彻底消失了。
就像他一样。
他已经没有旁的心情去关注其他的了，也就没有看到面前的南星一脸复杂，看向他的目光是深深的愧疚和历经了好几世的爱意。
他轻轻唤了一声，“长乐，我知道你是长乐。”
即便是很费力，但是长乐还是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疑惑地看着南星。
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珠认真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抿唇笑了。
“你记起来了啊……你真幸运……太晚了，我报不了仇了，我要没了……”
戾气消去之后，他的眉眼干净柔软，忘忧记得，这是最开始的长乐，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傻子一样。
长乐幽幽道，“不过还好，我只是前世留下的一抹怨气，没了便是没了，我本来就是不该存于世的……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一世的小狐狸，他被我牵扯到了前几世的仇恨中，受了那么多苦。”
“也不知道我没了之后是会成为小狐狸的一部分还是彻底消散……想了想，还是觉得彻底消失了好，万一哪天又不甘心地冒头就不好了。”
忘忧眼眶发红，刚要说些什么，长乐却不让他开口，“你先听我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这一世乃至上一世的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我和他是一个人，你要好好待他。”
“他的运气说好也不好，他不像我遇到过那么多糟心事。说不好，他遇到了我，我将自己的痛苦强加给他，害他伤成了这样。”
“我唯一挂心的只有他了……毕竟只有自己才最心疼自己。虽然我瞧不上你，但是你的转世还算好人，小狐狸太苦了，我想让他开心一点儿。”
“你得好好待他，要不然我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新仇旧恨，我可是不会轻饶了你……”
气喘吁吁地说完这些，长乐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了，南星也能清楚地看见，小狐狸周围的戾气越来越淡了。
他交代南星的话都是关于小狐狸的，除此之外，他和南星已经没有任何话好说了。看書喇
他最后躲进识海看了一眼沉睡的小狐狸，对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如今遭受的痛苦好像都消失了，他睡得很是香甜，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长乐用额头贴了贴他的，将这么多天有关自己的痛苦记忆全都带走了，这是他为小狐狸做的最后一件事。
……
长乐没了。
南星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小狐狸如今的气息纯稚恬静，竟是不夹杂丝毫怨怼之气了。
南星落了泪，心像是被铁锤使劲敲击似的，痛到无以复加。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长乐，做小倌的那一世，他和小猫儿为他报仇了，他不是孤零零走的，他和小猫儿后来去找他了。
虽然知道这些，他不一定高兴就是了。
可惜啊……他说让自己好好照顾小狐狸，弥补自己的过错，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他看了眼自己胸口的位置，若是仔细看，可以看出来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凹陷。
上次乐乐被树妖所伤，本来是该救不过来的，是他用了些术法，将伤口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如今，他的身体已经被妖气侵染透了，也只是凭借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吊着命罢了。
而且，长乐之前说的又何尝不对呢，他天生就是乐乐的灾星，只会给他带来些灾难罢了。
他死了，小狐狸说不定还会过的更好一点儿。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小狐狸又回到之前那座山。
他躺在床上，浑身酸软的厉害，脑子也是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只修炼多年的狐狸精，叫乐乐。
正在怔愣之间，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少年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木盆，见到自己醒了，木盆被打翻了，里面的水流的到处都是。
少年哭丧着脸扑了上来，死死扒住他的身子不放。
乐乐彻底懵了。
后来，在少年哭唧唧的讲述中，他才恍然大悟。
少年说他叫阿肆，当年因为自己善心大发点了他一下，他才得以开了灵智，修炼成妖。
说着，他还向自己展示了他的法术，果然和自己同源，乐乐信了大半。
他还说，自己是在打猎野鸡的过程中掉下山坡的，当时也没来得及使用妖力，直接被撞晕了，整整昏迷了数月。
身旁一直是阿肆在照顾着。
怪不得，乐乐挠了挠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虽然已经不疼了，但是还是有些不自在，原来是伤到了啊。
想到这，乐乐笑得甜滋滋地和阿肆道谢，“谢谢你阿肆。”
阿肆红了脸。
在这之后，乐乐就在山里住下了，身边有阿肆陪着，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偶尔，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心情低落，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只要仔细一想，脑仁就会疼的厉害，乐乐索性也就不再折磨自己了。
有一次，他又馋了，便跑去外面捕猎，想着烤几只野鸡吃。
然而，他捕猎的技术实在算不上好，忙活了半天也没抓到一只，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那人戴着半边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很好看，引得乐乐看直了眼。
更吸引乐乐眼球的是，那人正在烤鸡，气味喷香扑鼻，乐乐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
那人发现了他，却也没有赶他走，而是看了看自己背篓里的几只鸡，说自己打的东西太多了，吃不完，邀请他一起过来吃。
即便阿肆告诫过他好多遍，不要轻易相信外人的话，但是面对眼前的人，小狐狸还是提不起丝毫警惕来。
他高高兴兴地坐在那人的旁边，一口气吃了三只。
那人也不嫌弃他吃的多，只是看着他笑，还多烤了几只，让他带回家去。
乐乐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大好人，忙不迭地道谢，随后又问他之后还来不来。
乐乐:“我想和你学习捕猎和烤鸡！”
那人笑了笑，不知牵动到了哪里，竟是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他说:“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的。”
乐乐和他道了别，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在他转身的刹那，那人的嘴角流下一串血珠，他贪心地看着乐乐的背影，恋恋不舍地目送他远去。
怕是最后一面了……
之后几天，乐乐解了馋，再加上阿肆管得严，便也没有再往外跑。
等他再次想起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又跑到了那个地方，却是怎么也找不见男人的身影了。
乐乐失望地离开了。
之前小狐狸给忘忧盖的坟被阿肆迁到了另一个山头上，这天乐乐跑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旁边起了一座新坟。
他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旁边还立着一块碑。
不知为何，他的眼眶忽然有些酸，细嫩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块墓碑，薄唇微启，读出了那几个字。
“——南星之墓。”
他觉得自己奇奇怪怪，这样做未免也太不尊重死者了些。
他赶紧弯下腰拜了拜，然后转身，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他没看到，墓碑上还有一行小字。
“我会在山的这头，永远守护着你——南星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