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刺骨的臭水从头上倾泻而下，长乐眨了眨沉甸甸的眼皮，终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周身的场景陌生极了，像是一座暗牢，墙上挂着光线晦暗的壁灯。
“醒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耳膜，长乐惊慌地瞪大眼睛，发现一眉鬓皆白的老者正坐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被人压在地上起不来，嘴里塞了臭烘烘的抹布。
老人的脸色很是冷漠，带着高高在上的漠视感。
他勾了勾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你想问我是谁……咱们虽然没有见过面，渊源却不浅。你将我那傻徒弟骗得可是团团转。”
长乐一惊，这人竟是南星的师父？
“知道我是谁了？”
“唔唔唔——”
“想问我为什么将你抓来？那原因可就多了，你将我教导了二十多年的徒弟骗得好苦，我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的气运越来越淡，如今竟是彻底废了，你说我该不该找你？那小子也是，把你护的好好的，要抓你过来还是真不容易。”看書喇
长乐想要怒吼:那是你不知道他之前都对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想报仇而已！
戾气忍不住外泄了些，老人嗅了嗅，随后眯起了眼睛。
“竟然还是恶鬼转世……我先前真是看走了眼，早就应该在最开始就杀了你，我的徒弟也不会被你磋磨成这个样子。”
“他是我花费好多心血培养起来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所以只能抱歉了。把你除掉，他也就恢复正常了。”
老国师的怨气大概是憋了很多时日的。
任是谁也无法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如此轻而易举地毁掉。
他向来淡然处世，却是恨上了这一个妖怪。
他也没用什么处置妖怪的法子，因为他发现了，如今的狐狸精已经是元气大伤，妖气弱得很，其他方法估计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他用了人族的酷刑。
琵琶骨被穿透，手指被生生敲断……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长乐受过太多苦了，这些对他来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他生生忍着，对老国师破口大骂。
“你们不是最讲究因果报应了吗！我只是想报仇而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很不解，人人都说他错了，说他不应该把前世的错误怪罪到南星头上……那他就白白遭罪了吗？
他每天都在叫骂，老国师嫌他聒噪，又给他塞上了破布。
后来，老国师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他打得气息奄奄，又将本就快要消散的小狐狸换了出来。
小狐狸是没有受过什么苦的，他每天都疼的哇哇大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因为救人陷入昏迷，好不容易醒过来却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只有自己才会心疼自己。
见乐乐这样痛苦，长乐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他早就死了，那他就应该好好地忘掉过去啊……若不是因为他，小狐狸还是快快乐乐的。
忘忧的转世对他很好很好，知道他是妖怪也不害怕，说不定，这一世两人再续前缘会幸福相伴到老……
然而，这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他本来就是不该存于世的，他不该恢复记忆，他也应该成为小狐狸的一部分，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
南星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长乐了。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以为长乐听了自己的话每天和白敛在一起培养感情，也就强忍着思念不再打扰。
直到这一日，老国师传下口谕，说是要在皇宫祭台边处理一只作恶多端的狐狸精，要他尽快前去参加。
南星心里一惊，他到了的时候，祭台的两侧路边已经围满了人，既有高官也有平头百姓。
他们的手里拿着烂菜叶和臭鸡蛋。
南星看到，一驾囚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里面关着一只人身狐尾的妖怪，也不知之前遭受过怎么样的毒打，白色的囚衣都被鲜血浸湿了。
他奄奄一息地瘫倒在车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的人群，神色害怕。
他抱着自己的尾巴缩成一小团，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即便脸蛋都被血盖住了，南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他的小狐狸……
他的心缩成了一团，疼的不得了。
白敛呢！白敛根本就没有保护好他！
白敛如今正站在祭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他擅长审时度势，当得知老国师揭露了乐乐是狐妖的事情之后，他立马转变了态度，言说自己被狐妖迷惑才会鬼迷心窍要他。
这把火，终归是没有引到他的身上。
如今的他还是清清白白的皇位继承人，他冷眼旁观这一切。
小狐狸被打怕了，看到那么多人，血红色的大眼睛里顿时盈满了泪水。
大景朝的妖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人们见得太多了，但是这个不一样。
德高望重的国师称他作恶多端，他差点儿毁了整个大景朝。
这还得了？！
一大早，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就陆陆续续赶了出来，蹲守在皇宫到京都的必经之路上。
南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老国师是故意的，他想让南星亲眼看着他喜欢的这只妖怪是怎么死的，但是不想让南星有任何将他救走的机会。
见到那样的乐乐，南星已经疯了，他嘶吼着往上冲，却被以方圆为首的人拦下。
他们如今可算是有报仇的机会了，本来准备大量法器要将南星好好教训一顿，却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南星就好似支撑不住一样栽倒在地。
他们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意识到，当初那个事事超出他们一大截的男人如今也落得这种下场了，真是活该！
如今的南星像是被群猫戏耍的老鼠一样狼狈不堪，他想要突破重重障碍冲到小狐狸身边，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再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狐狸被众人扔的臭鸡蛋臭菜叶砸，浑身变得脏兮兮的，头发上沾满了蛋壳和菜叶，蛋清蛋黄顺着脸颊滑落，看上去好可怜……
小狐狸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尖叫着逃窜，却是无处可逃，耳边尽是人们的冷言恶语。
他们叫他臭妖怪，他们说他死有余辜，他们说他是大景的灾星，需要尽快铲除……
人人都盼着他死……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那个小山村，人人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叫嚣着要他死，那时候还有忘忧帮着他，如今……
他挣扎着看了眼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憎恶与愤恨。
没人能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