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朝安城被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熙熙攘攘，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听到某家酒馆内传来几句含糊不清的骂声，肯定又是哪家的汉子多喝了几杯。
一个中年男人跟一名老者并肩走在人群中，老神在在，一名青壮汉子好像是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惹得街上行人满脸厌恶，唯恐避之不及。汉子手里拎着一只酒壶，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向一旁跌去，眼看就要撞到旁边那名老者身上，然而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一刹那，汉子迷迷糊糊间瞥了老者一眼，见对方眼神凌厉，心头一凛，赶紧顺势向一旁歪去，与对方擦肩而过。待两人走过之后，那名满脸醉意的汉子立刻恢复常态，而后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避免了被人扒包的老者双手负后，神情自若，跟中年男人慢悠悠来到一家小酒馆。
酒馆老板见到两人进店，堆起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开口笑道：“陆先生陈先生来了，快请。”
两人正是归雪山庄主人陆锦明以及客卿陈文泉，两人笑着点了点头，走到角落里坐下。每次到朝安送完贡品之后，两人都会到这里小酌一杯，酒馆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且酒水不差。
身材不算瘦的酒馆老板笑眯眯道：“二位，还是老规矩？”
陆锦明点了点头，“老规矩。”
老板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将酒菜端了上来，一碟茴香豆，一碟花生米，加上一盘分量十足的酱牛肉，最后上一壶烧酒，齐活。
中年老板走回柜台，脸上沁着淡淡笑意，开始拨弄自己的小算盘，两人来店里的时间不固定，一年也就来一回，偶尔会来两次，可时间久了，自然就熟络了，从两人的谈话中，他只知道两人姓什么，不知道具体名字，也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但看那身气质，估计不是寻常人。在小酒馆老板眼中，两人比起店里的其他客人总要显得特别一些，这当然是好事，自己的小酒馆一般，店里能有这样的客人，也显得自己的小店有档次不是，更为关键的是，两人每次来都会点一盘价格不菲的酱牛肉，虽说是在寸土寸金的朝安城，可也不是人人都是不缺钱的主儿，所以一般人不常点这玩意儿。
陆锦明跟陈文泉慢饮慢酌，此番进朝，算是弥补了上一次药材成色不足的遗憾，加上此次半路遇到劫匪，损失了几名兄弟，代价不小，因此为了犒劳众人，除了他跟山庄客卿之外，让少庄主陆元祥带着众人去放松一把，而且是去的朝安城最大的青楼，红袖阁。
酒过半巡之后，陆锦明放下酒杯，忽然叹了口气，神色略显惆怅。
陈文泉见状也放下了酒杯，作为归雪山庄当家人最亲近的人，老人常年跟在后者左右，见对方脸色沉重，心情跟着一沉，这些年看着山庄一步步走来，他哪能不知道对方在忧愁什么，开口道：“老陆，这次好歹是过去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陆锦明露出一个苦笑，默然不语。
两人举杯相碰。
正如陈文泉所言，这一次靠着那颗千年人参算是应付过去了，可往后的进贡又如何是好，归雪山庄一直为朝廷献宝，这些年为了弄到满足宫中要求的药材，塞外几座大山都已经挖遍了，可那些珍贵药材又哪里是轻而易举就能寻到的，就像这次的人参，若不是撞了大运，又哪里遇得到？而这也是上一次的药材为什么无法令宫中满意的根由所在，至于这一次的药材总体上成色不错，其实是因为山庄花了高价钱从别处购得，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陈文泉端着酒杯出神，忽然眉头一动，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那伙劫匪，问道：“老陆，要不咱们去辽东那边看看？”
陆锦明一顿，“辽东？”
陈文泉说道：“辽东穷山恶水，那陈霸鼎能跑出辽东到关中来当大王，我们也可以去辽东挖药材。”
陆锦明面有犹豫，不无担忧道：“辽东的确是个风水宝地，可是咱们贸然踏过界，我担心辽东范家。”
当今世上搜寻天材地宝的不止有归雪山庄，与其东西遥相呼应的就是辽东的范家，后者是拥有百年传承的家族，在寻山挖宝这方面，不比归雪山庄差，只不过没有搭上宫中这条线，一直偏居一隅，蛰居在辽东一带。
陈文泉说道：“那些山又不是他范家的，哪能由他一家说了算，而且咱们是给宫中献药，咱们进山，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陆锦明沉声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些年来，咱们跟他们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搅，这也算是两家之间的默契。”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而且，我听说范家这两年一直在找机会想跟宫中攀上关系，倘若让他们察觉到咱们不能再给宫中提供足够药材的迹象，我怕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闻言，山庄客卿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陆锦明瞧见老者的愁苦神情，语气中有些歉意，说道：“老陈，苦了你了，跟着我归雪山庄这么憋屈。”
陈文泉笑道：“我有什么好苦的，都一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两眼一闭就死翘翘了，苦的是元祥那孩子啊。”
陆锦明神情微涩，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他陆锦明的儿子上哪里乘凉去。
陈文泉忽然看着归雪山庄主人，哀叹一声，试探性说道：“老陆，要不咱们把这条路...”
陆锦明明白老人的言下之意，正声拒绝道：“不行。”
归雪山庄从成立那天开始，就一直替宫中效力，几代人的努力才换来归雪山庄今天的气候，怎么能毁在他陆锦明的手上，中年男人咽下一口酒，说道：“实在不行，就照你说的，改天咱们去探探姓范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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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阁外，进进出出的尽是衣着得体的名流士子，以及家世不俗的世家子弟，灯红酒绿，好不热闹。在这种王朝最上档次的一流青楼前，自然看不到姑娘们抛头露脸站在楼下拉客的掉价现象，只有几个打手站在外面，气势凌人，一看就是有些手把式的练家子，绝非那些流氓混混能比。看書喇
陆元祥带着归雪山庄众人来到红袖阁前，一路上众人早已摩拳擦掌，青楼窑子不是没有逛过，可像红袖阁这般上档次的地方还是头一回来，难免有些兴奋，毕竟早就听说红袖阁的姑娘个个都水灵得很，而且花样还多，让人欲仙欲死。
一名肤白面净的少年经过门口，看到乌泱泱十几号人走来，眉头微蹙，赶紧迎上前去，开口问道：“公子这是？”
陆元祥淡笑道：“到红袖阁来，还能干什么？”
少年趁机打量众人，除了面前的这名俊朗公子，其余人等哪像是有钱有势的主儿，疑惑问道：“一起？”
“怎么，不行？”
少年一怔，将眼底深处的那抹不屑之意很好的掩藏起来，笑脸道：“公子误会了，不是不行，只是今晚来红袖阁的人太多，公子一下子带这么多人来，恐怕要招待不周。”
陆元祥微微皱眉，又不是刚出来走江湖的雏儿，怎会听不出对方的言下之意，哦了一声，问道：“堂堂红袖阁还有缺姑娘的时候？”
少年歉然一笑。
站在楼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鸨见楼下挤着一堆人，几步便跑了下来，向少年询问了几句，然后就看到那个脸上涂满脂粉的半老徐娘一巴掌扇在少年脸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滚！”
挨了一巴掌的少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红着眼睛退了下去。
老鸨堆着笑脸来到归雪山庄少主人面前，说道：“这位公子，不要介意啊，这小子才来没几天，不懂规矩，快，楼上请。”
陆元祥神色淡淡，带着众人往楼上走去。
老鸨边走边不露声色的打量，比起眼窝子浅的少年而言，她自然要老成许多，甭管对方来多少人，只要认准了身边的这名俊朗公子，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只不过因为少年先前的莽撞行为，酝酿了一阵措辞之后，才笑眯眯说道：“公子，看着面生啊，头一回来吧。”
年轻公子说道：“朝安城来了几次，不过你们这红袖阁确实是头一回来。”
“那就来对了。”老鸨满脸笑容，她试探性问道：“公子是做生意的？”
陆元祥转头看了一眼妇人，笑而不语。
脸上能刮下半斤粉的妇人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但依旧和颜悦色，笑道：“想必公子也知道，咱们红袖阁姑娘的水灵啊，那是远近闻名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这里统统都有，而且我这的姑娘，个个都精通十八般武艺，凡是来过咱们店的客人，谁不伸大拇指说一个好字，公子，不是老身乱吹，你来了一回，保准你还想来二回。”
她突然一顿，问道：“不知道公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陆元祥愣了愣，神情微显尴尬。
老鸨赶紧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公子有什么需要可以慢慢告诉我，”
她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公子是头一回来，我就先把这红袖阁的规矩给公子说一说，免得公子到时候说我们店大欺客，咱们红袖阁的姑娘虽然不贵，但也...”
陆元祥驻足不前，转头看向老鸨，后者悻悻一笑。
身后一群山庄弟子个个冷眼看着老鸨。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本公子付不起银子啊。”
归雪山庄少主人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锭成色十足的银子，随手抛给老鸨，后者接过银子之后，紧接着一巴掌轻轻拍在自己脸上，忙不迭说道：“看看我这生的一双什么眼睛，老糊涂了，公子快请，快请。”看書溂
陆元祥目不斜视，边走边说道：“对了，你让你那些会十八般武艺的姑娘把我这群兄弟伺候好就行了，本公子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老鸨一愣，“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元祥道：“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老鸨立马会意，笑道：“原来公子好这一口，安静的地方，有，公子稍等，立马就给您安排。”
陆元祥也懒得跟对方解释，进屋以后，陪着兄弟们喝了两杯酒就出来了，站在廊下，双手按在栏杆上，神情惆怅，自从来的路上见过那名女子之后，脑海中就一直挥之不去，他陆元祥知道，自己心有羁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