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老人越来越血腥露骨的言语，茶铺老板早已脸色惨白，此刻已经瘫坐在地上，两条孤拐拼命打颤，根本不听使唤，想躲进后堂都没有力气。
老人抬头望着年轻剑客桀桀笑道：“小子，活着本来就是一种痛苦，让老夫来成全你吧，这样你死得还有些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林鹿冷冷道。
“嘴硬。”
话音刚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人猛然前冲，身前的那张八仙桌轰然破碎，看似孱弱不堪的老人身法迅猛异常，气吞万里如虎，一拳轰下，将年轻剑客身前的那张八仙桌一并轰碎。
樊云山身法之快完全超出了林鹿的预料，眼见对方一拳轰来，双拳迅速呈十字交错护于胸前。
樊云山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腰腹微拧，劲灌双臂，右手微微后拉，划出一个饱满弧度，可见这一拳蕴含了多么恐怖的力道，老人一拳狠狠砸出，那道恐怖劲力结结实实落在了年轻人的双臂之上。
老人显然是要给年轻人一个下马威，后者遭受雷霆一击之后，双臂犹如承受了千斤之力，气海随之剧烈翻腾，心中不禁一惊，好在林鹿并不是那种只养剑意只会故作高屋建瓴的绣花枕头，一身筋骨坚若磐石，迅速后撤，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樊云山一击得手，却并不停歇，左右开弓，拳头如暴风雨般洒向对方，气势雄壮异常。
“小子，且看你吃得住爷爷几拳。”气势节节攀升的老人冷笑道。
林鹿神情肃穆，不住后退，身后的几张木桌被撞得稀碎，木屑纷飞，他双臂一封，挡下对方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同时右脚起飞，踢向对方肋下。
樊云山展现出了一名准宗师级别的气度，不闪不避，任由对方一腿扫来，左肋不出意外遭受重击，可老人只是讥笑道：“就这点力道吗？”
林鹿眼神一凛。
老人一把圈住年轻人左腿，接着双腿微曲，力从地起，抡了个半圆，将后者重重扔向了大道，年轻人单膝跪在泥泞大道上，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樊云山如影随性，不待对方反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祭出一记重腿，有礼尚往来的意思，年轻剑客这一下被踹出十丈之远。
望着身形有些狼狈的年轻人，樊云山终于停了下来，一顿老拳砸出之后，胸腔起伏并不如何剧烈，老人撇了撇嘴，这场战斗才一开始便有要结束的趋势，这让费了半天口舌以期扰乱对方心境的樊魔头有些失望，摇头道：“我还以为小道长有什么玄妙不可言的绝技，原来是内外兼修的套路，内修剑道意气，外练筋骨皮囊，可惜高不成低不就，难堪大任，亏我还跟你费了半天口舌，说实话，老夫有些失望。”看書喇
老人握了握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接着说道：“不过你能扛下老夫这一通拳头，也殊为不易，一般人就算是那些专走外门路子的强横武夫，吃我这一通拳头也得龇牙咧嘴，由此可见，小道长并不只是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可惜，遇到老夫，只能算你运气不好。”
林鹿缓缓导气调息，极力压制下体内的紊乱气息，讥讽道：“我看你说话口气大的没边，小心闪了舌头。”
樊云山畅快笑道：“当然了，我说的是那些一品实力以下的家伙，一品以上的王八蛋老夫自然不会去考虑，老夫再怎么狂妄也不会那般作死。”
林鹿微讽道：“就你刚才这句话，可就已经将天下一品宗师得罪光了。”
樊云山不置可否，神情淡然，“得罪了又如何，在这荒山野店难道还能突然冒出个一品大宗师出来，你以为他们是街边的大白菜？”
林鹿神情凝重。
道路泥泞，老人脚踏布鞋，鞋边沾满了黄泥，某一刻，他忽然再次身形一闪，这一次身法更快，只能见到一道灰影闪过，道路中间的那道水洼被风带起一阵细微涟漪，轻轻荡漾。
在老人身形消失的一瞬间，林鹿便握住了剑柄，当视线瞥见那潭积水微微荡漾之后，青螭剑出，毫不犹豫地向前斩落，是最为熟稔也最为刚猛的开蜀式。
樊云山出现在年轻人身前三尺之处，当真是艺高人胆大，面对后者几欲开山裂石的一剑，老人依旧是挺身直上，在掌剑相交的一刹那，沉闷声音响起，一道气浪向四下波散。
林鹿趁机下压，一气接一气，巨大的劲力涌向老者。
樊云山面含冷笑，双掌呈上托之势，脚下黄泥翻拱，不屑道：“蜀山剑法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粗鄙不堪了。”
面对老人的讥讽，林鹿无动于衷，气机一攀再攀，似乎要生生切掉对方的一对手掌。
或许是被年轻剑客不自量力的举动弄烦了，樊云山冷哼一声，掌锋一错，卸掉对方剑身传来的恐怖压力，接着一拳砸向对方胸膛，拳罡凌厉，竟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炙热。
林鹿横剑当胸，铁拳重重砸在三尺青峰之上，青螭剑身瞬间弯曲出一个微妙的弧度，那道炙热拳意沿着剑身波及年轻剑客，林鹿不得不后退。
占得先机的老人哪肯再让对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一个箭步踏出，紧紧跟上，始终离后者不超过三尺距离，两人几乎是贴身而战，年轻人饶是青螭在手，也被逼了个手忙脚乱。
林鹿不住后退，拳剑相交，不断擦出刺目火花，樊云山讥笑道：“小子，我看你能退到哪里去，不如乖乖成为老夫的腹中餐，我有预感，只要吸了你的气血，老夫十有八九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到时老夫的一品境界也算有你的一份功劳，比起你自己苦苦打熬是不是要划算太多。你放心，论吸人血的本事，天底下老夫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我会让你感受不到丝毫痛苦，但前提是你不要挣扎，曾经有个万剑山庄的女弟子，当时咬断她脖子的时候，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苦，原因就是她挣扎得太厉害，唉，反正都是死，何必呢。”
“吸你姥姥。”林鹿十分干脆的回了一句。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见年轻人不识抬举，樊云山冷哼一声，再次一拳狠狠砸出。
林鹿收剑不及，被对方一拳砸中胸口，气海翻腾，嘴角渗出一丝猩红鲜血。
接二连三的铁拳砸来，林鹿苦苦支撑，某一刻，他忽然止住后退脚步，双脚死死钉在地面，鼓足了十二分力气去硬抗对方的凌厉攻击。
樊云山见对方忽然摆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畏架势，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冷笑，想要拼个鱼死网破？你有那个实力吗。
然而就在樊云山准备一拳砸穿年轻人胸膛的时候，他忽然眉头一皱，右拳出到一半急速后撤，可是由于年轻剑客不知死活的突然止步，老人由于惯性往前冲了几分，那柄三尺青峰不知为何如游蛇般横亘在二人之间，林鹿使出夜游式，趁机斜斜一拉，一道鲜红血迹顿时出现在老人胸前，付出的代价则是再吃对方一记老拳。
樊云山望着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就像一个被人盗了藏在家中地窖里银子的守财奴，怒不可遏，表情狰狞道：“臭小子，你真是该死啊，你知道这些血得咬断多少人的脖子才能弥补回来吗？啊？！”
这一次老人显然是动了真怒，他向前狂奔，每一次落脚，地面都会被踩出一个寸许深坑。其实樊云山早已步入二品巅峰境界，距离一品境界只是一线之隔，只可惜由于走了旁门左道，必须有精纯鲜血作为引子才有突破那道屏障的机会，否则若是想要像俗世武人那般靠愚公移山的精神一步步打熬，委实是难如登天。可是就如老人自己所言，世上天赋根骨极佳之人本就不多，而且大多数都被那些名门大宗吸纳，那些庞然大物可不是他这个‘妖魔鬼怪’惹得起的，那名万剑山庄的女子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被老人捡了漏。樊云山怒视前方，你蜀山剑派是了不起，老子也的确惹不起，可既然你小子单独在这遇到了老夫，老子就要让你付出连后悔机会都没有的代价。
暴怒之下的老人气势凌厉异常，几乎可以与一名初入一品境的高手相媲美。
面对老人的雷霆之怒，林鹿微微咋舌，但随即便被一抹狠意所替代，临敌未战先怯，这是大忌，从步入武道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退缩过。
然而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在找死了。
林鹿此时的做法就有找死的嫌疑。
樊云山见到年轻人的反常行为之后，怒极反笑，狞笑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在蜀山待久了，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老子本来打算留你一个全尸的，现在不把你轰得稀巴烂不足以出这口恶气。”
樊云山双拳之上笼罩了一层罡气，可见老人怒气之重，不过他盛怒之下难得保持了一丝理智，对方不是那初入江湖的雏儿，反常的寻死行为必然有古怪，所以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同时也有一分期待。
当他看到与对方一同奔来的六道剑气时，眼神微微一凛，剑气？！
六龙回天。
林鹿与六条有如苍龙的剑气并驾齐驱，当初在留春亭面对鬼宗公孙无忌时，年轻人曾不知天高地厚的向对方出剑，结果就是连那名老人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但面对眼前的这名老人，林鹿虽没有太大把握，但他相信，绝不至于无功而返。
果不其然，两道剑气率先撞上老人，樊云山嘴角狞笑，左右两拳便轰碎了两道剑气，十分的轻松，但细看之下才会发现，老人的双拳已经微微泛红。
樊云山依旧是一往无前，再接两道剑气，拳罡砸中苍龙头颅，剑气瞬间灰飞烟灭，而老人的左肋也留下一道猩红血迹。看書溂
林鹿于奔跑之中忽然纵身而起，趁着对方与最后两道剑气纠缠之际，气随意动，使出由开山祖师悟出的收关之作神离式，守阁奴程铁霜曾败在这一招之下，从此守了六十年的剑阁。
林鹿诡异的出现在老人头顶三尺之处。
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子就是神明。
樊云山眼神微冷，将两道剑气生生撕碎之后，一拳砸向年轻剑客，拳罡与剑锋相交，气浪四下波荡，樊云山双脚陷入地面数寸之深。林鹿一鼓作气，气机不断涌向剑身。
樊云山脸色微凛，忽然右腿微曲，气海一荡，杀人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人身子往前一探，紧接着右拳再次砸出，一拳轰在身处半空的年轻人腹部上，林鹿瞬间身子后拱，就像那盘临州名菜中的龙井虾仁，向后飞去，撞在那面石壁上，山石寸寸龟裂。
樊云山转了转手腕，一步步走向极其狼狈的年轻剑客，冷笑道：“怎么样，爷爷的拳头是不是仍然老当益壮？”
林鹿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喷出，骂了一声老不死。
樊云山冷冷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言罢，他身形一闪，再次冲向依靠在山壁上的年轻人，然而就在其即将轰出一拳准备结束这场并不势均力敌的战斗时，老人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影闪过，无数次生死厮杀打熬出来的经验让他瞬间做出决定，一记摆臂迅速砸了出去，那人身形后退，卸掉了大部分劲力，站在那里。
樊云山转头望去，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喜，啧啧笑道：“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又来一个极品。”
林鹿望向那人，当看清那人的模样时，惊声道：“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西湖少阁主霍冰，女子目不斜视，神色冰冷道：“是我又怎么了？”
霍冰手持一柄通体猩红的长剑，正是剑阁三柄神兵之一的烛龙，说道：“当初你救我一命，今天还给你。”
樊云山听到女子的大言不惭，轻轻一笑，“霍姑娘，你就这么有把握救下他？”
霍冰冷声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滚。”
樊云山不置可否，讥讽道：“想当年你爷爷，你爹都是凭着真本事闯出来的名声，怎么到了你这个西湖剑阁未来的掌门人这里，就要拿门派背景压人了，难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樊云山犹自笑道：“只可惜老夫孤魂野鬼一个，即便西湖剑阁惹不起，可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难道就能吓住老夫。”
话虽如此，可老人的心里并非没有犹豫权衡过，他知道女子身后的那座宗门在江湖上拥有着怎样的地位与影响力，但面对两个可遇不可求的进补至宝，他十分确定，只要今日能吸食掉两人，那么那道数年未曾打破的瓶颈必定会被打破，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没理由不去冒险赌一把。
他望了望两人，阴戾笑道：“都是难得的上品，不过还是这小子有意思些。”
林鹿一直在凝神导气，见对方身形突然再次消失，未见年轻人双腿弯曲，整个人攀岩而上，几乎就在年轻人离开那处的同一时间，山壁上现出一个深坑，樊云山收回拳头，望着贴在石壁上的家伙，眼神贪婪。
在江湖上行踪隐秘的食人魔头忽然向后砸出一拳，气势雄壮至极。
霍冰身形一闪，避其锋芒，老人咦了一声，紧接着再次一拳砸了出去，古怪笑道：“霍姑娘，你可别怪老夫不懂怜香惜玉啊。”
霍冰面目冷若冰霜，挺剑直上，其实两人境界相当，只是此时的樊云山似乎战意更浓，因此即便樊云山先前有所损伤消耗，但两人一时间却是战了个旗鼓相当。
烛龙剑逐渐幻化成一团红色的光影，霍冰气机不断攀升，层层推进，就像那广阔碧湖中泛起的滔天巨浪一般，将老人不断逼退。
樊云山紧贴石壁，脸色渐渐凝重，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女子那柄剑下的威力，他忽然厉喝一声，一拳将那柄剑意浓郁的长剑荡开，紧接着双拳如雨点般轰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老人似乎要将女子一拳轰烂。
林鹿俯瞰两人，两个高手之间的决斗，外人想要插手，实际上难如登天，要么是因为境界不够容易弄巧成拙，要么就是身为宗师的当事人不愿意外人插手，否则真的很掉价，但眼下局面，林鹿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瞅准机会，一跃而下，保持头下脚上的姿势，直刺老人项上人头。
背山。
当初在蜀山剑阁前，守阁奴程铁霜曾用这一招压的年轻人喘不过气来。
感受到那道突然出现的威压之后，杀人吸血的老人猛地脸色大变，只觉有千斤巨力压下，他身形微动，想要闪避，然而却被女子封住左右退路，无奈之下，被逼入死地的老人心中一发狠，左手一探，握住烛龙，右手则成掌向上拍出，拼着重伤也要挡下对方的这一剑。
林鹿直坠而下，根本不顾对方掌风袭来，青螭直刺对方头颅，明摆着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霍冰见对方不管不顾，眉头一皱，烛龙剑随即爆发出一道雄浑剑意，向前一送，刺进老者腹部。
樊云山眼窝深陷，一双漆黑眼睛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即便被刺中，可他仍不松手，全力应对从天而降的年轻人，林鹿气势猛地一沉，一剑刺入老人天灵盖，后者气机四散，当场死绝。
林鹿收回长剑，脸色苍白，盘膝坐在地上调息导气，半晌之后，望着这个突然杀出的女子，神色感激，正所谓大恩不言谢，问道：“霍姑娘，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霍冰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伸手将烛龙剑递到对方面前，“给，你要的烛龙剑。”
林鹿微微讶异，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烛龙剑，你到底要不要？”霍冰见对方不伸手，解释道，“你放心，你们蜀山提的条件你不用担心，这是看在你当初救我一命的份上借你的。”
说罢随手将剑抛向对方，林鹿接过长剑，心情复杂。
霍冰双手负后，语气十分自然，“而且恐怕我们俩得同行了，你不用多想，我可不是担心你的死活，我只是担心，就凭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烛龙剑早晚会被人抢了去。”
说罢往前走去，望着女子的背影，林鹿先是一愣，随即缓缓跟了上去。
茶铺老板早已被吓得半死，躲在后堂不住颤抖，忽然听到有人叫喊，硬着头皮走出来一看，见是那个年轻剑客，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女子，心里的石头才总算落了下来，两人要了一壶清茶，慢饮慢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