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之内，一如既往的寂静，十年之内几乎没有爆发过法身之战，正邪两道也相对平静了许多。
是以这十年以来，江豫始终枯坐在此。整整十年没有移动过一分一毫。除了偶尔进入大殿的仙迹成员，这里连一只蚊虫都没有出现过。
这一年以来，除了修炼，江豫都在反复思考那个问题，那个每一个追逐传说境界的人都在反问的问题。
我是谁？谁是我？
他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其他法身，他没有在这个世界的诸天万界存在他我。原本早已经被走出的路，对他而言却是走不通的路。
唯一有可能走通的，反而是陆大先生陆之平那样，断开诸天他我的联系，保留本我唯一。
而他也同样没有了无处不在的传说特征，却有了陆大先生剑光入微的特征。对每一份力量的掌控力微小到了最基本的构成粒子。
理论上来说，他甚至可以一剑斩断组成人体的基本粒子，让一个人凭空消失在原地。
十年静修，没能让他踏入更高境界，却已经在地仙站稳了脚跟。甚至不出三年，天仙可期。
无限宝石的融合让他本质就已经在某些部分接近了天仙，相当于对其他人紧闭的门对他打开了一道缝。这也让江豫晋升远比其他地仙更轻松得多。
真实界正是盛夏时节，阳光直射而下，让大地都多了几分燥热的感觉。江豫突然站起身来，一步踏出。
十年的枯坐似乎没给他带来任何改变，没苍老一分，没年轻一毫。伴随着缩地成寸的空间之力，天涯化为咫尺，转瞬即至。
天气说变就变，瞬间乌云漫天，大雨将至。一座古老的寺庙亮着烛火，在黑暗中无比清晰。江豫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庙内，没让那敲击木鱼的僧人出现半点惊讶。
“苏小友，果真还是走了这条路么？”
江豫轻声开口，哪怕他救下了顾小桑，孟奇依然选择十年枯坐，青灯古佛，来打磨心中的那口刀。用痛苦、孤寂、不甘、愤恨日夜煅烧那口刀，沉寂的越久，出刀之时就越是石破天惊。
“前辈理应知道贫僧为何如此。”孟奇神色枯槁，仿佛在这十年之间老了二十岁还不止。
江豫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孟奇这是为了什么。为了斩断过去未来，跳出棋子的身份。为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静静坐在江豫身旁，一僧一道，并肩而立。破败的庙宇之中，只有笃、笃、笃的木鱼声传来，莫名让人升起安宁祥和之意。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摇摇欲坠的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孟奇和江豫都转过身去，淡淡的看着门外的人。
枯坐十年，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自有常人不能有的坚持，当然不会轻易再被外物所影响情绪。
江豫的双眼是淡漠，平静的对待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孟奇则是疲惫和倦怠，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容映入眼帘，藕色衣裙飘飘，面容精致，轻声道：“贸然叨扰，还请道长与大师莫要见怪。大雨将至，我等恐遇妖兽，欲借宿一宿。”
孟奇平静的还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自便即可。”
随之走入的还有一位锦衣玉带，面容严肃却缺乏威严稳重的年轻人。另一位则是能够清晰感应到外景的境界，真元却无比混乱的中年人。
江豫只是静静看着，一言不发。虽然他对这十年以来江湖之事知之甚少，穿越前的记忆虽然依旧清晰，却多了一分陌生和疏离。
他在这无尽的诸天万界所停留的时间甚至比穿越前还要久的多，对那种平淡的普通生活愈发陌生起来，仿佛那是遥远的、没有实际体验的上一世。
这十年来他从未在江湖走动，本就并不响亮的名声也逐渐甚少有人知晓。大多数人只知道还存在这么一位法身，其他消息却是一无所知。
少女和身旁锦衣玉带的年轻人低声讨论着地榜之事，哪怕江豫没有刻意去听，超常的听力也让他们的对话句句飘入耳中。
十年前曾陪孟奇去见过的江芷微，可当时刚过外景不久的后辈，此时却已经是地榜第一的大宗师了。时光总是最无情，对世间皆是一视同仁。
短短十年，整个江湖仿佛都已一代新人换旧人。变得愈发陌生起来，只有天榜的法身们一如既往，除了苏无名踏入地仙，再无过大的变动。
江豫微微叹了口气，距离孟奇反抗棋手的那天已经近在咫尺，以他的心性也难免生出几分忐忑不安。
如果孟奇成功了，是不是他的胜机也会多上那么一分？
但孟奇眼中的疲惫苦楚没有减弱半分，笃、笃、笃的木鱼声也依然在耳边以完全相同的间隔响起，不早一分，不晚一秒。
十年之前，他还是意气风发，邪魔九道闻之色变的“狂刀”苏孟，十年之后，他却成为了无人问津的破庙孤僧。
再次关闭的殿门突然被敲响，孟奇蕴含着心灰意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施主请进，此地不禁魔道。”
魔道？
穆云乐下意识的警惕起来，长剑随时准备出鞘。身受重伤的梁九洲努力想要御敌，可殿门推开，走进来的人却让他瞳孔下意识放大。
那是一名身披轻纱，妖娆妩媚的女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周身都是为了勾人所生。哪怕穆云乐是个女人，此时也难免有些口干舌燥。
“当代……欢喜菩萨？”
王同催发浩然正气勉力控制身体抵御着欢喜菩萨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媚意，免得在倾慕的女侠面前露出丑态。
可欢喜菩萨只是踏入庙内前殿，身体便僵在了那里，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江豫身旁的孟奇，竟然流露出几分恐惧之意。
“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失踪了吗？”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神色之间竟然带着几分畏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