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调节心情的方式是学习。
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埋在书本里，不讲多余的话。
语文课。
江书卿在讲台上，白星也不抬头。
“好，接下来大家把练习册翻到第56页……”
白星往后翻猛了，
又往前翻了几页，看到了里面夹着的一张草稿纸。
上面有几句话。
在看清这几个字也就几秒后，教室里传来了撕纸的声音。
众人皆去看白星。
然后，她没有情绪地把碎纸扔到了垃圾袋里，又认真地看题。
极端平静。
江书卿的嘴唇翕动，不语。
她用力捏住了右手的粉笔。她记得，这是那天她夹在白星书里的。
“真是个小气鬼。吃醋了？不过我不会负责的。”
粉笔折断在手心，她的眸子黯淡无光。
三月末。
白星拿下班级第一。
成绩单上面左上角印着：班主任：江书卿。
而白星的名字竟就正好在她下面。
白星对着成绩单撒气，直到江书卿这三个字被笔划得一点儿也看不见了，她才收手。
她眼神呆滞，片刻，她冷不丁地回头：“颜颜，我现在连看到她的名字都会想吐。”
许颜刚想说话，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正前方的江书卿。
她连忙咳嗽了几声。
白星却像没听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喜欢她。”
她说得特别轻快，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屑。
许颜拼命对她使眼色：“别说了白星，看前面，看前面……”
白星非但没听，反而又提高嗓音：“她啊，现在看也很平平无奇嘛！”
说完她还添油加醋地笑了几声。
江书卿没理会，叫了几个考试发挥失常的同学就走了，连愤怒也没有。
听着走远的脚步声，白星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她转回座位，悄悄翻开书本一页。
里面夹着的，是拼凑的破碎纸张。
她又泪目了，还真是不争气。
———
四月。
学校最近起了一些流言，是关于白星和一个老师的，说他们关系暧昧。
不是江书卿，是初辰。
“初辰，我觉得你需要给我解释。”
江书卿情绪有些激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初辰摸着下巴，笑得极邪魅：“为什么要给你解释呢？江老师？”
江书卿舔了舔唇：“因为我是她的班主任。”
“哦？我非要和她走的近，你想怎么样呢？”
初辰憋住笑，正色道。
江书卿眉头深锁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初辰坏坏地笑着：“不是谣言哦！”
江书卿整个人木住了。
午二自习课上。
白星收完英语试卷就往门外走。
“你站住。”
命令般的语气从江书卿口中说出来。
白星稍停顿了几秒，回头看她，她也在看她。
有很长时间的恍惚，他们已经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地看过对方了。
其实不过秒针走了不到十下的功夫。
“我去英语组，怎么了？”
连一声老师也没喊。
这态度很是顽劣，江书卿又说：“不许去，回去坐着。”
白星不听，还是往前走。
这下直接惹恼了江书卿，她放下手里的笔，冷着脸走出去，教室门被摔出巨大的声响。
白星闻声回了头，他们中间隔着一个窗户的距离。
“我去找我的英语老师不可以吗？”
这个“我的”像刻意强调一般，咬字很重。
江书卿脸上晦暗不明：“你疯了吗？”
白星往窗边倚了倚，语气挑衅：“你不敢，不代表别人都不敢。”
被戳到痛处，一贯稳重的江书卿说话也口无遮拦了起来：“不敢？我不喜欢女人，更不会喜欢我的学生。”
可这种话对白星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心上也只疼了一下，转瞬即逝。
“那你就好好喜欢男人，别管我的事。”
“嗯。”
江书卿说完就往教室走，脸上泛起了倦容，她的一只手捂着胃，走路也艰难。
始终看着窗外的白星微微抬了下眼，神色复杂，懊恼地在墙上砸了一拳。
她的眼里全是红血丝。
然后，她走出又走进。
于是，
办公室里印着月亮的日历旁边，多了一盒药。
夜半。
江书卿被胃疼折磨得在床上痛苦地抽搐，直到难以忍受，她起身吞了两片胃药，才稍有缓解。
那盒药，她知道。
她都知道。
“白星，我的傻白星。”
翌日。
白星看见江书卿。
她身上穿着一件男士衬衫，很肥大，松松垮垮地垂到大腿上。
明眼人一眼都懂，教室里传来了阵阵低呼声。
白星写字歪歪扭扭，她顺着气。
紧紧咬牙，心还是乱了，有泪珠掉到了语文书上，溅湿的两个字：破碎。
江书卿说话算话，
她再也没有过问白星的事，他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说过话了。
直到那天课间。
“你们不知道吗？她又换男朋友了，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是吗？我看着她也不像那种人啊？”
白星的双手紧紧抓住课桌，她知道他们在议论谁，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表面假正经呗，背地里不知道多……”
嚼舌根的人是刘一霖。
可怒意还是驱使着白星走到他跟前，一脚踹翻了他的桌子，他连桌带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刘一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白星，你他妈的不跟我过不去你能死是不是，我就说她怎么了吧，她换男人本来……”
白星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眼神冒火，让人退避三舍，太可怕。
她一字一顿：“我不允许你诋毁她。”
刘一霖不甘示弱：“我还偏要说，她……”
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一拳落在了他脸上。
两个人撕打在了一起，他们周围的桌椅也被撞倒，狼藉一片。
白星已经完全失了理智。
动静闹得太大，结果就是。
这两个人站在王国伟办公室，被一顿教育。
王国伟本来看白星就不顺眼，这次终于被他逮着了机会。
“你们两个，给我回家反省两个星期，每个人一万字检讨！”
刘一霖一听害怕了：“主任，我错了，我不敢了……”
可白星却不以为然。
“好的，主任。”
王国伟端着水杯的手一滞：“你就不解释解释吗？”
白星摇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愿意承担后果。”
说完她就大步往外走。
我愿意，不是为了你，是为我的心安。
白星回到座位收拾了一通，表情淡然得很。
江书卿站在教室门口。
当白星擦过她的肩膀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中药味。
白星憋着气，告诉自己不要再卑微示好，可嘴上还是不肯：“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江书卿冷语道：“别操那没用的心，易征很体贴。”
白星抓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知道了。”
她快步往前走，心脏发狠一般被鞭打得生疼，万句言语堵在心口。
许颜在教室里坐不住了。
“老师，我们能谈谈吗？”
江书卿点点头：“好。”
“老师，她是为了你才打架的。”
江书卿嘴唇发白，不可置信地开口：“为了我？为什么？”
许颜擦了擦眼睛：“因为刘一霖在教室说你的不好，白星气不过，把他打了，还有上一次，也是因为你，白星一直都在护着你啊，老师！”
江书卿眼里蒙上了雾气。
许颜察觉到她的变化，清了清嗓子又说：“老师，能不能别再伤害她了，可以吗？我真怕她哪天承受不住做什么傻事。”
江书卿往窗边走去，背对着许颜：“是她自己傻，非要招惹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再转身，许颜无法捕捉任何她情绪波动的痕迹了。
“那就别再给她任何希望了。”
江书卿艰难地喘气：“嗯。”
———
这是白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第二天，不管齐雨怎么敲门她都不应。
齐雨急哭了：“星星，你把门打开好不好，妈妈好担心你……”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星星，别吓妈妈了好不好……”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白星没有血色的脸庞，和重重的黑眼圈，瘦得皮包骨，站立也不稳。
齐雨心疼地抱住了她，泣不成声。
“星星，你别这样，你到底怎么了啊！”
白星脑袋发懵，她扯出笑容：“妈妈，让你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
她说完躺到了床上。齐雨却怎么都放心不下来了。
“妈妈，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
“不用了妈妈，我会快点回来的。”
白星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手心里握着一张四方照片，边角略发黄。
大风刮过，沙子吹到眼睛里，白星伸手去揉，手里的照片被风吹得好远，飘在路边的小河上。
白星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往河里走，好在河水浅。
她的鞋里，膝盖往下全被灌了水，可她毫不在意，只是拼命用衣服擦着照片上的污渍。
但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用。
白星打开微信，想在收藏里找原图。
却在页面朋友圈那看到了一个小红点，她指尖又开始发颤，这是江书卿的头像。
她点开看，一张合照。
亲昵的情侣照。
失落和绝望攀上发红的眼眶，白星讽刺地把手里的照片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车里，一文不值。
我的爱也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