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东城连下了好几天的雪。
“书卿,你确定你想好了?”
男人的声音厚重,侧脸轮廓冷硬,身着挺阔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扎得一丝不苟。
他叫易征,是江书卿大学时期的学长。
江书卿的鼻音特别浓重,她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易征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又说:“迈出这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书卿,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
这条小巷子从前和白星一起走过。
想到白星,江书卿立即冷沉了脸道:“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得这么做。”
易征摊了摊手表示不解,走出巷尾他才开口。
“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绝不会为了谁而去妥协什么,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改变了你的想法?”
“那时候还小,但是我不年轻了,要为自己活这种话,我现在说不出来。”
江书卿苍白的嗓音里夹着绝望。
走到一棵枯树前,易征停下了脚步。
“好,我没什么想问的了。书卿,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江书卿抬手摸着树干,自言自语般说:“易征,枯树开不了花,我也是。”
太阳悬在头顶,金色光束描绘着她的轮廓,江书卿身上的气质太独特。
易征看得有些呆。
许久,他信誓旦旦地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万一哪天枯树就开花了呢?”
江书卿微微失神。
“易征,我心里有别人。”
“我不介意。”
“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
“就当我赌一次,赌你会不会爱上我。”
凌晨一点,凝寂的房间里。
江书卿散着略凌乱的头发坐在床边,旁边堆着瓶瓶罐罐,吃药也没用了。
房间里漫着的烟雾极呛人。
这是不知道第几根被夹在两指之间的香烟了,她的指尖颤抖着,也不开灯。
只有燃着的烟在灰蒙蒙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江书卿总是在夜晚偷偷流眼泪,直到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为止。
可她不愿意闭上眼睛,那些罪孽的事,总会在黑夜里出现的格外猖狂。
半月前。
“书卿,你能帮阿姨一个忙吗?就当阿姨求你了……”
最后。
江书卿在齐雨哀求的目光中点头了。
代价就是她像现在这般,
夜夜不能寐。
———
三月天渐暖。
白星却感觉冷得让人受不住,心里也莫名发慌。
在家闷了将近两个月,今天她终于可以见到江书卿了,只是,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半分期待,半分胆怯。
“李云歌,你出来一下。”
这熟悉的声音让白星神经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白星低着头,可耳朵总是会敏锐的捕捉到江书卿的话。
“你去我办公室……”
白星的眼皮瞬间跳个不停。
她揉了两下,反而跳得更猛了。
过了一会儿,江书卿从外面进来了,她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看着讲台下面的神色也有些恍惚,整个人多了几分忧郁的冷漠。
只是眼角余稍瞄了几眼,白星心里就狂跳不止。
这张脸,白星每看一次,
就欲罢不能一次。
“同学们,先停一下手上的事。”
江书卿顿了顿,又说:“我和任课老师们商量过了,这学期打算重新换一下各科课代表……”
白星心里隐隐猜到了接下来的事,
她的笔尖用力地扎着手心,发出了钻心的疼。
“语文:许颜 李云歌…”
这话刚落,白星嗤笑了一声,笔尖毫不犹豫地扎进了皮肉里。
果然,江书卿,你真狠。
白星把笔重重地摔到了桌子上,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以江书卿和她的距离,肯定是听得见的,
但她却没有丁点反应,还是继续她的讲话。
“数学:付生 张蓉
英语:白星……”
白星没去看江书卿,
怕再被她的无动于衷给灼伤。
而她的手心里,鲜血正往外沁着,锥心刺骨,但只几秒,就凝固了。
“好,暂时先这样安排,大家接着上自习吧!”
江书卿讲完话就转身在黑板上写课表了。
白星还是很没骨气的又抬起了头。
一眼就看到了江书卿拿着粉笔的手,纤瘦且骨感。
她很喜欢。
可是。
白星的脸色蓦地变得铁青,她一把捂住了胸口,有一种心脏乍然停止的痛苦袭来。
连呼吸都变成了负担。
她看见,江书卿的右手中指上,多了一颗钻戒。
闪得她眼睛绞痛。
……
白星在座位上抱着双臂直打哆嗦,眼里慢慢泌出一眶泪水。
每瞄到江书卿一眼,她的身体就往后缩一点。
“白星,白星,哪不舒服吗,你怎么了……”许颜着急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在听到白星这两个字的时候,江书卿的思维迟钝了半秒,断掉的粉笔滚落在地上,弹出去好远。
她猛地转了身子,下意识想冲过去,可身体只前倾了一下,却克制住了。
江书卿平复着呼吸,捡起了地上的粉笔。
她如深渊一般的眼中,不含半点温度,用漠不关心的口吻说道:“带她去医务室。”
许颜不相信江书卿会如此:“老师?”
“我说带她去医务室。”
这语气比刚才还要糟糕。
说完江书卿就朝门口走了。
如同雪上加霜一般,白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看着江书卿泛着刺骨般冷意的背影,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惊呼,她手上是血淋淋的皮开肉绽。
江书卿的身子不可察觉地抖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可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去看白星一眼。
白星的天塌了。
她扯开嘴笑着,用满是鲜血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脸上也沾上了瘆人的红。
她在许颜的耳边小声地说:“带我出去。”
太狼狈了,这幅鬼样子。
终于,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
白星坐在石阶上,眼眶中转着的泪随时就要落下来,她指节上的血大部分已经干涸,露出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许颜轻声哄道:“白星,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以前她会带我去医院……”
白星落寞地垂着头,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半点光了。
“你和江老师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仅仅是提到了“江”这个字,白星的眼泪就滴了出来,她用手指着胸口:“这里,这里怎么这么疼啊,我好疼……”
紧接着,她没有丝毫指望地失声痛哭了起来:“江书卿要结婚了,要嫁人了,哈哈……她要嫁人了……”
白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接把自己逼得崩溃到极点。
这又哭又笑的样子,让许颜心疼的想流眼泪,她就陪着白星,也不讲话。
哭累了,白星靠在许颜肩膀上。
一遍遍地说着:“以后我再也不能喜欢江书卿了,她不让我喜欢她……”
一墙之隔。
躲在后面的江书卿用力地捂住了嘴,那瘦弱的身体顺着墙面慢慢滑落下去,眼中泪光莹然。
她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
可当许颜在办公室门口截住江书卿的时候,
她的神色却冷极了。
“如果是和白星有关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这话不给人留丝毫余地。
许颜却没走,她自顾自地说:“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书卿作出不耐烦的姿态,讥嘲地笑出了声。
“我只是不想和小孩浪费那么多时间罢了,况且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没有心思管她那些麻烦事……”
身后慢慢有脚步声向她靠近。
“所以我就是个麻烦吗?”
这语气万念俱灰,仿若下一秒就要气绝。
江书卿没回头,这一转身太沉重,她没力气了。
不过,她还可以说话:“是。”
当头一棒一般,白星往后一仰,差点晕厥过去,还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墙。
她还不死心:“你要结婚了是吗?”
“嗯。”
就这么罢休太难了,白星又问:“你爱他吗?”
“爱。”
不够,这完全不够。
白星非要折磨死自己:“你和他上床了吗?”
江书卿不语,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白星面前。
白星撑着墙,伸手挑起了江书卿几根发丝,讽刺地笑出了声:“江老师在床上一定不像现在这样……”
“啪……”一个响亮的耳朵落下。
这力道很重,白星整个脸都偏到了一边。
江书卿眼底泛着冰凉:“别让我恶心你。”
看着江书卿走远的背影,白星才收起了刚才的逞强,眼里写满了受伤,她抱着双臂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走了两步,白星却突然转身说:“颜颜,去医务室吧。”
许颜擦了擦湿了的眼眶:“好。”
因为。
这条走廊里,充斥着回忆,和江书卿。
她不想走了。
———
开学热身考试,白星看着语文卷,一个字也写不进去。
120分钟,她的脑袋里一直回荡着那句“别让我恶心你”。
她抵触着所有和江书卿有关的事物。
考试结束了,交了空白卷。
白星甚至连名字也不肯写。
她需要时间去慢慢自愈。
白星不哭也不闹了。
因为“我还活着,可我的灵魂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