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梓衿叫来了医生,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岑康宏又是医院的董事长,他们来的时候一直很安静, 帘子隔挡了那边的光线, 岑墨潇心力交瘁,没有被吵醒。

  检查结果和陆梓衿观察到的一致, 岑康宏说不了话, 左边肢体活动还算自如, 但是右边身体,胳膊腿都没法动。

  庄医生转头看着她:“和之前预料的一样, 脑出血影响大脑功能, 导致的失语和偏瘫。我刚刚检查了下老爷子的肌力, 目前看, 不能抬起来但是可以勉强移动,虽然幅度不大但是好歹还有动作, 所以眼下看肌力在二级, 情况并不糟糕。只是现在是脑出血急性期,希望后面不会恶化,还需要严密观察。”

  然后他又低声和岑康宏叮嘱:“老爷子心态放轻松,好好配合我们治疗,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岑康宏点了点头, 但是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老爷子现在需要注意, 脑出血后可能会出现头痛, 需要克服忍耐, 我会经常来查房,有任何事去办公室找我。”说完他看了眼陆梓衿,露出一点笑意:“你把她照顾的很好。”

  庄医生和岑康宏很熟悉, 也算忘年交,因此对岑墨潇也多了几分处职业外的关注。

  陆梓衿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都得靠庄医生费心。”

  “不打扰你们了。晚上有人照顾老爷子的,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好的,谢谢庄医生。”

  送走庄医生后,陆梓衿给岑康宏喂了点水,护理的人正在给他活动不能动弹的手脚。很显然这种照顾反而让岑康宏很难受,刚刚还有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眉头紧皱着。

  陆梓衿知道这种痛苦,她坐在一边轻声道:“外公,我知道您心里很不舒服,这场病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无力阻止。但是我还是希望您积极乐观面对,阿潇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她心里难受极了,那些事给她的打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今看来,真正对她好的就只有您了,今天您突然昏迷,阿潇急得都快发病了,我回去做饭,回来看到她眼睛发红偷偷哭了一次了。她一直和我说她很后悔那些年因为心里那些龃龉和您疏离到那地步,您身体不好她比谁都急。哪怕是为了她,您也要积极治疗努力康复,要是您真出事,我怕她受不了。”

  岑康宏听着,眼里有泪花在闪动,扭头看着另一边在那安静睡着的岑墨潇,帘子隔着他看不见,但是想到刚刚醒来陆梓衿哄她的样子,心里酸涩难忍。

  “阿潇现在后悔极了告诉您真相,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也不知道因此崩溃了几次。她现在要和他们摊牌讨回公道,您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没有您,就没人疼阿潇了。”

  岑康宏摇了摇头,抬起左手指了指陆梓衿。

  陆梓衿笑了下,脸色微红:“我疼她不一样的,取代不了您。而且我希望不仅仅是我,还有更多的人去爱她,而那些人中您是无法替代的。”

  岑康宏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在身边的陪护人员帮他翻身时,他还努力用他使得的上力气的左侧身体一起协助。

  后半夜他睡得昏昏沉沉,头痛得厉害却只是闭着眼睛忍耐着,陆梓衿实在是没办法看着他痛苦自己心安理得去睡觉,在旁边陪了一宿。

  岑墨潇心里挂着事,到了凌晨五点半她就浑身抽搐了下,一脸惊慌地睁开了眼,失声叫了声:“外公。”

  陆梓衿在她醒时就赶紧靠了过去,见状连忙给她拍着胸口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外公好好的,别怕。”

  岑墨潇眼睛里雾气翻腾,看着陆梓衿时别提多可怜了。陆梓衿顶不住又过去低声哄她:“做噩梦了吗?都是假的,外公很好,昨晚就醒了,神智很清楚,我还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真的?”岑墨潇心里尚有余悸。

  “当然是真的。”

  然后岑墨潇环顾了下四周,然后皱了下眉:“你一夜没睡?”

  陆梓衿微僵,连忙摇头:“我睡了的。”

  岑墨潇狐疑打量她,精神还好但是疲倦难掩,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床,摇头道:“又骗我,你没睡。你要睡我身边我肯定会抱着你,你哪里想悄无声息起床。”

  陆梓衿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鼻子:“睡得小猪一样,我起来你肯定不知道。”

  岑墨潇还是不信然后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确定道:“我身上没你的味道,你又骗我。”

  陆梓衿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说的几句话,就好想抱她,她也这么做了,就抱着她,心里就是格外踏实满足。

  岑墨潇探头看了眼岑康宏,他还在睡着。看护也趴在那打盹了,于是她微一用力,把抱着她的陆梓衿拽上了床按在被窝里,低声狠狠道:“不许动,睡觉。”

  陆梓衿被她这奶凶的模样逗乐了,揪着她的衣服道:“那我想抱你怎么办?”

  岑墨潇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话,脸微红了下,然后有点别扭道:“我去看看外公,你可以抱着我睡。”

  然后她下床看了看睡着的岑康宏,脸色还是苍白看不出血色,但是却睡得很安稳,看心电监护上的其他指标都正常,血压还是高但是已经维持到了153/98,比之前降了些。

  看护此刻也醒了,对着岑墨潇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帮岑康宏翻身按摩,岑康宏睡得有点沉,只是低低哼了几声没有醒。

  岑墨潇看着双鬓花白的老人,眼睛发涩,都已经七十岁了还要管着公司,如今又因为家里事病了这么一场,太遭罪了。她心里涌出一股恨意,原本自己身上也流血李启胜的血,可是岑墨潇只觉得恶心。外公和她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遇到这么一个男人,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遇上这么一个父亲。

  他一个人把岑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算计外公,害了她妈,又纵容私生子对她下毒手,这么一个瘟神凭什么当她爸!

  心里阴暗面不停得侵蚀着思绪,直到岑康宏呓语了句才让岑墨潇缓过神。

  意识到自己待的久了,她忙起身掀开帘子,但是动作立刻轻了起来,她的梓衿睡着了。

  睡得并不端正,侧着身子手垂在床沿,好像是想往那边张望却因为精神不济睡了过去。

  脸颊因为挤压嘟着,嘴巴微微张开秀气而可爱。岑墨潇蹲下身看了看自己的媳妇,眉眼温柔。探头亲了亲她,小心翼翼从另一边躺过去,然后伸手准备抱着她,陆梓衿却像察觉到什么,翻了个身黏了过来,刚好滚了满怀。

  对李启胜的恨和怨怼,对岑康宏的愧疚和担心,让岑墨潇心里负担极大,心情糟糕透了。可是当抱着陆梓衿时,仿佛她来了就把那些负面情绪挤走了一样,安心的让她不可思议。

  五点五十分,两个人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八点钟了,洗漱过后岑墨潇去找了庄医生,了解了情况后,她心里颇为沉重,陆梓衿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安慰。

  “我没事的,我有心理准备。放心吧,外公需要好心情应对接下来的治疗,我不会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岑墨潇知道陆梓衿的担忧。

  “嗯,我们一起陪他,一定会让他好起来。”

  查房时岑康宏醒了,看着岑墨潇时情绪略微有些激动,张嘴含糊说着什么,表情急切。

  陆梓衿明白他的意思,安抚他:“外公你好好养病,我会看着她让她好好休息,不会坏了身体的。至于智和那边,我也会和那边人接洽,只是您生病了那边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有风波,所以暂且要瞒着他们。”

  岑康宏用左手比划着,岑墨潇拿过平板打开键盘,让岑康宏打字。

  看着上面的内容,岑墨潇点了点头:“好的外公,我和李秘书还有齐经理联系,智和那边我会稳住的。”

  岑康宏有些焦急:你不能太累了。

  “外公放心吧,梓衿帮我呢。因为是特殊时候,我出面远比梓衿出面来的压力小,所以我先去智和。我只是出个名头,好名正言顺,其他的李秘书齐经理,梓衿都可以帮我,不会累到的。”

  岑康宏也明白眼下只能这样了,他这病来的太急了,还好他之前就有所准备。

  打电话给万律师。

  看着上面的字,岑墨潇皱了下眉,低声道:“外公你找万律师干什么?”

  她太过敏感,岑康宏安抚看着她,继续打字:外公年纪大了,人老了总说不好,有些事趁着我还清醒,一定要交代清楚,这样我才放心。

  岑墨潇情绪一下激动起来,猛然站起身脸色微白,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不要。那些都是你的,我不会帮你接手的。我去智和只是因为你病了我帮你看着,还是要你来坐镇的,你别想什么都丢给我。”

  她说的又气又急,声音也冷得很。但是岑康宏和陆梓衿都知道她话里的害怕和担心。

  外公不是不管了,只是那些都是我要给你的,早晚都一样。现在那些人心思不正,欺负到你头上了,外公这样子不中用,能帮你的就是给你绝对的依仗,你放心大胆去做。泰和,不用怕。

  他颤颤巍巍点着屏幕,怕他太累,陆梓衿一直扶着,看着上面的画,心里那种酸楚和庆幸交织,阿潇有个好外公。

  “阿潇,不要辜负外公的好意。他知道的,比起那些身外之物,你最需要的是他,他昨天已经答应我了积极配合治疗,一定早早的康复,外公你说不是,可不许忘了耍赖。”

  岑康宏笑起来,点了点头。

  岑康宏病情还没稳定,两个人没有吵他,因为出血头疼头晕,他有点嗜睡,白天基本大多是在睡觉。

  岑康宏身体不舒服瞒不了多久,很快智和那边高层里就有人知道了。

  李秘书来的很快,岑墨潇和他握过手后,对方恭敬道:“小岑总,我知道岑总的事了,他也应该和万律师打招呼了,这边是之前岑总准备好的东西,如果哪天您要接管智和,这些东西就都可以给你。”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还有一个移动硬盘。

  岑墨潇愣愣看着,心里百感交集:“他准备多久了?”

  李秘书一顿,眼前这个人他见得不多,但是其实已经很熟悉了。在和岑康宏工作的这些年,他不只要听多少有关这个小岑总的事,一遍一遍都来自于那个老人在办公室时日复一日的唠叨。

  “据我所知,三年前岑总就在准备。”

  岑墨潇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然后又很快速被她擦掉,仿佛那一下只是幻觉。

  “李秘书,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请你多多指教。”伸手递到李封面前,岑墨潇脸上其他情绪都敛得干净,只有那双还带着红的浅色眸子,犹如琉璃一样,却是波澜不惊。

  此刻岑墨潇穿得很休闲,但是就这么直起腰伸手一握,身上的气场和神态无懈可击。李封跟着岑康宏这么久,也不免眼前一亮,这个小岑总和传闻中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