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萧拓也是喜不自禁,完全忘了之前和赵墨笺吵架之事,立刻回去准备按计划调兵入朗州。毕竟傅淮的条件是不许外族入侵,他得尽快稳住吐谷浑和羌族,以免功败垂成。

  赵墨笺总算是扬眉吐气,看了眼欧阳华,问道:“先生你看,朕的判断可有差?”

  欧阳华笑意不减,拱手道:“陛下圣明,是我多虑了,臣先去和萧将军商议调兵之事。”离开后,他神色倏然冷了下去,随即却是畅快不已。原本他担心双方实力悬殊,这场手足之间的争斗很快便结束了,可如今看来,却还是颇有意思。

  一直藏在朗州城外的西南军很快便攻到了朗州城东,与傅淮里应外合,不过一日间,朗州城彻底被西南军占领,城中军队死伤无数,剩余的三千守军无奈投诚,朗州城风烟四起,几乎满目疮痍。

  赵墨笺和萧拓带着军队赶往朗州时,心里还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几乎是在半个月内,她们就彻底改变了局势。朗州一攻下,剑门蜀道便打开了缺口,顺便可以拦住朝廷的援军。如今傅淮投入她阵营,朗州,江都,长沙府以南,半壁江山尽在她手。事后好生安抚傅淮,借吐谷浑之手消耗朝廷军队,打回京城,指日可待!

  随后傅淮一封简讯更是让赵墨笺兴奋的脸都红了,一双凌厉明艳丹凤眼中,燃起一簇弑杀的烈焰,赵梓砚被傅淮扣了起来!只是言说赵梓砚功夫奇高,至今无人能近身,可双腿无法行走,也没能逃脱。只是赵梓砚好歹是皇室中人,他无权处置,因此并未格杀,只能等赵墨笺前往定夺!同时他即刻出兵江陵,在援军未至之前先拿下江陵,请萧拓率军尽快入驻朗州

  若此前赵墨笺还能思忖是否有问题,此刻听闻赵梓砚被困,眸子都红了,让她这一辈子栽得最狠的,便是她最看不起得赵梓砚,此刻满腔怨恨,迫不及待想发泄出去,当即令萧拓带着十万大军驻扎朗州。

  当天傅淮亲自打开城门,迎接赵墨笺。

  赵墨笺骑在马上,看着此刻朗州城门,原本靑褐色的城墙,此刻满是暗色血迹,散落在城头的破败旌旗,城墙下还未收拾的凌乱箭羽,预示着此前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激战,浓重的血腥味,在这寒凉的冬日,久久难以消散。

  傅淮率领手下副将,快速迎出城,身后跟着的戍卫军整齐划一。走了数十步,傅淮为首,单膝跪下,身后站地笔挺的士兵,也是齐齐收了兵器,肃然跪下,声音铿锵有力,气宇轩昂:“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整个朗州城外五百士兵齐声高呼,响彻云霄,任谁都会热血沸腾。赵墨笺心头豪情万丈,激动莫名,运起内力,朗声道:“众将士平身!”言罢,她催马上前,随即翻身下马,对着傅淮道:“王爷辛苦了。”

  傅淮淡然一笑:“愿陛下言出必行,陛下请!”

  进了朗州城,街道上更是一片混乱,青石板上大滩的鲜血已然干涸,有些房屋此刻还冒着黑烟,街上除了正在陆陆续续清理尸体的士兵,看不见一个百姓,整座城几乎空了。

  傅淮看他们四处扫视,神色有些沉重,沉声道:“之前朗州一直谣言四起,百姓早躲得躲,逃的逃。百姓本就无辜,我也未阻拦,如今怕是没多少人了。”

  赵墨笺此刻隐隐有些不耐:“赵梓砚在哪里?”

  “正在城西一座小院子里,已然被困了一日一夜。”说罢,他看了眼萧拓:“萧将军,朗州城内西南军已然只剩一万余人,全在守南门,萧将军的将士可以在朗州扎营,粮草我也留了一些,待陛下处理好朗州之事,我便去同我副将汇合,拿下江陵。”

  赵墨笺看了眼萧拓,点了点头:“舅舅先去安寨扎营,我去会会赵梓砚。”

  正在此时一直未出声的欧阳华却是扫了眼仍旧明火旺盛的民宅,随意道:“素闻王爷即使是行军打仗,也是治下严谨,绝不会让士兵扰民一分,更不会损坏民宅,不过这大火确实烧的有点旺啊?”

  傅淮眉头一皱,随即开口道:“原本都都扑灭了,就在陛下来之前,一批身手十分了得的江湖中人想劫走摄政王,放火烧了不少民宅意图扰乱视听。方才忙着迎接陛下,这才疏忽了。叶辰!”

  “王爷,我立刻便让他们处理。”

  “江湖中人?”赵墨笺心头一紧。

  “是,功夫很不错,损失了我许多士兵。”

  “快,带朕去!应该是赵梓砚鬼楼的下属。”担心夜长梦多,赵梓砚逃脱,赵墨笺无心理会欧阳华反常的态度,出声催促。

  傅淮立刻加快了脚步,只见一座小院子周围全都是严阵以待的士兵,排排弓箭手全都对着院子。

  傅淮微微抬了抬手,原本围得严实的士兵迅速分开,傅淮回头对赵墨笺道:“陛下如何打算,是扣下还是……”

  赵墨笺收了脸上那股急躁,眼里的阴沉犹如凝滞,她缓缓朝前走了几步,便在院口站着,齐晟几人小心翼翼站在她身侧,以防万一。

  “九皇妹,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这一天会等很久。”

  里面人的呼吸陡然乱了,随即略显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的确许久不见,看来王爷给我的大礼远不止如此。”

  赵墨笺嗤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若非是你荒唐无道,我又如何能得到这个机会。”

  “咳咳,你忘了,你母妃还在我手里么?七皇姐是准备让她给我陪葬?”赵梓砚咳嗽几声,声音里掩不住疲倦。

  “你!”赵墨笺心头急剧起伏,随即沉声开口:“你我心知肚明,我母妃落在你手里,你怎么会放过她,你莫以为我会信。”

  赵梓砚笑了笑,沉默良久,随即她缓缓开了口:“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父皇如此宠爱你,只要你安分守己,这皇位迟早会是你的,何苦要做的如此之绝。他虽不是个好父亲,对你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赵梓砚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他到底对谁好,你不清楚么?他疼的从来不是我,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立我为储!他不过是一个昏庸无道可怜又可笑的傻子,自以为深情,却什么都不明白!”

  赵梓砚怔了怔,赵墨笺却笑地讽刺:“当年你母妃还在时,他何曾注意过我和母妃,我当年在宫中又何曾真正得过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他每次对你宠溺温和,对我们这干子女或疾言厉色,或不管不问……呵呵,不知我的九皇妹可还记得一丝一毫。也不知这些年的痛苦,你又记住了多少?可惜,即使他最后终于明白了,竟然妄图将这江山就给你一个废物。可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你和他一样,被那可笑自以为是的深情所毁灭!”

  赵梓砚神色复杂,却又不知还说什么,她父皇这一辈子的确是,可怜可叹,兄弟不恭,子女不顺,枕边人亦是狼子野心。

  她目光放远,看了看天色,一切都快结束了吧。她神色复杂,低低道:“都快结束了。”

  原本跟在赵墨笺身后的欧阳华一直低头听着两人的对话,可到最后,他皱了皱眉,目光小心四处逡巡,却看见傅淮对着悄然进来的副将点了点头,探头一看,院外分明有人闪过,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片刻后,他低声道:“我有些不适,先离开一下,片刻便回,照看好陛下。”赵梓砚太冷静了,有问题,只是提醒已然晚了,他不过是看热闹,搭上自己就不好玩儿了。

  傅淮对欧阳华一直有些戒备,见他离开,失意身边的影密卫,悄然跟了上去,心里暗自计算着时辰。

  “是,该结束了!赵梓砚,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听了母妃的话让你活下来,如今结束这一切也许还不晚。你莫要怨我,怨只怨你生在帝王家。”说罢,她眼里有些狠色:“来人,放箭!”

  只是想象中破空之声未曾响起,却是只听得一声震天闷响,随即整个院子都震颤起来,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四起,燃起漫天硝烟!赵墨笺脸色一变,顿时冷到了心底,那是火药!爆炸声并未停止,滚滚黑烟不断翻腾,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而那边是朗州城驻军所在,萧拓的军队方才便被带到了那里。

  赵墨笺踉跄一步,看着齐齐调转弓箭将她和一干护卫围困在中间的士兵,脸色煞白。她将目光落在傅淮身上,他此刻一脸平静退在外面,目光不悲不喜,看着她。

  窸窣轮椅转动声,一个素衣女子推着赵梓砚从院子里缓缓走出来,她心里此刻已然明白了一切。她伸手指着赵梓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地脸上青筋暴起。

  “好,好,不愧是我的九皇妹,不愧是智勇双全的西南王,演得好大一出戏啊,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她望着远处的浓烟,依稀间震天喊杀声阵阵传来,她知道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她们尽管再朗州城内埋了火药!

  齐晟亦是脸色苍白,却依旧护在她身边,急声道:“陛下!”

  赵墨笺笑了许久,到最后笑地眼泪都出来了,她咬了咬牙,环视了四周,高声道:“赵梓砚,若非你命好,得西南王府助你,你赢不了我的,今日也休想让我束手就擒!”言罢她纵身掠了出来,夺了一名士兵的朴刀,直朝赵梓砚扑过去。她身边的齐晟和外院几十名御前护卫亦是杀了起来。

  傅淮高喝一声:“不许放箭,保护摄政王!”

  院子里空间狭小,容纳的士兵并不多,大多都是在外面。赵梓砚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在她身边的司乐却是骤然出手,拦住她。赵墨笺已然是处于绝境,齐晟知道她的心思,带着几名暗卫也是围攻过去,誓要杀了赵梓砚。

  绝望之下,这些疯狂的人竟然将一时间欲要涌进来的士兵挡在外面,司乐也就是傅言卿,此刻便被两人围攻。

  她猛然抬腿踢出将赵梓砚的轮椅推开,以免波及到她。可分心护着她,在两人攻势下却是险象环生。往往去拦赵墨笺便被齐晟钻了空子,赵梓砚心口狂跳,急声道:“卿儿,我能应付。你护好自己!”

  这一声卿儿,让赵墨笺一愣,随后更是激起滔天怒火,这女子是傅言卿!当下不要命的招式全落在傅言卿身上,杀不了赵梓砚,她也要她痛苦一辈子!

  赵梓砚也顾不了许多,立刻催动轮椅想上前去,心里后悔自己一时疏忽将身边人派去围杀萧拓。

  这一切不过是瞬息间发生,院子里人动作太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拿箭的士兵不敢乱放箭怕误伤里面的人,在那边举着弓就是不敢放。

  傅淮猛然夺过箭,凝神瞄准,随即快速松开,直取齐晟后心,最终却是伤到了他的肩膀,傅言卿立刻趁势将他踹进快要攻进来的士兵当中。

  赵墨笺身形一转,手中的刀猛然砍向心急赶过来的赵梓砚,傅淮眼疾手快再次毫不留情射出一箭正中赵墨笺后背,她身形一滞,通红的眸子死死看着赵梓砚,随即双腿跪下,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愕然,已经结束了?

  赵梓砚心头万般滋味皆有,呆呆看着赵墨笺的尸体,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然有十几年了,她恨她,可是亦是可怜她,她们不过都是着皇宫中苦苦挣扎的金丝雀罢了。如今她所有的兄弟姐妹,几乎一个个离去,生平宿敌也死了,这种感觉复杂难明。

  傅言卿同样心绪难平,上一辈她栽在她手里,多少个噩梦难消的日子里,她都谋划着如何让她付出代价,可有了赵梓砚后,那些东西便淡了许多,如今执着了一辈子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也不比赵梓砚轻松到哪里去。她看着有些怔愣的赵梓砚,眼里又是怜惜又是庆幸,若没有赵梓砚,了结一切的她该何去何从呢。

  察觉到傅言卿的目光,赵梓砚抬眼亦是对上她的眸子。片刻后,傅言卿蓦然笑了起来,一双眸子灿若琉璃,霎时间驱散了赵梓砚心头若有的阴霾,她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可以结束了,她得心结总算可以全消了。

  傅言卿正准备走到赵梓砚面前去,却发现赵梓砚脸色突然变了,身后一阵寒风过来,直袭后背,距离近得仿若下一刻便能感觉到利刃入体疼意。

  只是她此刻并未感到惊慌,反而因为赵梓砚的动作倏然惊喜莫名,因为,赵梓砚站起来了!虽然她满脸慌张,近乎于飞扑过来,可是她的的确确站起来了。

  下一刻视线剧烈晃动旋转,背后感觉一痛,她被赵梓砚抱着摔在了一边,而那个原本以为死透了的赵墨笺视线怨毒地看着她们,吐出大口鲜血,这才彻底无声无息了。

  还未从惊喜交加的情绪中缓过来,耳边混乱声音齐齐涌来,其中她父王惊骇地呼声,赵梓砚发抖的唤声清晰可闻。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赵梓砚翻了个个儿,那人狼狈地趴在地上,还如此灵活地去察看她背上的伤口。

  背上伤口挺疼的,不过被赵梓砚抱得也疼的紧,思绪有些奇怪的傅言卿,却是扑哧笑了出来,语气低柔开怀:“安儿,你方才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赵墨笺不打算太过复杂设计她的结局,他本就是个悲剧。当然其实是蒸包子的蒸笼。一时间忘了时间,更晚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