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错长欢【完结】>第78章 朱砂痣

  夜幕笼罩,寒凉不绝。

  客栈二楼,辰阳卧房。陈设古朴,烛火摇曳,劣质的熏香将潮湿带来的霉味,细细隐藏。

  一个小小包裹,安放桌上。一切都是那般简洁,如同辰阳的个性一样。

  辰宇帮着将辰阳抬至床榻,松了手才觉察到掌心的湿腻腥红,不禁皱眉道,“她...伤的很重...”随即点了塌上闭目之人的几处要穴,

  玄衣隐隐,血迹并不凸显。长欢却将伤口看的分明。

  每一道,都是为了她而受。

  鲜红入目之时,亦入了心,动了魄,加剧了她此刻的忐忑不安。

  “辰宇,去找大夫--”长欢看向辰阳,心中阵阵酸楚不断。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辰宇说着对房门外站立的一个暗卫低声吩咐着什么,那人听罢快速下了楼去。

  长欢说罢,径自冲出房门,入了隔壁卧间,止不住手中的颤抖,找寻着包裹中的回春丹和金疮药、包扎等物。

  待长欢抱着找到的东西刚出门,见店小二在辰阳门口,开心的将刚得的赏银在手中掂了掂后,这才收入怀中下了楼。

  屋内安错和辰宇在低声交谈,见到长欢,都住了声。

  安错看向长欢,温言道,“先止血吧--”

  “我就在门外,有事情,你们叫一声...”辰宇说罢,又望向床榻一眼,后带上了门。

  安错坐在了床榻边上,松了辰阳的领口,将伤口露出的同时,也登时顿住了动作。

  心口白皙处,那正中央,静静落了一粒朱砂痣。

  那鲜红一点,像是无涯荒野,历经漫长岁月,凝结出的一颗赤珠丹心,磨灭不去。

  世人传说,胸前一颗朱砂痣,是生前负过一个人而留下的标记。此生,便因着这颗痣,寻那相负之人,来继那未断的情缘。

  安错怎能不惊,这般大小,这般颜色,这般位置,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她也有一颗。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安错不禁皱了眉头,缓缓捏紧了自己的胸口衣襟,耳边突然响起,那晚长欢所说的话。

  长欢说,她虽然眼角的泪痣很美,可是...我更喜欢你...胸前的这颗朱砂痣...

  可眼下,床榻之上安卧之人同样的朱砂痣,刺目鲜红,就像是对她的无声嘲弄。

  长欢似是看到了安错的不安,走近问道,“阿错?你...怎么了?”

  安错回过神来,忙道,“我没事--”说着将辰阳胸口的衣襟往回扯了扯,小心的遮挡住那颗令她心忧的一点。

  她不想让长欢看到。就像是她看不到,便不存在。

  安错曾以为,这朱砂痣伴随了自己的每一次悸动,无须刻骨,铭心足矣。可而今,同样让长欢刻骨铭心之人,还多了一个辰阳。

  “阿错...你不介意吗?”长欢将桌上所需之物,一一备好,便见到了辰阳自左胸至肩头的长长伤口。

  柳双双的刀,伤她很深。

  “救人要紧...再说...”再说,她是为了救你,也算...我欠她的。安错说着起了身走至桌前,低垂了眉眼。

  安错在见到长欢眼中的那一份心疼时,便不敢再看。

  她知道,此刻的那心疼,却不是为她。

  长欢就着湿了的布巾擦了擦伤口周边的血迹,正要换了烈酒来洗伤口时,方扭头便见安错默契地将手中之物递了过来。

  长欢接过,皱眉问道,“这刀伤,会不会有毒?”

  安错宽慰道,“柳双双自恃刀法天下第一,毒...她是不屑用的...你放心...”

  长欢听罢并未觉得宽心,依旧紧张地在床边微微挪了挪身子,柔声道,“你忍着点...”

  这话是说给塌上之人听的。那语气,就似辰阳能听到一般。

  颤巍巍的双手,沿着斑驳纵长的伤口,轻轻倾下烈酒,溢出的浅红,将那白皙而略显娇嫩的皮肤浸染。

  长欢又用布巾轻轻擦拭了一遍后,才缓缓洒了药粉。

  塌上之人,口中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哼。

  长欢又喜又怕,顿时急急唤道,“辰阳--辰阳--不要睡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长欢怕的是,杨延曾说的,有些人伤重,即便上了药,昏睡之中,再醒不过来,也是有的。

  床上又没了声响,恢复了死气沉沉。

  似是突然想到了死,长欢眼中焦急,霎时噙满了泪水。忍着这莫大的难过,继续上了药,口中不断叫道,“辰阳--你一定要醒过来...我命令你,醒过来...你听到没有?”

  安错在边上一语未发,默默帮着她将辰阳微微抬起,帮着她将绷带小心系好。

  安错不知,是不是所有的感情,太容易得到的,都要经历这些让人伤怀的不安和曲折。

  没有流血,不见伤口,却是她最大的折磨。

  安错深吸了口气,静静道,“给她吃回春丹吧...”说罢,又去寻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用手一触,幸而还温。

  长欢照做,见辰阳双目紧闭,虽将丹药放入了她口中,却怎么也下不去,急的擦了下额上的汗珠,道,“她没了意识...这药卡在口中,下不去...”

  “用这茶水,试试--”安错说着将茶杯递给了长欢。

  水沿着辰阳的脸颊,流至脖颈和床铺上。这一招,并不管用。

  长欢和安错对望了一眼,此时两人俱想到一法。

  只是思及此法,一个是满怀愧疚,不得不为;一个满是震惊,亦无力阻挠。

  床榻之上,辰阳如睡着般,那般安静。又似是在梦中还未解决完烦心事,眉头微微皱着。

  那呼吸,细若游丝。

  持续不断的咚咚声自心口传来,除此之外,长欢再听不到任何响动。

  长欢看了安错一眼,不再犹豫,从瓶中倒出一粒回春丹,又饮了一口茶水,在口中和着嚼了,而后静静低头,触上了辰阳的薄唇,舌头轻触牙关,将药汁送了过去。

  安错满脸呆滞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猛地面向屋门转过了身去,不敢再看,可又忍不住神情复杂的回望了一眼。

  半张的口,吞噬了未曾说出的话。

  说不得,又能说什么,又有何可说?!

  是了,辰阳拼了命救长欢,我又有何理由,不让她做这一切。

  那静静的一幕,映入眼帘,终究还是酸涩了鼻头,痛颤在了心间。安错缓缓闭上了双眼,握紧的拳头,突然没了气力般松了手。

  她,只是感激之情,对吧?!这心中一语,安错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可是,见到长欢这般在乎辰阳,安错只觉得心被人撕裂成了两半,行凶之人亦是当下捧着那两颗半心之手的主人。而那人,正是安错自己。

  安错失魂落魄般,扭头出了门去。

  辰阳昏迷之中,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一片阴郁的广阔冰原。

  她环顾四周,可除了漫无天际的寒冰冻雪,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声响。

  那广阔吞噬了她的嘶吼。

  她奋力奔跑着,她想要见长欢,想要回到她身边。

  可冰原之上,没有出路,也没有尽头。

  辰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除了冷,只有孤寂相伴。

  跑累了,辰阳仰面躺在雪上,看着那昏暗的天空,突然想到,我...是不是死了?

  正当她闭上双眼,想到死亡不可避免之时,一个微弱的声音自天外传来。

  那么熟悉的声音,在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而后,她觉察到了面上的一丝温热气息,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辰阳使尽全力,缓缓睁开了双眼,恢复了一丝意识。

  模糊之中,眼角的余光,似是瞥见了心底藏着的那个人。

  唇上的柔软,是那般真实,又是那般不可抵挡。绵绵情意,似潺潺流水,入了心时,又似湍急潮涌,万马奔腾。

  苦涩的药汁入喉,连带之前的那一粒回春丹,一同吞了下去的同时,辰阳起了轻咳。

  长欢感受到身下之人微微一动,而后直起了身子,见到辰阳睁开了眼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轻柔一语言罢,辰阳伸手,颤巍巍的替长欢将脸上的泪珠,静静擦掉。若非死了,为何,梦已成真。

  长欢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泪,而后一把抓住了辰阳的手,俯身道,“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以后...不许你说死...我不要你死...”

  辰阳酸涩了鼻头,眼眶中亦有泪在打转,那早已没了血色的脸上,依然起了一个微笑,有气无力般道,”没有你的命令...我不敢死...“也舍不得死。

  长欢撇着嘴流着泪,说道,“以后不许说死...你会长命百岁...你还要保护我...”

  “好--”辰阳重重一诺,心下感激着上苍,这一次没有收她,让她还有机会,再陪在长欢身边。

  知道长欢在乎她,辰阳从未觉得如此幸福。

  “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长欢说着起身又斟了杯温茶,小心的递到辰阳嘴边。

  辰阳看着眼前人,抿了两小口,只觉得,就算长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无需说,只要能让自己这般静静看着她,陪着她,就很好。

  即便她知道,长欢是安错的,她也愿意。

  不敢奢求的心,卑微到了极点,也爱到了最深处。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爱,叫做默默陪伴。

  或许,这世上,有一种情,不求回应,只是单纯的想守护一个人,到地老天荒。

  辰宇守在屋门外,见安错面无表情出了门,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问道,“发生何事了?你去哪里?”

  “你管不着!”安错冷冷说完,下楼后直接入了客栈无人的后院。

  安错胸口快速起伏着,颤抖无力的手,抽出了身侧的剑,而后面向空无一通毫无章法般的挥动厮杀着。

  情绪像决堤的大坝,找到了宣泄不满的缺口。

  剑气涌动,惊得后院马厩的几匹牲口,抬首引颈嘶鸣,乱了脚下。

  院中唯一一株碗口粗壮的槐树,自以为可以长青至开春,至以后,至很久很久。

  挺过了秋日爽洌萧风,熬过了冬日寒霜冷冻,残存的多半绿叶,因着锋利的银翼紫蝉剑,斑驳纷落,入地无声。

  而后,似是并未预料到这突来的一剑,槐树拦腰而断,惊起声响连连。

  只此一夜,便再无往日光彩。只此一夜,一切都变了模样。

  客栈老板闻声赶来,见状口中喃喃心疼道,“这是何意?我这树,怎么就碍着你的事了?”待看清安错背影,又忍不住大声呵斥道,“这位客官...”

  只见安错猛地转身,双眼泛红,面上红了又白,鼻翼一张一合,急促的喘息着,手心已沁了汗,剑口微微颤抖的直指老板。

  客栈老板何曾见过如此情形,如临大敌忙后退道,“别...别激动...我...我不计较就是...”

  做买卖之人,最是能拿捏得清,孰轻孰重。他犯不着,为了一棵树,交代上自己的命。

  安错听罢,似是被这一语,唤回了神魂,收回了剑,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刚要递给老板,只见那人面露惧色,接连后退。

  安错将银子放在了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水缸盖上,冷冷道,“这是补偿...”说罢,离了后院,上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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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洛神请笑纳~所谓的巧合,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