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错长欢【完结】>第29章 扶风丸

  建丰十五年,十月二十五日,亦是林长欢进入逍遥在外院做杂役的第十九日。

  江陵城,安平堂后院入口,阿木将安错拦在门口,道,“小姐不在,你请回吧。”

  可安错瞧见了院中正在读信的林荀,不顾阻拦,一把推开了阿木,走了进去。

  林荀见状收起信放入怀中,冲阿木摆了摆手,道,“长欢已经走了,不管林府还是别苑,你都找不到的,以后也莫要再来打扰她了。”

  安错不信,问道,“她去了哪里?”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林荀说完,便扭头回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安错不信,问了阿金、阿木,和安平堂的小厮,夜探了林府,抓了红缨询问,而后又去了了林家别苑,依旧不见长欢踪影。得到的是统一的口径答复:她走了,下落不知。

  夕雾山的望月泉边,她等了很久,直到月亮升起。脑中依稀听到那句,“月亮很美吧,你来了,我请你赏月,喝酒。”

  安错猛地回头,身后幽黑一片,无半点人影,更无人说话。

  安错举头望月,喃喃道,“阿欢,你到底去了哪里?”

  可是因为这两个月未来见你,你便恼了我,藏起来不理我了?

  安错突然手捂着胸部,似是疼痛难忍,扶住了就近的一棵树,剧烈的咳了几声,而后手背抹了一把嘴巴,只见鲜红一片。

  伴着这疼痛,她想清楚了一些事。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取了一粒放入了口中。

  三日后,悠然居茶楼,二楼。

  晌午时分,日头很足,一丝风也没有,阳光透过窗户将小半个茶楼,铺满了暖意。也因着好天气,茶楼比平日里多来了几桌客人。二楼业已客满。

  客人们窃窃私语,小声谈论着近来半个月摄政王来江陵的事情,纷纷猜测着此行的目的。目光不时瞟向最里面靠窗处的那张八仙方桌,那里独坐了位饮茶的白衣清冷女子,桌上放着一把用布包裹的剑。那白衣女子如暗室之中的一颗夜明珠,虽透着清冷,却挡不住那周身散发的光亮。

  店小二忙碌着为新来的客人斟茶时,又禁不住多看了眼连着三日在同样位置饮茶的那女子。简单的发髻仅以一条红绸丝带相系,额鬓两旁垂下几缕散发。店小二被那双微微低垂的眉眼深深吸引,忘了手中倒着的茶水,早已溢出杯盏。

  茶客的一声怒骂,“你会不会倒茶?”将店小二的思绪拉回当下。

  店小二慌乱的擦拭桌面,又是连连低头道歉,这才了事。回首再望向那白衣女子,仍旧不时望向斜对面的安平堂,竟是连看都没看向这里一眼。他竟无端升起些失落。

  他不知道的是,桌上那把剑,便是天下闻名的追命剑。而那白衣女子,正是安错。

  追命剑,名字太过刚烈,却是把软剑。死在这把剑下的高手很多,而他们死前都认为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小瞧了这一把软剑。

  其实他们自以为的错误其实是错的。最致命的,是他们都小瞧了这把剑的主人,那个美艳瘦弱的年轻清冷女子。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诚不欺人。安错的武功,快到他们不眨眼都没有看清招式是如何变幻的。再眨眼时,剑已入喉。有如此身手,不管她手中是把软剑,或只是一条鞭子,一条软带,都可以杀人于顷刻之间。

  此刻的安错在等,其实比起杀人的时间,她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等待,就是在迎接等待的路上。如同狩猎一般,隐藏,观察,等待,而后才是抓准时机,全力冲刺。而后,一击即中。

  这是这次她想要等的与以往的目的都不同,她在等一个信使。

  三日前,她见到了林荀,却不见杨延。林荀手中的信,便极有可能是来自杨延。她赌的是林荀不可能放心将长欢一个人藏在某个地方。

  她赌赢了。

  安错放下茶盏,看到安平堂门口一个年轻健壮的小厮下马,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裹,不似来看病的样子。

  片刻后,小厮复出,翻身重归上马,朝着城东扬长而去。

  安错又从黑色瓷瓶中取出一粒药丸,就着茶水服下。而后,往桌上放了一块银子,提剑便飞身下楼跟了上去。

  跟踪之术讲究把握时机和分寸,离得太近容易暴露身份,离得太远又容易跟丢。这本就是她在杀手营中所学之术,而她,刚好是个中高手。

  她一路轻功,飞檐走壁,一直追至城东,见那信使下马进了一家包子铺,买了干粮。安错在信使再次上路后拉开些距离,而后悄然跟上。

  三日追踪,不敢丝毫懈怠。

  十一月初一,安错一路追踪到了江东城东安药堂,直到见了杨延的身影,安错才从房顶一跃而下,站到了他的面前。

  杨延未曾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安错,而阿荀更是不可能告知她,看了眼手中的信,便道,“你一路追着送信的来的?”

  安错一脸疲倦,双眼泛着红丝,只是盯着他道,“她呢?”

  杨延道,“她不在这里。”

  安错不信,疯狂的找遍了整个院子。杨延没有说谎。

  杨延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安错,有些不忍,道,“我真不知,是该钦佩一句你们对彼此的这份深情,还是叹息一句你们之间的缘分太浅。”

  安错道,“什么意思?”

  “她昨日刚来过,你若早来一日,便能见上了。”杨延说着叹了口气。

  彼此情深,奈何缘浅,堪堪错过。

  安错重获希望,道,“她就在江东城?是哪里?”火急攻心,连日奔波再加旧伤未愈,说着便吐出一口血。

  杨延将安错让进屋,在一旁给她诊了诊脉,道,“所幸,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药。”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只见衣摆被安错拉住,她直直跪地道,“杨延,我求你,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

  杨延从未想过安错会跪地求他。说实话,他打心底里佩服安错,能在明月楼中活下来,能凭着自己的实力坐上堂主之位,那所需的毅力和努力,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他曾设身处地的想过,若是换了自己,活下来不难,不疯才最难。

  “你先起来,我便告诉你。”杨延拉起了安错,二人重新坐在桌边。

  看着安错期待的眼神,杨延道,“她是在江东不假,只是不能随时出入,你们若想相见,估计还要等等。”

  “江东哪里?”

  “逍遥岛,谢家。”

  安错凝眉,急急问道,“她为何会在谢家?可有危险?”

  “为了你,为了去偷百日红解你身上的一线牵。至于危险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何时进去的?多久了?”

  “将近一个月了。”

  “所以,我的信,她没有收到,是吗?”安错一个月前从关外回来,因为身上有伤,又怕长欢久等,便写了一封信给她,只是那信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杨延坦言,道,“是,阿荀不让我告诉她,我也认同,你的信,只能让她分心,倒不如不告诉她。”

  见安错不再说话,杨延道,“可问完了?那换我问你...自夕雾山一别,长欢等了你一个月,为何不来见她?”让她饱受相思之苦,就连...就连受伤口中喊得都是你的名字,怎能不让杨延心疼。

  安错静静道,“我去了趟关外。”

  杨延想起近来的江湖传言,道,“关外魔刀卢广坤,听说死了,原来是......”他向来知道追命剑的厉害,只是不知道连关外第一高手的卢广坤,江湖排名属排名前十之列,都不是她的对手。诚然,魔刀的名号,也不是白起的,这人作恶多端,为祸一方,仇家定是不少。

  安错只是看了眼杨延,不置言辞。关于任务,她向来不爱多说,尤其是长欢以外的人。

  杨延心中疑惑,刚才把脉,安错的内伤很重。即便是卢广坤再厉害,一个月修养下来,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便道,“那你的伤,为何还未痊愈,反倒越来越重?”

  安错从怀中掏出黑色瓷瓶,杨延接过倒出一粒至手中,又闻了闻,知是扶风丸,顿时有些生气,道,“这药,怎么能吃?为何要吃?”

  即便身负重伤,扶风丸也可暂时提升内力,可药效短暂,一般只有生死关头才会食用,因为药效过后会加重内伤。

  这些利弊,安错自是再清楚不过。这扶风丸她带在身上已久,却从未想过要吃,只是这次,找不到长欢,她焦急万分,一切都顾不得了。

  将黑瓷瓶重重放在桌上,杨延气还未消,起身从怀中掏出长欢让他保存的紫色香囊,放到了桌上,道,“这是长欢让我给你的...你便在这里住下,这几日我为你开药调理下。”

  安错拿起香囊,轻触了那上面绣着的桂花图案,不禁想起初见时安平堂后院的那株桂花树,和望月泉边那晚一同饮的桂花酿。而后紧紧攒在了手掌心。

  她从不习惯别人的帮助,抬眼问道,“为何帮我?”

  杨延刚要踱步出去,又回身没好气道,“也就是我,站你们这边......你这样子,若是长欢见了,定要心疼坏了...最后...算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我...杨延说着便出了门去。

  安错在东安药堂住了四日,调养期间,谢家之前走丢的小姐找回来的消息也传到了东安堂,再一打听那小姐姓名,杨延和安错俱是一惊。

  十一月初五,海神祭日,万里无云,风和日暖。

  安错听了药堂小哥说起海神节的事,又记挂长欢,便在午后去了离逍遥岛最近的海天客栈,订了二楼的一个临街靠海的房间方便盯梢。

  海神节虽是晚上最隆重,白日里却也是摊贩云集,人流攒动。

  安错手中抚摸着那紫色香囊,从中掏出一粒糖含在了口中,站在二楼窗边往外看。她无事时最喜欢看人,街边的摊贩,酒肆饭馆里出来的食客,路上的行人,牵手而行的情侣,带着孩童上街的夫妇。

  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的。

  大概是从认识长欢以后,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期望从陌生人中间试着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秋冬之日,日落尤其的早。临近傍晚时分,客栈边这条沿海大道两侧红灯笼纷纷亮起,整条街和整座城都开始蒸腾热闹起来。

  而此时,从岛中走来一行人上了岸,其中那张熟悉的脸庞,身着如初见时的一身淡紫衣衫,映入了安错的眼中。

  安错突然转过身背对着窗户,砰砰-砰砰-心跳突然加速,在脑中回响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人,是她心心念念的长欢。

  待她再赶忙回身看向窗外时,却不见了踪影。

  安错顾不得拿起桌上的剑,径直冲出房门,小跑着下了楼。

  人潮汹涌,安错一眼认出了在东张西望的长欢。

  那一刹那,安错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心终于有了着落。

  相距三丈,安错直直的盯着长欢,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儿就会再次消失不见。她抑制住想要跑过去的冲动,静静的看着那身影,似周遭的嘈杂全都一时默了声,似水流般的行人全都被时光凝固。